尤磨-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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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问,你也没提。〃
〃真是,我们当时都说些甚么?〃
〃之乎者也,李白的诗,韦庄的词。〃
〃那也不错,够文化水准。〃
两个年轻人笑得弯腰。
〃来,到我家来。〃
永婷说:〃不,先来舍下。〃
〃哗!这么快就得见伯父母,第一次约会还未开始。〃
永婷忽然也调皮的说:〃先过了这一关,以后心安理得。〃
〃对。〃
永婷把车驶上电报山,裕进尾随其后,心中暗暗好笑,同一条路,同一座山,果然,永婷在六五○号停车,而裕进的家就在七三五。他们是邻居,推开窗,他俩看到的是同一座橘红色的金门大桥。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永婷答:〃自一岁起住这里。〃
她请他进屋,裕进一看,间隔都差不多,分明由同一建筑师设计,的的确确,不能够再进一步门当户对了。斜斜向露台张望,可以看到陈家旧年新换,朱红色的瓦屋顶。
裕进笑出来。〃告诉我你笑甚么。〃
〃一会儿你自然知道。〃
永婷的母亲自楼上下来,一眼看见裕进,心里就喜欢。
丘太太,热诚招呼,零食摆了一桌,少不免打听一下年轻人的背景环境。
裕进从实一一说明,叫丘太太既放心又高兴。
最后丘太太问:〃裕进你住在哪一区?〃
裕进揭盅:〃伯母,就是这条合臣路七三五号。〃
永婷跳起来,〃嗄!〃
丘伯母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裕进笑,〃现在,轮到永婷去我家了。〃
伯母连忙说:〃永婷,赶快换件衣服,化点妆。〃
〃不用,这样就很好。〃
丘伯母合不拢嘴,立刻找出燕窝人参,叫永婷带去陈家。
永婷说:〃我们竟是邻居!〃真没想到。
陈太太没想到裕进忽然带来女朋友,那位小姐既斯文又素凈,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给她意外之喜。
不是说失恋吗,可见根本不用替他担心。
这一位伯母同样热诚款待。
裕进说:〃双方家长都好象很欢喜,我俩轻易过关,可以光明正大往来。〃
他想到在印子家遭受到的白眼,忽然沉默。
印子是家里的摇钱树,碰不得,陈裕进当然是最大敌人。
喝了茶,裕进步行送永婷回家。
〃明早我接你上学。〃
永婷却说:〃我到十二点才有课,裕进,我俩自由活动。〃
留些空间是智能。
裕进点头。回到家,他的脸重新挂下来,热闹过后,空虚更加厉害,怪不得下意识要紧抓住永婷。
陈太太对裕逵说:〃那位丘小姐才是弟弟的理想对象。〃
裕逵想一想,〃那不大好吧,他爱的是一个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个人。〃
〃因祸得福,有何不可?〃
裕逵把一本中文杂志放到茶几上。刘印子正在彩照上摆出一个诱人的姿势,文字标题说:〃叫人迷惑的女子〃,记者这样写:〃访问的那一天,她迟到,缓缓走来,一脸忧郁,主演的影片卖个满堂红,创淡市奇迹,都不能令她一笑。她穿露脐小小上衣,肚脐之下,有一个纹身图案,因部位敏感,记者不敢直视,骤眼一看,仿佛是个'瑰'字,也觉得合适,这女子根本像朵花,可是看仔细了,吓一跳,不,不是玫瑰的瑰,而是魂魄的魂,呵,她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陈太太皱上眉头,〃以后不要再买这种中文杂志,别叫裕进看见。〃
裕逵失笑,〃妈,这根本是裕进带回来的。〃
〃他看过了?〃
〃那当然。〃
〃人家已是大明星了。〃
裕逵劝慰:〃可不是,绝对不会隔洋摆迷魂阵,放血滴子。〃
〃是,现在要顾身分了。〃
裕逵陪笑,她再三端详刘印子的照片,〃妈,人家的五官怎么那样好看,浓眉长睫高鼻子尖下巴,上唇形状像丘比得的弓。〃
〃裕逵,有了色相,就会出卖色相,女孩子长得美,就不愿安分,十分苦命,你放眼看去,没有一个夫人长得美,便明白其中道理。〃
裕逵叹口气:〃上天真会作弄人。〃
陈太太太把杂志扔进垃圾桶。〃裕逵,陪我去拜访丘伯母。〃
〃太早一点了吧。〃裕逵说。
〃刚刚好。〃
第二天他们就找上门去,与丘太太谈半天,愈说愈投契。
〃做了母亲,为子女担心一辈子,至今在商场,听到有孩子叫妈妈,我还会抬起头,仿佛是弟弟叫我。〃
丘太太接上去:〃由一年级开始担心他功课,到大学毕业,又忧虑他工作问题,还有,女孩子的婚姻才叫人头痛。〃
陈太太立刻说:〃最要紧门当户对,还有,是读书人家。〃
讲到丘太太心坎里去,〃对,对,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
两个中年太太,宽慰地相视而笑。接着,又谈到婚礼,彼此都很含蓄,没提到人名。
丘大太说:〃在外国,仿佛是女方家长负责婚礼费用,我倒是愿意接受。〃
陈太太连忙说:〃那怎么可以,我们到底是华人,男方娶得好媳妇,再花费也应该。〃
丘太太合不拢嘴,〃一人一半,一人一半。〃
陈太太坚持:〃男方应负全责〃。
裕逵感喟,母亲一向经老,风韵犹存,可是岁月不饶人,终于也得谈起子女嫁娶问题,口角似老夫人。消磨了整个下午,她们母女打道回府。
傍晚,丘家伯母又送了名贵水果来。忽然之间,像已经有了亲家。
裕进一个人在房间里,用印度墨化了水,先写一个〃瑰〃字,再写一个〃魂〃字。
内心仍然绞痛,四肢无论放在甚么部位,都觉得不舒服。
他凄惶地问:甚么时候,才可以做回自己呢?
印子,这一刻,你又在做甚么?他拿起电话,打到她家去,自两岁起,他就学会打电话,谈话交际,做惯做熟。可是这一次却非常紧张,双手颤抖。
他知道印子在家的机会极微,这上下她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不过,电话私人号码会由她亲自接听,如果不在,那就无人理会。
电话响了十来声,裕进失望刚想挂上,忽然听见有人〃喂〃地一声。
不是印子,可是声音很接近,裕进试探地问:〃是影子?〃
那边笑,〃只有一个人那样叫我,你一定是陈大哥。〃
〃姐姐呢?〃
〃到康城参观影展去了。〃
〃呵,那样忙。〃
〃回来有三个广告等着她,另外,新戏接着开镜,全片在哈尔滨及东京拍摄。〃做小妹的语气充满艳羡,〃累得声线都哑,不知如何录唱片。〃
〃你呢,有无继续做模特儿?〃
〃姐不让我出去,着我好好读书,她说,家里一个人出卖色相已经足够,不能衰到几代一起拋头露面。〃
印子闲闲下注,奇怪,走运了,押甚么开甚么,一大班赌客跟在她身边起哄跟风,反而把洪君挤到一旁。印子神采飞扬,领导群雄,大杀四方。她嘴角有踌躇满志的笑意,手持大叠高额筹码,?喝开彩,活色生香,洪君暗视她,肯定她已经回不了头,他大可以放心。
刘印子,或是马利亚罗兹格斯,再也返不了家乡,那个大学生,胸膛再结实,肩膀再可靠,也不会令到她与他共同生活。
短短六个月,刘印子已脱胎换骨,变了另一个人。
她在赌场内赢了十多万美金,取过赌场支票交给男伴,洪钜坤却说:〃是你的本事,你的红利。〃
印子一怔,可是她迅速把支票放入花小手袋中。
〃小赌怡情,可别沉迷。〃
〃谢谢忠告。〃
天色已鱼肚白,他俩在巴黎左岸的石子路上散步。
他问她:〃快乐吗?〃
她点点头。
〃我说过我会补偿你。〃
现在,他身边只得她一个女人。
印子但愿所有欺压过她的人,看到她今日的风光。
她在巴黎的天空下吐出一口气。
洪君问:〃回去休息如何?我累了。〃
印子点点头。
洪君伸过手去,搂着她半裸的肩膀。
昨日,在电话中,印子忽然想起一个人,问助手阿芝:〃孟如乔近况如何?〃
阿芝茫然,〃孟甚么?〃
像是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机伶的印子立刻明白了。
名家总有一日会褪色,那不要紧,花无百日红嘛,只千万别到了那一日,人仍然挤在地铁里。
她想起陈裕进,他永远不会明白这种心态,他没有类似恐惧,他没试过阴沟坑渠的脏同臭,他不会想站起来,逃出去。但是,她仍然怀念他,心底最深的深处,她知道,只有他尊重她。
接着的半年,印子没有回家。
广告搬到欧洲好几个国家拍摄,她的大本营在东京,转飞多地工作。
东洋人喜欢她的大眼睛与长腿,她在那里,有点小名气。
洪钜坤时时抽空探访,两人关系,日趋稳定。
印子在足踝上画上〃成功〃两字。
她成功了。
陈裕进成绩也不俗,才一年,考得硕士学位,再读博士文凭,他决定教学,可是对象不是幼童,想做讲师,非得有衔头不可。
陈太太试探:〃要不要先订婚?〃
裕进莫名其妙,〃同谁订婚?〃
〃哟!〃陈太太大吃一惊,〃你阻误人家青春,却想不认帐?〃
〃你说永婷?我们是好友,手足。〃
〃你已经有两臂两腿了。〃
〃三只手也不坏呀。〃换句话说,他不考虑进一步发展,即是还没有忘却另一个女孩。陈太太叹口气。
稍后她同裕逵说:〃裕进仍在等她?〃
〃下意识依然有千万分之一希望。〃
〃一个人叫名利吞噬了,哪里还会回头。〃
〃我们这里的年轻人都是衬衫牛仔裙裤,加登山鞋四驱车,她的排场已直逼荷里活大明星,回头干甚么。〃
〃不知裕进还有否与她联络。〃
裕逵不出声。〃做姐姐的知道甚么,快从实招来。〃
〃裕进每个星期都写信给她。〃
〃甚么?〃
〃他用一种深褐色墨水手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赠她。〃
〃对牛弹琴,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