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囧云落上头-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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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是一条乌鸦嘴的龙,三日后,麒麟族的后妃门前又站满了天兵。
而缘麒,既没有现身,也没有只言片语送来。
那夜之后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天门外的战场上。他真的一直打到南天门下,眼看就要破城。那日我写坏了第十七张字,推开笔砚,一路寻到阿娘处,进门便说:“阿娘,我想去见哥。”
阿娘正在绣一副牡丹,闻言手一抖,被针扎到,殷红的血珠滚将出来。
她抬起头,柔声道:“落儿,有些东西,可是一去不复返的。”
我摸到脖间的小包儿,看着阿娘的眼道:“孩儿知道。”
阿娘叹气:“你心眼实,脾气又急……”
“娘。”我打断她:“这件事情,我想了几百遭,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阿娘静静看着我。
“我要去,否则现在我就会恨死我自己。”
第三十四章
窗外有流云,变幻无常态。有人说人生便如流云,白云苍狗,瞬息万变,谁见流云去复返?一朝流去再无回。
是谁说的这句话的?待本公主找出来,非得在他眼皮里支两根麦秆让他看看清楚。
什么流云一去不复返!若果真如此,吃一堑长一智,我早该成为一条睿智无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龙了!可事实却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同一只麒麟手里。而且每一次都无比凄惨。
我咬牙切齿的望着眼前这人。今日的青羽,昨日的缘麒,简直就像是个魔咒,专门杀我,一杀一个准。
青羽左手不便,用右手拿了个茶杯摆好,再用右手提了茶壶向外倒;谁知我们这几日过得是贼日子,壶里并没有热茶,只有些喝干了的茶叶末末并着几滴水。青羽可怜巴巴的瞅了瞅,放下茶壶,指着它,更加可怜道:“没茶了,我去倒些来吧!”
我笑:“怎好劳你亲自动手呢?你唤羲和,肯定唤得动,不如唤她进来,顺便把我灭了?”
青羽看了我一眼,半日方道:“她不会的,此际她已被我封住,暂时变不回羲和罢!冉冉。”他低声道:“我知道你怨我,可是……就算是判死罪的犯人,堂上还给他个认罪画押呢,你总得……听我解释清楚,再来怨我罢?”
我方才摸到了椅子坐下,本来想站起来同他理论,手一扶却发觉腿脚都是软的,身上也空空的直盗汗,手里好像握了一团棉花;脚也像踩的云破了个洞一样,根本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凳子上冷哼,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说实话,我不认为此时此刻,他还有甚好解释的,毕竟那时候发生的事情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一点可作假;他说的话也是真切的,我不信除了他本人,还有谁能逼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话说当年我拜别了阿娘,半夜便摸到我哥营帐,许是阿娘已经告知,又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哥见了我倒并不觉意外,也没有说女子不能呆在军营云云,只是淡淡的指了地方与我休息。我傻傻的问那他去哪里休息,我哥乜斜一眼,金光一闪,化成一指宽的小黑龙一条,盘在书案上。
我讪讪的扫了周围一眼,才发现这营帐里竟然有女子用品,不觉惊讶。
“其实父皇知你会来,这帐子是你的;只是没想到你半夜会来,明日等新帐搭起来了,我便过去。”我哥板正道。
我再次觉得父皇是一条远谋深虑的龙,远见卓识远非我等凡龙可比。
呆了一会儿竟然还有侍女服侍我梳洗,我哥哥早出门不知道去哪个帐子拼床睡了。我百感交集的任那女侍弄了一会儿,问她:“外面打得凶么?”
我知道这是一句废话,我只是要逗她开口。
那女侍挺有眼色,一边麻溜的做事,一边回答:“可凶,公主今日来时,路上可见到二十八星宿,四方灵将,通通都卷进来了。”
“那麒麟族有那么厉害?竟能惊动二十八星宿并四神?”
那女侍见左右无人,方低声道:“不是的,公主;其实这次听说是麒麟族长的爱妃畏寒,麒麟族便以此为借口,说麒麟族位置极偏远,且气候恶劣,老幼病残多有冻死的;遂要求天庭重新安置他们;所以才唬了其余几个偏远部族同他们一同谋反。”
我忆起青羽说到他们麒麟族终年白雪皑皑,月光普照不见阳光;再忆起他小小年纪便修出一身极精纯的煞气,只为了抵御本族那夺人性命的寒冷,心中略微有些动摇。
谁知那女侍将头埋得更低,又悄声道:“除了这个,听闻还有其他原因。”她寻思着:“公主可听说了新进的缘麒清君?”
“嗳?”我纳闷:“不就是麒麟君么?”
“还不是。”那女侍很内情的说:“原本是的,可是前些日子天君下了旨,派他去东夷;现在还是缘麒清君的父王在位上。不过这位缘麒清君也是大有来头,听说他,其实是上古帝俊转世,这次这些偏远蛮夷能有胆子打上天庭来,也就是托着这个!不然易天君之威,他们哪敢如此放肆!”
帝俊转世?!
我前头心下稍有宽慰,为着挑起这场战事的麒麟君原来不是他;后头却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嗡嗡的全是帝俊转世帝俊转世帝俊转世。
“公主是现在便就寝还是……?”
“待会。”我摇摇手,她识相的退下。
“奴婢就在偏帐,有事传唤一声便可!”
帐子里空无一人之际,我头脑有些发热。
外面是军营。
两军对垒,军旗猎猎战马嘶嘶,这般的光景,在凡间无数文人骚客笔下闪动着醉人的光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马做的卢,弓如霹雳,分不清是杀红了眼,还是醉红了眼……
这种光景美个屁!
我恹恹的想着,越发的不明白以缘麒的个性,如何能眼睁睁任这种草菅人命之事在自己眼皮下发生!
在我当年那充满少女情怀的心目中,他始终是会站在灼灼梅树下撑伞惜花的少年,会因为怕伤了我的手,将从身上扒下来的鳞片边缘打磨光滑;会敞开胸怀,举杯醉卧月下赞叹月光花影两相宜。
却忘了他亦是一只麒麟。
我躲在大营里几日,不甚厚道的卖了不少小道消息给我哥他们;都是缘麒平日无意泄露给我的,我一边说,一边很沮丧的发现其实他平日对我真的没藏什么;光看我哥哥和他的副将频频点头交换眼色那副满足样,便可知这都是些什么消息。
结果好日子没过几日,一天夜里我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好,一会儿梦见麒麟族尸横遍野的惨状,一会儿又梦见麒麟破城而入,将我父皇,阿娘,一众妃子包括我在内五花大绑的,先是要丢进水里淹死;众人除我以外俱面露喜色,只有我吓得要死,因为我不会游泳。结果忽然有人说我们龙族本来就是水族,不怕水,要丢进火里烧死;这一下我反倒高兴了,因为要放火,得在没水且有风的地方,而我有翼,易于遁走。
就这么翻着滚着,我忽然身上一凉,登时大惊,拼命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营幕被风吹开,冰冷的夜风从开口处呼呼灌进来。
我紧了紧衣物,随手披上外衣,下了榻打算将帘子放好,谁知刚到门口,竟有一条人影闪身进来,猛的一下捂着我的嘴。
完了!遭到劫营的了!我忖度着是该喊壮士饶命,还是该就手给他一肘子;不妨却闻见了熟悉的味道,从我靠着热烘烘的身子阵阵传来。
“云罗,果然是你!”
嗳?声音也挺熟的!
我七手八脚掰开来人的手,果不其然,是缘麒。穿了深色的袍子,脸上稍有些狼狈。扳过我的肩膀怒目而视。
“作何要背叛我?!”
我缩了缩肩膀,心下却反倒坦然了。挣了两下竟没挣动,便缓缓笑道:“背叛么?缘麒,我竟不知道原来是我背叛你了!原来今日之事都是以我而起,我不该计较你没来给我做生日,是要忙着谋反;不该把你告诉我的事情告诉我哥哥;我应该帮着你把我家人都捆了任你们鱼肉,这才不算背叛了你我朋友一场,对么?”
缘麒目光一暗:“我……那些事是我没想周全。”
“不不不!怎么不周全!你很周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笑里藏刀绵里藏针都使全了!这会儿即便我再怎么,也不能阻挡你们麒麟族的铁骑不是么?你看看外面!”我叹道:“你知道这几日死在你们麒麟蹄下的生灵有多少么?”
“那本不是我想要的。”缘麒气息很沉,与他平日风清淡雅的做派相去甚远。
“不管你要或不要,事情都已成定局了,不是么?”我试着从他手中抽出身来,蹙眉看向他:“缘麒,我真心实意的问你一句,当年你与我相交,真的只是因为我么?你,便从来不曾利用过我告诉你的事情,来对我我们龙族么——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啊!你真的认为倘或他们死了,我还能够苟活于世么?”
缘麒一时语塞,失魂落魄的松开我,目光却一扫到我胸口的小袋儿,方才我滚来滚去时,那袋子从脖间滑出来了。缘麒见状,缓了声调问我:“那里面是……”
“你的鳞片。”我苦笑着,将那些圆滚滚的黄金小鳞片倒在手上:“我们俩都没错,只是都有自己的坚持;谁也说服不了谁。既如此,这个东西你收回去,全当我们没认识过,以后我也不泄你的底,我们各凭本事,行么?”
我知道他不会放弃攻打天庭,我从未自大到会期待他能像坊间传说那样,为了美人可以不要江山;第一我不是美人,我俩顶多是天庭最常见的游戏搭子;二来这厮很小的时候就跟我嬉笑说美人有很多,可是江山只有一座,要他选的话,他肯定先要江山再要美人。
我还记得我问:“那我呐?”
他便笑得眼睛都不见:“你?你顶多就是个肉团,又不是美人!”
小小年纪便爱江山不爱美人,如今我怎好期待他放手为红颜?
只是我心中仍有些微小的期盼,这期盼源自哪里我却不知,也不愿去想。我只希望他能如我所说那般,不要用从我那里知道的龙族机密来屠杀我们龙族。
“行么?”见他不说话,我再次追问;他却又如百年前在梅树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