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霜青-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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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大殿之上,只有长生大帝一人在,可是,他目光炯炯,睿智的皱纹分布于唇角额际,抬起头看着千色,似乎漫不经心的一眼,便已经将她的整个心思给看穿了。千色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的心虚,不敢正眼相对,只好强作镇定,低眉敛目,恭顺地行了礼,并不敢开口说话。
“千色,青玄的伤势如何了?”看得出,长生大帝也甚为关注青玄,只是,那一瞬,他明明白白看出了千色的不自在,却是不动声色地敛了敛长须,一副世事洞悉云淡风轻的模样。
“回禀师尊,敷了些药,他的伤势已经有所缓解。”长生大帝那犀利的眸光投到千色的身上,无形的压力教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想要忽略那一吻,可是偏巧就怎么也摆脱不了,仿佛一思及青玄,便就不自觉地想到那个吻,整个脑子登时乱得犹如一团麻线,只好将头越垂越低,借以掩饰:“他如今凡胎肉体,尚未修成仙身,自然是抵御不了那金蛟鞭的。”
“紫苏到底是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之女,自小骄纵,目中无人,做事难免冲动了些。”叹了一口气,长生大帝的眉宇间凝着倦意,言语听似随意,可每一个字的背后皆蕴藏着铿锵有力的规劝,颇有息事宁人之意:“如今长生宴在即,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不久便会前来赴会,此时也不宜多生事端,风锦已是罚她禁足一月,斥她面壁入定,静思己过,你也莫要耿耿于怀了。”
说来说去,这一次的长生宴是为了化解九重天与九重狱之间的水火难容。一边是仙界天庭,一边是自己的弟子,万般无奈,他被迫充当和事老的角色,已是有苦难言,冷暖自知,此时,也的确不适宜再横生什么旁的枝节了。
“紫苏是掌教师兄的嫡徒,要如何惩处,自是该掌教师兄说了算,弟子又怎敢耿耿于怀。”千色语出淡然,从表情上看不出心里翻腾着的是何种情绪,只让人觉着平静得似乎有些过分:“师尊多心了。”
“若真是我多心,那就最好。”长生大帝看着这唯一的女弟子,止不住心底的无声的喟叹:“千色,这三千年来,你避居东极,不问世事,可是悟出了些什么?”
忆起当年天真烂漫的她,一心渴望脱离妖籍,修成仙道,凡事认真,一板一眼的模样,虽然稚嫩得有些可笑,却是最本色最招人疼爱的。可如今,她修成了仙道,就了名,成了工力,却已是清冷苍净,笑意淡凉,如同一朵早秀的花儿,历经了冰刀霜剑,凄风苦雨,即便傲然孑立,再难回复初时的妍丽袅娜。
一切皆是因着那小儿女的七情六欲在作孽么?
当年因着情海骤生的变数,她满心忿然,怨怒难平,避居幽僻之处,谁也不肯见,只道自己是遭人辜负。而这些年来,她长处东极,看透了世情冷暖,世态炎凉,若真的能悟出什么,那么,于最后的天劫变数便也就无碍了。
可是,若仍旧执迷不悟,痴缠于一个“情”字,只怕近万年的修行皆会毁于一旦,最终被打回原形,回复妖身,甚至于堕入轮回,再难超脱。
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千色落得如此下场。
“弟子愚笨,愧对师尊的教诲。”千色有些木然地垂头回应着,不知该用什么合适的言辞来表达此刻的赧然。
她悟出了什么?
若说,这些年,她悟出了风锦是她命中注定的情劫,算不算?
可是,即便悟出了,又能如何?
至今,她仍旧忘不了那段情,翻不过那道坎,渡不去那个劫!
她只恨自己无用!
婆娑昧
看着千色眼眸中有迷茫之色一闪而逝,长生大帝心神却是一凛,神情凝肃,墨色眼眸中眸光转浓。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她的心性如何,心中在思量什么,他虽谈不上了如指掌,却也自然是有数的。
“千色,情之一厄,乃是魔障。你若是看不破,陷入这一魔障之中,怎能结出善果,得悟仙道?”他颇有些感慨地叹息着,带着些告诫的意味,字字规劝:“你可还记得为师当年对你说的话?男女双行双修一途,多是得道数万年的上神所行之事,以阴阳协和悟道结丹,讲求心交形不交,情交貌不交,气交身不交,神交体不交。”
果不其然,千色眼底闪过刹那的惊惶,黑眸半张,无神的凝睇他半晌。这半晌中,她或许思量了很多很多,以至于脑子里纷纷乱乱,繁芜复杂,理不出个头绪,也或许什么也没有想,因为脑子里最后余下的是一片空白。最终,她身子轻颤了一下,闭上发热的眸子,低低应了一声:“师尊的教诲,千色都记得。”
顿了顿,她低垂着头,整个人看上去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木然而僵硬:“师尊曾对千色说过,情生欲,欲生妄,妄生淫,修仙悟道虽有双行双修之法,但若以情为重,无疑等同于欲将砂石蒸做饭食,哪怕历经百劫千难,炽火煎熬,得到的仍旧不过是蒸热的砂石罢了,不可能结出善果。纵使瞎打误撞,侥幸获得少许一时的妙悟,也是以欲孽为根本而发之悟,所成就的也是淫业,而不是道业。”
这些话,她初时并不懂,甚至于,仙界之中,大多数的修道者对于双行双修,也都是一知半解,道听途说的。所谓双行双修,须得做到澄心静念,无欲无求,并非成全男女情愫的法门,如果把持不住,失足陷入情劫的泥沼之中,更是将有灭顶之灾。
师尊的教诲,她的确字字铭刻在心头,可是,知道,并不代表就能做到,甚至于,很多时候都是明知而故犯,如今,她因情生欲,因爱生怨,无法忘情,难以决断,只怕,离那劫难也不远了。
见她背得烂熟似是字字铭记,可实际上,言行却是偏颇甚多,长生大帝也心知再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是无用,只得满脸漾起无奈的苦笑,轻言细语地劝慰:“来日方长,你也莫要太过急切。”说不急切,这自然是假的,见着她三千年来也不曾悟出情乃欲之恶源,长生大帝比谁都忧心忡忡,如今,眼看她天劫将至,若是被打回妖身,散了一身修为,着实可惜。
沉默了许久,千色轻轻俯身,跪倒在地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勉力挤出那低弱的言语:“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垂着头,她有些刻意逃避地别开眼,遮住了眼眸深处薄薄的阴影。
见她突然跪下,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长生大帝便有了预感,知道她所求的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
“师徒一场,为何还处处如此见外?”那如剑一般的眉峰沉重紧蹙,长生大帝也压低了声音,犀利的眼神晕着祥和的淡淡光辉:“千色,有什么事直说亦无妨。”
踌躇了好半晌,千色只觉心中始终有些纷繁不定,终于深吸一口气,俯身叩头,将那难以启齿的要求诉诸言语:“弟子希望将徒孙青玄留在玉虚宫,跟从师尊修行悟道。”
“青玄经由你渡厄,导入道门,跟在你的身侧,受你训导,无论的言谈,皆有不俗之处。”初听这央求,长生大帝有些不明所以,眉头蹙了一下,瞬息之间又舒展开来,恢复了平静无波:“你尽得我神霄派的真传,他跟着你,学的是神霄派的本事,留在玉虚宫,也不见得就能多学到些什么,为何非要将他留下不可?”
“青玄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前途不可限量,他自小历经厄运,性子单纯,身虽入道,可心性未稳,而弟子修为尚浅,身陷桎梏,自顾无暇,只恐耽误了他。”千色小心翼翼地措着辞,那种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忐忑,眼神一直落在师尊那朴素的玄色布靴上,显得很有些不着边际:“弟子希望师尊能悉心点化他,栽培他,一如当日教导弟子。日后,便由他代替弟子向师尊敬上孝道罢。”提到“孝道”二字,她便觉心尖一窒,升腾而起的内疚感沉沉压上来。
“千色,你的心结还是未解。”那一瞬,长生大帝终是意会了她的言语所为何事,顿时眯起眼,一张脸依旧平静,可吐出来的字眼却个个犀利,似乎全都带着痛心疾首:“如今,没头没脑塞个自认有慧根的徒孙给为师,你这做派,是打算以后再也不上这西昆仑,不认我这师尊了么?!”
“弟子不孝,有负师尊的栽培,令神霄派蒙羞,早已没脸见师尊。”千色将头深深伏在双掌间,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面对长生大帝的询问,心间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和内疚感,连嗓音也随之暗哑了:“余生无涯,弟子只希望潜心清修悟道,不枉师尊当日辛苦渡得弟子飞升。”
原本,她也曾打算陪同青玄留下,即便是在这里会遇到那不想遇到的人,毕竟,这玉虚宫是她曾经的家,她对师尊,师兄弟们,甚至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强烈的眷恋。而且,她的的确确舍不得青玄,看着这个笑容纯净的少年,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十世之前竟然会为了一只芍药花妖而挑衅九重狱与九重天的神尊们。作为一个女人,她是艳羡的,艳羡那芍药花妖竟然能得如此深情厚爱。她也不是没有怨过,怨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为何冷情凉薄,最终竟能枉顾誓言,回首便将一切抛诸脑后。
风锦,若他也能像青玄这般,莫说是神霄派的掌教,即便是削了仙籍又如何,打回妖身又如何,求的不过是个有情郎,婆娑红尘永结长生之伴。
可是,在梧居里,青玄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彻底地改变了她的打算。她知道青玄对她有情,可是,因着不知如何回应,她总是装聋作哑,能避就避。可如今,青玄心性未稳,似有越陷越深的迹象,而她又在情厄之中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这样下去,只恐会误了青玄。
因果乃是循环,当日,自己欠下了什么债,种下了什么因,如今,便该要一一偿还,一一承受。渡青玄修仙,也算是还了欠他的那条命,如今,事已至此,她还是离去最好,将青玄交托予师尊,师尊自会好好点化他的。
护在掌心里的雏鸟,终有一天是要离巢振翅而飞的,若是拖泥带水,前怕狼后怕虎,又怎能成就那翱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