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独狸-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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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剑眉一挑,问那高厨子,“那菜是你做的?”
高厨子一听不禁有些哆嗦,韩逸之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有让人紧张的气魄,高厨子有点结巴地说,“正是小人,可是小人做此菜已经多次,太子殿下也多次食用,这次的事,小人真的不知道……”
那韩逸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厨子,如果连做的菜都能让吃的人硌到牙,那留着你还有何用?”
纪晓晓见不得那些有点权利就趾高气昂说话的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要怕硌牙何必吃鸡爪,不如吃猪肉好了。”她心里好不快活,因为剜鸡爪时心中就无比憋气,把一只鸡爪尖的指甲掰下塞进了那团皮包软骨中,粗粗算来,这盘菜高厨子炒了三碟,她只弄了一块这样的软骨,太子宴请三桌人,偏偏就他被硌到牙。这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他对这道菜真是有非一般的执念了,第二,他运气不太好。
只怪自己离他太远,晓晓的道行又不是很高,若是自己能在这东宫周围,定要施法术让他把一嘴牙全部硌断了,以后就吃豆腐过日子吧!
“你又是何人?”那韩逸之方才就瞧见这女工毫不忌讳地直视自己,不管是以她的身份,还是以她的性别,这样的直视似乎都是无礼的,如今又听见她敢这般顶嘴,不觉有几分好奇。
高厨子正想着如何给自己脱罪,晓晓这种替罪鸡就自己冲到了最前面,他忙不迭地说,“韩公子,就是她,今天的菜是她准备的料,我也只是下锅炒一下而已。”
纪晓晓对于他的指控并不否认,她一向是一只很有担当的小鸡。
“是你做的?”那韩公子目光犀利地朝她看去,晓晓也毫不胆怯地迎着他的目光瞪了回去,她也没有一丝害怕,顺便冲他翻了大白眼,“你说这鸡爪里没硬骨头,那鸡能走路么?这世间吃饭有噎着的,喝水有呛着的,吃鱼也有被刺卡到的,难道这个道理你不懂?”
“那你是觉得你有理了?”那韩逸之的嘴角露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战的笑,“敢情这么说,太子被硌着是活该了?”
“活该算不得。”她颇为轻松地想了一下,“算倒霉吧。”
“……”
高厨子睁大了眼睛侧目看她,虽然她是下午才被领进宫的,可是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一个人的彪悍是不需要长时间的考验的,往往几个时辰就足够了。
然而纪晓晓却还在将将这种彪悍不断扩大,“再说了,吃一盘菜就要剁上百只鸡的脚,这般的残忍,总会有吃饭硌到牙的时候,人死有魂,鸡死有灵,没准是鸡怨上身呢。”她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起码自己这只芦花鸡的怨念就绝对要上了太子的身!
韩逸之有点无奈,他承认这个女工有几分胆识,可是在这样的深宫内,胆子越大,命就越短,他才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内屋传来一声,“太子叫这个女工进来。”
纪晓晓斜了韩逸之一眼,昂首挺胸地向内室走,终于要见到那缺牙太子了,心中正在窃喜,突然脑子一嗡,不对啊!自己是来报恩的,这么成了报仇了?虽说这一宫的人未必能伤得了自己这个妖,可是不论和这么多人打一架,还是自己潇洒地化烟离去,报恩一事就被耽搁了。做妖的日子久了,纪晓晓觉得有气就要撒,有仇就要报,却独独忘了在这人间,最重要的一点是后果。
可是……事已经做了,话已经说了,后果也已经不堪设想了。
太子内室里隔着珠帘,纪晓晓站在帘外,只见的有个人坐在床边,身边立着不少人,看动作是御医与宫女太监,可是面目都看不清。
“说……我倒霉的……就是……你?”开口的应该是太子,也许牙被硌得不轻,说话的声音含糊还断断续续。
“其实……”纪晓晓此时才开始懊悔,但不是懊悔自己害了太子,也不是懊悔说了狠话,而是懊悔没把恩先报了,就先报了仇。可是话已经出了口,与其自己打自己耳光的否认不如自圆其说,“我听高御厨说这菜太子经常吃,若是一盘少则也要杀三十只鸡取六十只鸡爪,就算太子今年只吃过十次,也已经吃了六百只鸡爪,独独这一次被硌了牙,难道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
“太子您最近有凶相啊!”她直言不讳,这太子还未开口,周围的人已经喝道,“休得胡言,这太子乃一国储君,岂会有凶相!”
她轻哼了一声,“若是没凶相,你们倒说说为了六百只鸡爪偏偏这一只的这一块出了事?而且今天的晚宴,此菜做了三份,一桌少说也有十人,而这样的巧合为什么偏偏落在这个一国储君身上?万事皆有因,有因必有果啊,这样轻微的警示,也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一口气说完,其实这人间与妖界也没什么区别,自己一开始不适应真是太笨了,万变不离其宗,所谓人说人话,鬼说鬼话,妖么,那就说胡话。
那太子没有接话,周围的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谴责,纪晓晓还听到一句,“太子,这样女工实在是太大胆了,应该先掌嘴五十再发落。”
掌嘴?她皱了眉头,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手掌上,哪里有嘴啊?
太子的声音隔了一会才传来,“罢了,她说得也有理,让她和御厨都回去吧。”
他的这番话立刻引得众人感叹太子实在是仁德宽厚,连高厨子也跪在地上连连直呼,“多谢太子开恩。”
晓晓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她并没有将这个理解为太子的宽厚,而是觉得自己胡诌的本事太高明了。再说了,他这样也算是恩吗?如果这样也算恩,那自己岂不是要负债一身了?虽然看上去他是大度了,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要这么残忍吃鸡的人是他,自己倒霉吃到鸡骨头硌了牙,还要怪别人,怪别人不成就索性做好人,这样的人,太卑鄙,太奸诈,太无耻了!
她忿忿不平地走出宫,高厨子还在那里念叨这太子真是大人有大量,院子里的老松树依旧在风中作响,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树下,伸手抚上树干的疙瘩,突然“嘭”地一声,一棵松果从树上落下,不偏不倚砸在她头顶,她“哎哟”了一声,正要往树上看,高厨子叫了她,“别瞎转悠了,快跟我回去。”
入了御膳房,高厨子叫来那个叫云梅的女工,急着把纪晓晓这个彪悍无比的人赶紧推出去,“你带她去住的地方,以后她就跟着你,该教什么也不要我告诉你了。”
云梅在宫里已经做了三年的女工了,她带着纪晓晓来到御膳房女工住的房间,这一间十足的大通铺,十来个女工都住在一起,一溜边的木板床,相对宫女的一人住一间,女工的地位就显得更低了。
云梅帮她整理好了床铺道,“以后我就叫你晓晓得了。”
晓晓?她皱了眉头,有点不爽,这名字本来就是一时兴起给起的,不管如何好歹也表示了她的身份,如今竟然把最关键的一字给她去了,这“晓晓”“晓晓”地叫,究竟是叫鸡还是叫鸭呢?
入夜过了两更天,云梅翻了个身,胳膊往右边顺势一搭,却落了空碰上坚硬的床板,她迷糊地睁开眼,用手往床上摸索了几下,只摸到窝成一团丢在床角的被褥,“晓晓?”她轻唤了一声,没有人答应,云梅坐了起来,轻轻下床,披上一件外衣踩着绣花鞋打开了门,也许是去茅房了,但是现在天色已黑,她会不会迷路找不回来了呢?
她走出屋外,夜里的风格外凉,吹得她打了个喷嚏,“晓晓……”她又轻唤了一声,突然院子里草丛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她瞧不清那黑黢黢的一片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吓得退了两步,跑回屋里关上门,才喘匀了气息,突然一阵玲珑的响声,尔后白纸窗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出一个黑影,她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门外却是晓晓的声音,“门怎么锁了?”
云梅赶紧拉开门,门外果然是她,“我正找你人呢?”
“我去茅房了……”晓晓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疲倦,打了个哈欠,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伸手向前摸索着往床上爬。
云梅没再说话,仔细一听已经传来细微的鼾声,晓晓却困意全无,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依旧闪着光,这床……哪能睡觉啊。她就是趁着大家睡熟了才溜出院子里变回鸡身在草丛里舒适的睡觉,没想到竟然这样都能被人发现。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之前的话,小鸡报恩,一天都嫌晚!
好不容易在这样的硬板床上如同挺尸一样躺了一个多时辰后泛起了困意,她翻了个身准备睡觉,突然后院那只公鸡看见天边已经泛白,职业性的叫了一声,“喔喔喔……”
声音并不是很大,其他的女工都睡熟而听不见,有的听见了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可是晓晓全醒了,那一点仅有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无比清醒。
这就是鸡的悲哀啊……
她无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就去找鸡算帐,可是那鸡却说她这是迫害同类,晓晓再怎么火暴也总得讲“鸡情”啊,只得作罢。
既然天已经亮了,那不如去找那李月白吧!听说他昨夜就回来了,可惜她修炼了这么多年也无法克服鸡那生来就有夜盲症的缺陷,半夜找人根本是死路一条。晓晓的想法转化为行动的速度一向很快,她口中念念有词,立刻化作一道烟雾,飞出房间。
晓晓隐了身从女工住的地方走出来,沉了口气腾到空中,俯视整个皇宫,然后傻了眼,这样一片看上去都一样的黄瓦红墙的房子,李月白住在哪里啊?
算了,一间一间找好了!晓晓打定了主意,其实这事也并不是很难,御膳就这么些厨子,总能找到吧。晓晓第一个摸进的屋子是高厨子住的,第二间是做主食的王厨子住的,第三间是做糕点的赵厨子的。
晓晓绕了一圈,那一片连着的给厨子们住的房间里却独独没有李月白住的地方,“这个家伙……”她摸摸下巴,“难道……真是跑得了和尚也跑得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