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渲-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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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目光流转在佳人的侧脸,看她唇上的一弯浅笑,隐入自己墨色轻裘的胸怀里。
接下来的一段路还算平坦,他始终稳坐在车中,强劲有力的臂膀一直护着夕露,须臾不曾稍离。
她不喜欢让他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却每每在他面前暴露无疑。女人的天性是柔弱,但是她情愿自己坚强一些,不要完全依附于男人,尽管这个世界已由男子主宰了千年。可是,偏偏想展现坚强与韧性的时候,总是那么力不从心,到头来,情绪被他左右,身心被他掳获。有时真的有些懊恼,为什么生为女儿身?为什么遇见这样一个强大无以复加的男子?又为什么如此轻易就为他深陷,在他偶尔展现的脉 脉柔情里一再迷失?
她人在他怀中,翦翦双眸却游离飘渺如雾中秋水。郡王轻拍她面颊,“夕露,为什么出神?”
她收回神思,头枕上他肩膀。“我在想,如果我从小长在北方,也长成伊绮娅她们那样的北方女儿,可以与你骑马打猎,那该多好。”
“你以为我只会介意这些?”
“当然会介意啊……可是我却只会躲在书斋里画画读书。”
郡王将她的手合于自己宽厚的掌心,借以将热量传递到她冰凉的双手。“既然如此,你的手就用来画画翻书吧。”
夕露抬头看他,心中有些黯然。“你的世界在慈光城之外,我就只有留在城中等候么?”
“你的水墨丹青也是一个世界,我不懂,一样无法介入。”
她的眼中有点点哀怨,他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象是无心拉近。神色中的戚戚然,也看在郡王眼中。
“明年开春带你到莲华城外的云河牧场去住,那里有我的马场,每年春季至落雪前多半要在那边。而且,”他一停,注意到她脸上绽放的光泽。“那边景色极好,有你画不完的风景。”事实上,他早已派人将牧场中的房舍重新装饰,另外专门把一处正房改为画室,从京城定制的漆木画案和文房四宝也已经在路上了。这些他都默默去做,然而却不会说。
夕露仰望郡王的脸,想从那里找到他兑现诺言的保证似的。“真的吗?你不可以食言哦!”
被她美丽的光泽所感染,心中承认自己再无法拒绝她柔情的缠绕,那份一望见底般的清纯爱情已经将他感动。“我说到做到。”
38
不到中午,他们的车马已经行到将军府。这是大明朝最北的要塞之一,依地方统领武官的最高规制修建了大将军府。敬振霆已经是镇守在此的第六位将军。
敬振霆夫妇将郡王一行人迎入府中,午膳时还抱来了三岁的女儿敬馨馨。馨馨聪明伶俐,天真可爱。前一天率马队到来的耶律旌风显然与馨馨极为熟络,看来颇受小女孩的青睐,一直围着耶律叔叔前后玩耍。娅姿娜笑说耶律叔叔是魅力无人可挡,上至白头老妇下至三岁女娃无一例外。旌风闻言便摇头苦笑,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
另一受馨馨欢迎的客人便是夕露婶婶,而对端木叔叔却敬而远之,直说他样子吓人,一点都不可亲,当真是童言无忌。此言一出,当即笑倒全场。
睿仪夫人含笑埋怨女儿,“馨馨怎么这样没有规矩?王爷不要介意才好。”
郡王一摆手,笑言:“无妨,我向来不讨孩子喜欢。伊绮娅和娅姿娜小时候也不爱与我亲近。”
“那怎么行?”睿仪道:“将来王爷与夕露妹妹有了儿女,难道你这当爹的也可以不亲近吗?”
郡王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夕露,唇边有满足的笑意。“那就交给他娘。”
这次夕露没有脸红,她自己也有些诧异。他这话她可以坦然接受,而且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本该如此。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以及未来应该承担的责任。是的,我对他也有责任的,我应该使他幸福,让慈光城内有一份完整的牵念,系住他一生。
敬将军转向郡王,“贯海,你已经有两个女儿,馨馨也是一个女娃,将来咱们两家都有了儿子,也学咱俩结成兄弟如何?”
郡王端起酒杯朝向将军:“那就说定了。”
两人对饮一盏,耶律旌风却似不甚乐意,“你们喝酒也不算上我?”
睿仪插话道:“这是我们两家的约定呀,旌风你连个心上人都没有呢,如果你有了儿子,我们就算你一个!”
旌风深灰的湛眸转向睿仪,硬朗如雕刻的面部轮廓因微笑更加耐看。“有道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睿仪嫂子是否该为在下物色个国色天香?也好让我如振霆和贯海一样情有所钟。”
“旌风你向来身边美女如云,选美的事自然不用当嫂子的担心。”睿仪笑意加深了,“何况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也该心中有数,早些收心立身、娶妻生子吧。”
“嫂子教训得是,在下当谨记。”他向睿仪举杯,一饮而尽。
围坐四周的将军和郡王不加掩视地笑开了,伊绮娅和娅姿娜也笑出声来,馨馨见大人们笑得开心,也蹦蹦跳跳、一脸天真快乐。
夕露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从未尝过。在这样一个北地的冬日,一席人聚在温暖一室,有爱人、有亲人、有友人、有姐妹弟兄,有天真孩童,说笑言欢,其乐融融。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有人说她会身处这样的生活场景,她一定认为是痴人说梦,不可相信,所以现在她才觉得恍如隔世,两重时空。这里是他的世界、他的生活,而自己因为与他的姻缘而进入另一番的人生天地。这是他给的幸福,天赐的命中之星,她的际遇因着这个男子变得生动而不同。他,不似振霆将军有亲和淳厚的气质,样貌更比不上旌风的魔魅慑人,但却让她深深恋上。
39
雪后初霁,天地如洗。白山黑水,天高地阔。苍穹碧蓝如盖,天际浩远无云,偶有苍鹰展翼孤傲飞过,俯瞰大地的一瞥也疾如风雷。山地被雪覆盖,冰冻三尺,处处是望不尽的苍莽雪景。
环山而置的校军场是将军坐拥三军、击鼓点将的所在,今日却为赛马盛事而遍插旌旗。正红如火、上书一个“敬”字的大旗数百成千,那是大将军敬振霆的战旗;褐色的三边飞旗,中间绣有飞狼图腾,代表耶律旌风不败的雄心;蓝底金边的旗阵是辽北郡王的标志,它是北地的夜空和指路的星芒。三种旗帜是赛会的主调,与观礼台正对,在它们的两翼分布着一些各形各色的旗帜,那是受邀参加的宾客。嘉宾们也可加入比赛,但人数极少,构不成赛会的主流。谁都知晓。这浩荡的阵势永远是属于那三个人的角逐。
礼台两侧放置的百十面大鼓,高有丈余,鼓手们头系红巾手握鼓棰,摆开了阵式。清理平整的马道以红蓝两色锦绳分隔,赛场四角用木柱搭起高高的旗楼,楼顶的旗手握住红蓝两色的指挥旗,肃立待命。环绕马场的是一队队士兵方阵,列队整齐划一。阵前的旗手们双手握长杆大旗,旗杆直立于地面,并立的一排排旗杆形成条条直线,头顶的旌旗飞展如焰。远远望去,由兵士和旗帜构成的场地方正有型,气势可比沙场上的严峻对阵。
各方骑手已经穿上各自的赛服,手臂上系有各色标识。所有的骏马都上好马具,一队队排列停当准备随时出发。红披风、黄铜甲胄的骑兵个个精神抖擞,因为这里是他们的主场,斗志自然高昂。灰色胡服、白银面罩的武士是擎风城的标志,每人的银色斗篷上都绣有凶悍的狼形。辽北郡王精选的一支威猛马队,骑手们身穿藏蓝披风、黑衣黑靴、前额以金带束发,翘首以待、气势雄壮。
第一场由各自的最佳骑手上场,三位主要人物将参加第二轮赛马,一试身手的同时也为自己的一方鼓舞士气。现在,召集第一场骑手的号角已经响过,在起点处,赛马和骑手已经做好准备。萧子固、司徒闻韬率先代表辽北上马,将军府的两名将官、擎风城的两名骑手,连同数名来宾带来的马上好手正严阵以待。
观礼台正座是大将军敬振霆,左手辽北郡王端木贯海,右手擎风城主耶律旌风,侧座只有两位女眷,并坐着将军夫人和郡王妃。按理说女子是不该出现在军中的,大将军向来军纪森严,连将军夫人也不能例外。但今日是赛马盛会,所以特别允许女子前来观礼,甚至可以充当骑手上阵一搏。于是就有星星点点的女妆穿插在清一色的须眉男儿中间,倒成了一种调济色调的精致点缀。
夕露从未进入军营,此刻正是感慨良多。这不同于皇宫中的节令庆典,没有那一种极度的威严与极尽的奢华。这也不象郡王府中的盛会,没有浓烈肆意的豪歌和纵饮的激情。这里处处是军营的严整之气,尚武之风,目光所及便是精兵强将、训练有素,浩大的场面令人心中震撼折服。
礼台正中的三个男子,器宇轩昂有如虎踞龙盘。而夕露的眼中,谁也比不过自己爱慕的那一个。他身穿与自己一方骑手同样的蓝黑战衣,不动如山的威严,神武天赋的王者。
第一场跑马开锣,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随着赛道上的奔马,鼓声大震,呐喊声不绝于耳。马蹄扬起尘烟嚣嚣,看骏马飞奔你追我赶。地面被敲打得沉声震响,空气中似有雪粒颤动。
眨眼功夫,就见旗楼的裁令官举起示意将军府胜出的令旗,所有军士立时振臂欢呼,霎那间呼声振动全场。主座的大将军微微一笑,对左右两边抱抱拳,“承让承让!”
郡王仍面不改色,只道了声:“好说。”
耶律旌风却已经起身,由侍从为他戴上银色面罩。面罩从额头罩到鼻端,两边有上扬的银翅,闪动着一片耀目冷辉。银面具下的灰眸愈加深不见底,面具后长及腰背的深栗色披发勾衬出健朗体魄。旌风转身面对振霆,嘴唇的线条倨傲而完美。“我来与你一决高下。”
睿仪掩唇一笑,低声对夕露说:“每次都是旌风风头最劲,他一出马呀,下边的女人都看呆了。”
“也是难怪,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