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第一部) 作者:海棠花辰(晋江2013-04-22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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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愚却“嘿嘿”一笑,道:“我自个儿都不担心,你替我担心什么?”
洛东凡一窘,猛地勒住马头,语调冰冷地再问一遍:“你真的要这样去见城主?”
“真的真的,你啰不啰嗦!”
洛东凡生凭还是头一回听人骂他“啰嗦”,心中一股怒意微升,当下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向着东殿直奔而去。
东殿中远远传出悦耳的乐声,洛东凡不觉让黑马放慢了步子,忽觉肩头有人轻拍了两下,只听身后的上官若愚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前几日有报,说逍遥街的七巧楼新近了一名舞姬,歌舞堪称天下一绝。城主曾下令让他们将人送来一观,只怕这时已经到了。”
“天下一绝,不知道比不比得上当年的玉羊。”上官若愚低喃了一声,忽尔兴致勃勃地问,“你知道玉羊么?”
“知道,城主夫人,据说是天下第一美人。”
上官若愚笑问:“你见过没?”
“玉夫人素来深居简出,在下无幸得见。”洛东凡答道。
事实上,城中见过玉羊的人寥寥可数,人们只知道她是城主唯一的妻子,据说当年也是闲云山庄的门客之一,城主娶她过门的时候,迎亲的队伍铺陈了足足十里,一方城开了十天的宴席,锣鼓喧天,灯火通明。
“深居简出……她又怎会舍得把自己藏起来?”上官若愚若有所思,继而又沉默了。
黑马行至殿前,洛东凡不知为何却又有些迟疑了。回头只见上官若愚已摘了眼罩,纵下马来,举步便往里走。洛东凡这时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清如秋水,灿若星辰。
殿中歌舞升平,乐者在旁坐成三排,六名舞者中间围着一个绝色女子,正翩然起舞。那女子穿着一身铺金洒赤的丝裐袍子,鬓边插着一朵黄金牡丹,后裾曳地三尺,舞姿轻盈,如春燕展翅,飘然欲飞。
白晨斜依在椅上,一脸庸懒的神色,眯起了双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猛地一敛,那双狭长飞扬的凤目越过一众舞者,怔怔地探向前方,身子亦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舞姬虽在起舞,但一双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过白晨,猛地见他神色有异,目光自她身旁绕了开去,再如何卖力舞动亦拉不回来,不觉停下了舞步。她一停,一旁的舞者和乐师也都跟着停了下来,愣愣地追着二人的目光望去。
只见殿外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倒还好,那女的却是一身褴褛,蓬头垢面,就是路边的乞丐看上去都要比她整齐一点。那女子却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向着望得出神的白晨走去,她笑的时候脸上会泛起两点笑窝,不知为何,这个脏兮兮、邋邋遢遢的女孩子,竟让人移不开目光。
脏兮兮的女孩子就那样大大咧咧地蹦到了城主的面前,伸出手指推了推城主的肩头,白洁如雪的衣衫上立时便出现了一道黑印,然后她又用城中谁也不敢的轻率语调叫道:“喂,白晨。”
两旁的侍者惊呆了,张口结舌,连平日里说惯的“大敢”二字都不知该怎么吐出口去。
尔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城主看着这个脏得不能再脏的女孩,竟然笑了,眼瞳温煦地望着她,说:“来啦?”
“嗯,来了。”
“坐。”白晨没有让人再搬座椅,而是身子向一旁挪了挪。
女孩子便挨着他坐了下来,这样的熟络,这样的亲热,便是当年玉羊夫人最得宠的时候也不曾见过。整座殿上除了洛东凡,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但就算是洛东凡,此刻望着白玉椅并排坐着的二人,也惊得哑口无言。而那二人说说笑笑的,竟将满殿的人视若无物。
白晨目不转瞬地望着上官若愚那张苍白得几透明的脸,澄澈的瞳眸里布满了细红的血丝。凝在唇角的笑一时间变得些许复杂,最后只好感慨一句:“你瘦了许多。”
上官若愚双眼一瞪:“废话,被关在那种鬼地方,你倒是胖一个给我瞧瞧!”
这般大逆不道的论调把两旁的侍者惊出了一身冷汗,虽明知这女子来历非比寻常,但若充耳不闻,却怕城主事后会怪罪自己,于是一个训斥:“放肆!”一个怒喝:“大胆!”
这两记暴喝一左一右地同时传来,倒是吓醒了白晨,这才记起殿中尚有旁人,不满地挥手说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都给我下去!”
以他乖僻孤绝的性子,换在平日不知会降下什么严苛的刑责,侍者看他剑眉一拧,就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闭目待死,就只盼能得个痛快,好过去南司受那百般苦刑。却听他不过是轰自己出去,当下大喜,激动得差点跪倒在地,唯唯地匆忙退下后,白晨又向殿上的一众人挥手命道:“你们都出去!”
众人应声而退,舞姬低垂的眸中,怨忿如黯淡的残烛般闪烁不定。洛东凡走在最后,回头又望一眼,只见玉座上重重的珠玉金翠环绕中,女孩脸上的笑容笃定清浅,这才心中略宽,退出殿去。
殿门被小心翼翼地合上,诺大玉殿只剩下了座上的二人。上官若愚环顾四周,忽然肩头一缩,轻吸了一口气,叹道:“好冷。当初我就说这殿里别用这么多玉,你偏要图它好看。”
白晨解下外袍欲给她披上,上官若愚微微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白晨愣了愣,冷冷地一笑,飞扬的眉宇间竟掺着一丝得意:“你可恨我?”这四个字,他缓缓说来,说到最后那个字的时候,语调微微上抑,七分的取笑里淡淡地沾着三分认真。
不知为何,上官若愚的耳中蓦地响起了水声,在北司第十层的囚穴里,她日日夜夜听着这个声音,听它们一滴一滴地坠在石头上,冰冷无情,一如那五年中日复一日的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阴冷蓦地从骨头里透出来,惹得她不禁一颤,却只是笑了笑,说:“还好。”
白晨一愣,有什么东西从漆黑的瞳孔里极快地一闪而过,尔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里卸去了那些飞扬跋扈,唇角勾得很轻,淡淡说道:“谢了。”
“客气。”上官若愚答得飞快,引来白晨又一阵大笑。
上官若愚也笑,却笑得若有所思,她问:“玉羊呢?”
白晨眉头一扬,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问“怎么,你想向她寻仇?”
“不是,不过是好奇。好奇那个让你神魂颠倒,不惜烧毁闲云山庄以搏一笑的天下第一美女,如今是否仍然还是倾国倾城。”
白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脸,声调悠长地叹道:“上官若愚,你变得肚小善妒了。”
“瘦成这样,肚量一看就知没剩多少了。怎么,她害得我家破友亡、被囚五年,我如今出来了,不说要报仇血恨,却连冲着她的面吐口唾沫也不成么?那些骂词我已在腹中酝酿五年,保证字字入骨却又干脆清爽,不会教你为难。”
白晨笑了:“噢,既是这样的精彩,先说与我听听如何?”
“你们夫妻同心,我可不想还不等见到她,便让你再给关回去。”
听到“夫妻”二字,白晨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淡淡道,“我怕她若见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噢?”上官若愚唇角一挑,笑得冰冷,“当年城主夫人烧我山庄时,是何等的威风凌厉,上官若愚蒙她所赐,被囚五年,如今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不过是想吐她一口,骂上几句,她竟就活不下去了?究竟是夫人在这五年间变化太大,还是城主直到今日仍不懂你的夫人?”
白晨的目光虚浮,似是在回忆往事,淡淡一笑,道:“其实,玉羊她不曾要我囚禁你。”
上官若愚冷笑,静静待他将话说完。
“她当日说的是,‘若想要我做你夫人,你就帮我烧了闲云山庄。’我问她:‘里面的人呢?’她只答我:‘一并烧死。’”
上官若愚唇畔笑意渐消,那张苍白的脸上虽无怒意,却淡得冰凉。
只听白晨继续说道:“我告诉她,上官若愚不能杀,其他的人你要他们死就死了吧。”
“所以,你就因为这一句话,害死了我庄中一百三十二条人命?”
白晨抬起头,望着她冷笑:“事后,我虽在庄中搜出一百三十二具尸体,但俱已烧成焦炭。你那庄中门客都是些牛鬼蛇神,我不信他们真会被乖乖烧死。”
上官若愚白眼一翻,道:“谁叫你当年是要烧死他们?你若说吊死他们,岂不更是干净?”
白晨哈哈一笑,道:“你都五年没人说话了,怎么还是这般牙尖嘴利?”
上官若愚嘴角一撇,却不再答,而是问道:“现如今放我出来又是为何?”
“你知道宏理院么?”
“来的路上知道了一点。收集情报、缉查审办,不过就是以前闲云山庄帮你干的那些事。”
“不错,这些人单提出来,没一个比得上你的门客,他们的脑中没有什么‘自己’,只有我。就只这一样,便要比你那些神通广大的门客强。”
上官若愚冷笑了一下,并不答话。
白晨笑道:“前几日,那总都史死了。我如今,想将宏理院再交给你来打理。”
“我可不要。”上官若愚道,“那些呆子的脑子里既然只有城主的命令,又岂会将我放在眼中?”
“要不要,由不得你。”
“你要我来带这群木头,我情愿回北司去。”
“上官若愚,北司这地方,我让你回去你才能回去。”见她沉默,白晨却笑得愈发灿烂,“去吧!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宏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