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海青拿天鹅-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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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姬舆到底又是个怎样的人?高不可攀吗?偏偏有时又平易近人;冷静内敛吗?偏偏又是告白又是抢婚,表现得热情不羁;忠直单纯吗?偏偏有时又觉得他的心思深沉精细……我苦笑,对于这个未来的夫君,自己好像不怎么了解,想起明天还要和他见面,心里竟隐隐的有些怯场。
胸前,姬舆的玉韘静静的坠在丝绦上,通体碧绿光润,夔纹栩栩如生,勾弦处已经快磨透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地为自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已经是这样了,说不定还真的要过一辈子……
回到醴宫的堂上,王姒仍在室中没有起身,挚任却来了。
“夫人。”我行礼。
“公女请起。”挚任和气地说。
她看看我,笑道:“公女等许久了吧?我算着时辰到此,竟也未见着太后。”
我微笑:“太后刚刚睡下,姮也不过在宫外走走。”
挚任点了点头,看了看宫外,又转向我,笑意盈盈:“孟夏暮色乃醴宫一景,我许久不曾来,公女可愿陪老妇同往观之?”
我看看四周冷清的殿堂,应承道:“诺。”
挚任微笑,和我一道往廊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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醴宫的庑廊在林苑中延伸,水池花树,初夏景致别有一番意趣。挚任缓缓地走在前面,望着廊外,似乎在专心赏景。
不久,她回过头来,微微笑了笑,道:“公女来王畿月余,国中可有来书?”
我答道:“来过一回。”
“哦?”挚任莞尔,又问:“不知公女母亲身体可安好?”
我说:“信中说母亲身体无大碍。”
挚任颔首:“如此便好。她劳累多年,也比不得年轻时了。”
语气中像是有意提起什么。年轻时?我好奇地看着挚任,她年轻时认得母亲吗?
挚任面含浅笑地看看我,仍然往前,边走边说:“公女不必惊讶。我幼时,康叔曾与吾君父同朝共事,相交甚密,我与公女母亲从小相识。”
我了然。母亲也曾和我提过,康叔在朝中一向担任有职务,她出嫁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镐京的家宅中度过的。挚任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和母亲年纪相仿,两人成为闺中之友也没什么奇怪。
挚任轻笑出声,略带感慨道:“一晃过去了几十年,如今,我二人子女结亲,她最幼的女儿也已到了及笄之年。”说着,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双目微光闪烁:“我闻今日教场上多有意外,公女得虎臣为良人,可谓幸矣。”
心微微一顿,挚任不愧是在王宫中生活多年的人,虽然并未在场,该知道的却是一点不落。我垂眸笑笑,没有出声,等着她说下去。
“只可惜,”挚任道:“终是未遂汝母心意。”
话音不大,传到耳朵里却觉得刺响。我猛地抬起眼,挚任注视着我,仍是一脸笑意。阵风吹过,苑中树木沙沙作响。
我看着她:“夫人此话何解?”
廊下,一丛月季开得正盛,芬芳四溢。挚任勾勾唇角,没有答话,弯腰折下一朵月季,慢慢剥去小刺。
过了会,她看向我,花枝在指间轻转:“公女可记得两年前与太后初见?彼时,太后自成周归来,兴致甚好,同我说起公女,称赞不已。”她似笑非笑:“公女可知为何?”
我平静地说:“但请夫人指点。”
挚任悠然看着手中的花:“天子素喜美人,即位以来,各地贡女不拒,后宫中除王后众媵,众女不下二十,姒姓之人也有好些。”
我暗暗吃了一惊,周王的妃子中竟有王姒的人吗?
挚任继续道:“然,天子与先王甚似,恩泽均分,平日也从无偏爱,是以后宫安定,王后也稳稳掌权。”她望着廊外,将花轻嗅,话锋一转:“那时,也是在这醴宫之中,太后问我可记得东娄公季女,我说自然记得,当年往贺之使者曾言此女甚得东娄公欢心,取名曰姮。太后神色间尽是喜色,说她在成周见到公女,小小年纪却生得稀世美貌,将来必可艳绝后宫。”说着,她看了看我,浅浅一笑:“多年来,太后一直在族中物色容貌出众之女献于天子,以图宫中姒氏有人为继。无奈几名宗女皆不得天子欢喜,即便育有王子也是默默无闻,太后一度甚为忧心。自从在成周见着公女,太后万分高兴,只因公女非亲族之人,徘徊犹豫,直至去年天子东巡归来,才终是下定决心。”
“天子东巡?”我疑惑地看着她。
挚任注视着我:“天子在杞特地召见公女,太后得知,欣喜不已。且,”她目光矍铄:“姒氏贡女,王后向来淡然,却费尽心思单单将公女阻于宫门之外,公女以为何故?”
重疾
我看着挚任,面无表情。
事情的由来与我所猜测的大同小异,但不管怎样,现下看来,我并不认为王姒等人还有什么回转的余地。可是,她提起母亲,却着实让我纠结。
“姮,王姒乃杞国同宗,必处处为你着想,凡事顺之,不可忤逆,此言你当谨记。” 我临走前,她说的话复又在耳边响起。
父亲是国君,这件事他会如何考量我很清楚,而母亲……我没有说话,将眼睛望着廊下摇曳的花枝。
杞国倚仗王姒的关系我一向知晓,所以母亲那般交代,我当时并不惊讶。但是后来,王姒的意图初显,回想起她的话却觉得另有一番深意。王姒寿辰之后,我本该告辞回国,母亲却来信让我继续留在镐京,还有在颉邑,晏说母亲得知燮的事以后未必生气……这些事联系起来想,无不教人怀疑。
几天以来,王姒的事使我忧心忡忡,无暇顾及其他,直到现在尘埃初定,才得以回头深思。
如果这些猜测是真的,想来我出发之前,母亲就已经明了,故而会有那番交代。心中隐隐地发沉。她了解王姒意欲何为,却仍旧任由我来镐京,还叮嘱下那样的话。而当时,我和燮还没有分手,她也是知道的……
但我还是疑惑,母亲这么做,难道是为了配合父亲与王姒?
我看向挚任,淡淡一笑:“多谢夫人相告。只是姮不明,天子后宫之中,惟王后是尊,姮进来不过庶妃,诞下子嗣也是庶出,何以争权?吾母世事练达,岂会不知,夫人言她心意未遂,恐不然。”
挚任却略一莞尔,问我:“吾闻公女兄长年初已成婚,确否?”
我微讶。
她手指轻抚着月季,慢慢地说:“太子冠礼娶妇,储君之位当是无虞。然杞国以恪先人而封,根基浅薄。如今尚有太后,而将来太后过身,朝中更无所倚恃。公女若为人母,当如何计较?”
笑容在唇边僵住。
如何计较?觪是未来的国君,母亲自然会为他继位后的前途打算一番,而太后有意联姻,的确是再好不过……
“且,”挚任道:“如今太后之势仍盛,若得她相助,又有天子宠爱,与王后抗衡岂是难事?”
天色渐暗,苑中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发凉。心闷得生疼,我深深地呼吸稳住情绪,将头转向廊外。
望着苑中树木,良久,我冷冷一笑;“夫人,今日之事,天子已当众裁决,回头之路姮也决不会走。且,”我回头,直直地看向她:“姮闻夫人之意,宫中太后与王后并重,姮若入宫,所寄望者乃天子恩宠。纵不论王后之能,不知夫人可想过,天子乃贤君,继位以来,处事一向沉稳,可会为些许私情左右?”
挚任看着我,似有讶色掠过,目光深深地凝住。
树叶沙沙作响,林中隐隐传来晚鸦的声音。对视间,庑廊那头匆匆走来一名寺人,见到我们,疾步上前,向挚任禀道:“夫人,太后已醒。”
挚任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颔首道:“知道了。”过了会,她再度转向我,表情已经恢复惯有的和蔼。
她忽然笑了:“公女方才的神气,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语中带着些微的喟叹,说着,移步沿着庑廊往回走。
我愣了愣,缓缓地跟在后面。
她望着檐下,好像在回忆,淡淡地说:“那时,她也是公女这般年纪。貌美如花,身世高贵,看似温顺,实则内心骄傲无比。当时求婚者甚众,不乏高位之人。其中有一小国之君,出身贵胄,风度翩翩,谈吐不俗,然众人道他家世单薄,年将三十又配偶早丧,皆不看好。”
心被触了一下,我睁大眼睛地凝神细听,不放过一个字。
挚任看着我,说:“她却只中意那人,执意要嫁,竟私自与他定下终身,险些与父母闹翻。我问她为何如此执拗,她毅然道,人生短暂,惟得一倾心之人方不致虚度。”说着,她轻轻地笑:“如今,人生已过大半,也不知她满意否,但愿仍是无悔。”
心潮起伏不定,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与挚任所说的那人重合在一起。我忍不住,盯着她问道:“她是谁?”
挚任却没有回答,浅浅地一笑,径自朝前方的殿台走去。
堂上,寺人已经点起了烛火。王姒正倚着漆几,出神地望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响动,她转过头来来,火光明灭,看不清表情。
“晚风渐凉,太后久坐于此,于身体不利,还是回宫用膳吧。”见礼后,挚任上前,一脸关切地说。
王姒笑了笑,轻轻摇头,声音有些疲惫:“我今日食欲不佳,回去也是烦闷,还是醴宫中清静自在。”说着,她将视线移向我,缓缓招了招手:“姮,过来。”
我的心突了一下,不知她想说什么,壮壮胆,应诺上前。
王姒拉过我的手,将我端详着,目光微有些复杂。好一会,她轻声叹道:“姮出落得如此美貌,我心下甚是喜爱,本欲加以尊荣,惠及汝母国,不想……”她没有说下去,却将手在几上闷声捶了一下。
我心中一惊,垂眸避开那目光,伏拜道:“姮本微小,不敢奢望。”
王姒没有说话,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