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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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筐,两只硕大的南瓜砸了下来……随后是整只柜子。当他被一大堆杂物淹没时,他发现老鼠跳到他脑袋旁边,用那一成不变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夏依此前还疑惑这个饿成干瘪核桃状的小东西怎么会有如此超乎本性的神情,但现在,他忽然明白了,饥饿的力量能让一只啮齿动物忘记自己是老鼠。
  它叼着它的战利品,从他脸上一溜烟地踩过。
  楼梯那边传来蹭蹭蹭的震动声。少年开始想象老板娘拉蒂法那张美艳面孔上会出现什么表情。果然,一双粗胖的大手像拎只小鸡仔似地把他从柜子底下拖了出来,一直拎到酒馆正厅的柜台前。厨娘是酒保的老婆,一个高得连出门都要低着头的北地妇人,力大如牛,就是天生脑子缺根线,脸上永远只有傻笑一种神态。不过夏依宁肯被她拎在手里,对着那张痴肥臃肿的笑脸,总好过在拉蒂法变幻莫测的愠色中揣测自己下一刻的命运。
  “真是个废物。”抿了一口水烟,茹丹女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
  夏依学着厨娘的样子傻笑。这种情况下拉蒂法还能轻描淡写,通常意味着她的忍耐力已接近极限。她对萤火扔过来这么一个累赘似乎颇有微词,没哪个时候不在埋怨夏依连只耗子都逮不到还浪费了她的猫粮。事实上除了抓老鼠、收拾地窖、偶尔帮着刷洗碗碟,夏依在晞露酒馆确实没啥可干。外面客来客往时他都是被一把大锁锁在地下室,只是近段时间,食物供应越来越紧张,酒馆开始限制营业,这才有机会到大厅来透透气。但夏依一直都用尽十二万分的小心避免在女店主视线内出现。那个优雅而长蹙眉睫的女人裹在自己呼出的烟雾里,就好像火山灰中伏着的巨龙,下一次张开眼睛时立刻会将最靠近它的小兽撕成碎片。
  “别生气,婶婶,”一旁调试着琉特琴的凡塔说,“他总会习惯的。”
  “他要是能习惯,连猪都可以爬树了。能不能叫你那位老师别给自家人找麻烦?没用的东西到哪里都是没用,不如当时就干净解决,也帮这小子省了别人的白眼。”拉蒂法狠狠舀起一勺烟丝,添进漏斗里。“——哟,回来了,今天行情怎样?”
  酒保扛着两大袋面粉从黢黑的夜色中推门而入,携来一股厚重的雨水味。“还有多少存酒?”他没有回答女店主的问题,“得赶紧处理掉,贱卖也行!巡守已经在贴禁酒令了。”
  拉蒂法霍然站起。“那个天才的总主教把脑子搁阴沟里了么!宗座怎会让他——”
  “——小心‘乌鸦’!”酒保用一根手指贴住唇,“粮食不够吃了呗,都说好些村子饿死了人,逃荒的农民像蝗虫一样奔哥珊来了,阿玛刻将军的部队正在城门守着,来一个打跑一个。现在除了祭祀用的石榴酒,统统不许交易,更不许酿造,连酒类的代币都要回收,估计再过阵子就要限定口粮了。这些是刚搞来的,不做买卖的话,两个月应该够用。”
  “不做买卖吃什么?酒给禁了,酒馆也不用开了,宗座的意思是大家都去加入狂信团吗?葵花徽章一戴,只要喊上几句口号就不愁吃穿,怪不得那帮队伍天天壮大,连年过七十的老将军都慕名前来!”拉蒂法冷笑,眉梢下的细小红玉随着眼角扬动而精光溢转,“我不过就是想找个能过活的地方,才嫁了凡塔的叔叔,现在老头去了,他好不容易留下个店也要封掉,我还不如当年让舍阑人劫走干脆——”
  “很很很很惨的啊,”夏依战栗着插话,“听,听说蛮子对茹丹女人都……都……”
  凡塔在拉蒂法彻底发作之前站起身。“我出去了,婶婶。”她说,“差不多是和老师联络的时候。”
  一股冷风从深静的黑暗中旋来,带着雨丝掀开了女孩的斗篷兜帽。凡塔左手抱着琴,只能用齐肘截断的右臂勉强护住面孔,那光秃秃的肘尖袒露在夏依眼里,他心中如被刀尖轻划一般陡然生寒。“我和你一道去。”少年回房拿来一顶更大的油布斗篷,遮在凡塔头上。
  “蠢货,”酒保嚷道,“你以为那些葵花见到你还会吹笛打鼓迎接吗?自己不要命,可别把我们搭进去!”
  凡塔扭过头,从这个侧面,夏依瞧见了她唇角的弧度,但那并非笑容。“没关系,”她回答,“如果他被人认出,我就杀了他。”
  “婶婶是在说气话。”
  雨点顷刻抚平两个孩子踏出的水花,只留下圈圈交叠的涟漪。凡塔望着街巷两侧在黑夜中如同怪兽竦立的房屋,忽然说。
  夏依一手提着纱罩灯,另一手为两人撑开那件蔽雨大斗篷,维持这个动作对他来说颇费心力。他没想太多。“是要气……气谁?”
  “其实婶婶一开始就不爱我叔叔,谁都知道。叔叔是个瘫子,他图的只是婶婶精明能干,能帮他打理好这家酒馆。他俩在一起,就为了过日子。婶婶心里一直有另外的人,不过就算叔叔已经去世,那人还是没办法给她想要的生活。”
  少年愣了好一阵。不知不觉,目的地已经到了。它位于窄巷的转角,一家面包店对门,斜着望过去正好能瞧见外城最高的钟楼,那里灯光荧荧,组成烁动的报时数字,而眼前雨水淋漓的街角,只有一堆冰冷的木柴,静静等待着某人来将它点燃。
  一个乞丐正用衣物护住柴堆,使它免遭浸湿。他像狗似的趴在地上,舔着面包店前的石阶,或许是想寻得一两颗被送货工人遗落下的谷粒。凡塔走过去,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块麦饼,乞丐一把接过狼吞虎咽。他替她照顾木柴,而她带给他食物,一切好似习以为常,夏依却看着有些揪心,但当他想把那乞丐拉起来时,对方却尖叫一声,手足并用,飞快地爬进了黑暗的巷弄之间。
  凡塔点起了火。
  她坐在屋檐下,用断臂支住琉特琴底部,让琴的曲颈靠在自己肩头,左手轻拨弦索。她弹的大致是古老的隐士诗篇,却因为没有另一只手配合,不成调子,空有节奏渗入稠密的雨声。夏依感觉像是一个独腿的小人在她的弦上旋舞,无停息,亦无变化。
  他听了一会儿,然后,伸指按住了弦。
  女孩低抑的细眉轻轻展开来。她望向少年的目光带了惊异,就仿佛在无际月色下目睹一朵睡莲宛转开放。夏依的手指吻合着她的弹拨,那个在弦上旋转的小人欣喜地自裙摆下伸出第二条腿,她以足尖点地,开始跳跃。平如镜面的池水涌动了起来,她跃过微澜,跃过湍流,于浪巅与波谷之间漫步,从将绽的花瓣飞上空中溅射的水滴。所有牵缚着她、束引着她的无形的丝线在那一刻焚烧殆尽,她的身体越来越轻,直至失去了形体。灵魂逸出了容纳着它的器具,最终化为一团光亮,在一呼吸、一眨眼的瞬息盈缩舞动,踏着两个人指间淌出的旋律,不可名状,尤难捉捕。
  “……原来你会弹这个。”
  凡塔的指尖在火光映照下微微透明,一捻一捺都叩在夏依心中隐秘不为人知的脆弱之地。“很……很小的时候跟跟跟姐姐学了点儿,她喜,喜欢弹琴,还有插花。”双颊烫红,恰巧掩住了他的真实表情。
  女孩垂下眉眼。
  “老师带你回来不是没有原因的,”片刻沉默后,她说,“或许你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司事呢。”
  “司……事?”
  “我们‘诸寂团’有三种职位,各自分工不同。主事负责组织筹划,执事负责直接进行暗杀,司事则负责侦查、联络和善后。”凡塔说起这些流利如背书,夏依难以想象那个名叫“萤火”的男人到底往她的小脑袋里灌输了什么。“虽然位阶有高有低,但任意一环都不可缺少。一位经验丰富的司事就算一辈子没有亲手杀过人,他也是个出色的刺客。”
  “刺刺刺……刺客,”夏依感到自己本来就捋不直的舌头又打了一个结,“你你,别,别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所有的传奇故事里都说刺客的唯一标准就是无情,不能爱,也不能恨。但老师说那都是鬼话。那样的人就像薄刃,看似锋利,实际上极容易摧折。真正优秀的刺客必须拥有血性,必须懂得运用爱与仇恨这两种人类最终极的力量。因为有爱才能柔韧,因为有恨才能刚强,因为清醒、懂得调动并控制自己的情感,人才能无坚不摧,远胜过冷血无情的机器。”凡塔勾了勾小指,从琴弦上划过一道急转向下的溪涧。“知道吗,夏依?”她与他的双眼对视,“你有两件你那些‘同伴’绝对没有的东西。一是清醒,二是感情。”
  夏依惊叫着缩回手,琴弦这一瞬仿佛变得滚烫,几乎在他手指上烙出印痕。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在凡塔那远比她外貌成熟的灵魂里,有另外一双眼睛正通过她的目光注视着他。“不不不不我什么都都都不知道!是他,是他叫你和和和我说这些!如果我不不不答应,你你……你们就要杀我灭灭灭口!我,我……我今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都都没听见!”
  “夏依!”凡塔喊道。
  少年踉跄地逃入雨中,然而一块碎砖绊倒了他。凡塔扑上去,试图将他按住,耳朵贴近地面的那一刻,她忽地听出了什么。
  “快走!”女孩极力低声,“有人往这边来了!”
  夏依猛然弹起,被凡塔使劲推入了转角处的屋舍后。她飞快跑回原地,掬起一捧水将火堆浇灭。脚步声渐渐纷杂走近,显然不止一人。夏依不顾凡塔的拼命拽拉,伸长脖子向外望去。来的那几个都身穿狂信者长袍,电光划开夜空,他们襟前领上的葵花图案赫然在目。
  “真是奇怪。”一个声音说,“明明刚才还听到琴声,还有人见鬼似地叫。”
  “你说的不会是达姬雅娜那疯女人吧?咳,要不是看在她死掉的老爹份上,她早就……”
  “喂喂你俩!先办了正事,待会把这儿翻个底朝天都行!”
  葵花们开始往面包店门上张贴什么。雷声滚滚,言语时断时续。夏依努力分辨着里面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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