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历史-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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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早晨的一套老规矩，稀松平常得很，你几乎注意不到它。是的，这里又出现了你，也许有点睡眼惺忪，但那确确实实是你，没错，也许嘴里还有只牙刷，手上还拿着条毛巾。你打扮一下自己准备开始新的一天。你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很少去想它。但是你刚才做的这些在动物世界中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你能认出镜子里的这个人就是你，这种能力似乎只有灵长目动物才有，也许海豚和大象也有这个能力。其他的动物在镜子里看到的只是敌人或者朋友。　　　　
　　　　镜子除了用作照人的工具外毫无意义。因此，镜子的历史其实就是照的历史。我们在这个奇特的平面上所看到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许多关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想象什么，我们怎样思维，我们渴望得到什么。在整个这场人生戏剧中，镜子似乎都是人们自我认识或者自欺欺人的工具。我们既用这个能照射的平面来揭示真相，也用它来掩盖事实。镜子的用处已经融入到了宗教、民俗、文学、艺术、魔术和科学之中。　　　　
　　　　自从远古时代人类就对镜子着了迷。古代埃及人、印度人、中国人、马雅人、印加人和阿兹特克人就用具有魔力的金属或石头镜子来陪葬死者，以守住灵魂，驱逐邪恶，或者让死者在前往黄泉路上之前，再检查一下自己的头发。　　　　
　　　　因为圆形的镜子既能映射太阳又能成为太阳的小型模仿品，因此，早期的金属映射器具与太阳神有着联系。然而，与此同时，尘世间的镜子却被用作化妆的物品，预示着数千年人们为了美而照镜子的时代的到来。　　　　
　　　　但是镜子的魔力却没有丢失。“占卜术士”用镜子来占卜未来；镜子被当作通向极乐世界或者地狱的门户。魔术师用镜子创造幻影来取悦上至国王下至百姓。　　　　
　　　　古时候，镜子也被用来发展科学。据传说，当罗马人围攻叙拉古城时，阿基米德制造了凸透镜将太阳光集中反射烧毁了罗马的战船。对这项伟绩能否成功的争论最终导致了现代太阳能烤炉和发电机的发明。凹透镜被用在了早期的灯塔上，望远镜改变了我们对宇宙的看法。今天，巨大的镜片能使我们看到更遥远的太空，轻而薄的光学仪器将使我们探索更加遥远的空间。有人展望发射巨大的镜片绕地球轨道运转来控制地球的气候。　　　　
　　　　镜子的故事也是光的故事。光是个神秘的媒质，它同时起着波和粒子的作用，给宇宙加上了速度的限制，而根据爱因斯坦的理论，光本身就是宇宙。然而没有人真正知道它是什么。好像这些神秘的东西还不足以镇住我们，更神秘的东西还在后面：在排列有从长至一英里的无线电波到高能量的伽马射线爆丛的光谱中，可见光只是其中的一个倍频程。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随着科学家们发明出了奇特的镜片来反射大多数波长，我们探索宇宙的能力骤增。那个故事也是镜子传奇中的一个部分。　　　　
　　　　自从中世纪以秘密的意大利行会的方式开始，到17世纪法国实业刺探活动打破了垄断，玻璃镜子工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普通的玻璃镜对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和艺术也产生了从未预见到的革命性的影响，使文学艺术变得更真实、离人们更近，也更富有性感。　　　　
　　　　随着廉价的工业化生产和现代照射材料的使用，就连最贫穷的家庭也拥有了镜子。建筑师和家庭装修师创造性地使用了镜子。到20世纪时，光怪陆离的镜子把美国变成了一个贪图享乐、虚荣自负、追逐名流的社会。心理学家、广告人、警察和窥淫癖者用单向的镜子看我们。现在，镜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无所不在地提醒我们，对人类的研究就是对男人和女人的研究。　　　　
　　　　镜子迎来了最早的人类文明，现在镜子又为我们指向未来，同时又让天文学家观测久远的过去时光。镜子的历史覆盖面极大，从宇宙的产生（也许同交替的镜子宇宙一起产生）到第一个人的出现，一直到哈勃天文望远镜和更远的太空。那些照镜子和操纵镜子的芸芸众生也同样是千姿百态。　　　　
　　　　我最初想到这个题目时，就知道它会有意思，但却没有意识到它有这么多的方向。我在罗浮宫里认真察看了古代埃及的镜子，走过凡尔赛宫里的镜子大厅，在不列颠博物馆里一面阿兹特克占卜镜子前照过自己，在卢塞恩有百年历史的镜子迷宫里迷过路，在各种档案馆和图书馆里埋头查过书籍和手稿，参观过一个法国裸体营（正如我猜的那样，没有多少镜子），在纽约州北部的一个圆筒里仰卧观看世界最大的万花筒，在曼哈顿的一个“真实的镜子”前见过我自己真正的尊容，在西弗吉尼亚州格林班克郊区爬到了直径为300英尺的射电望远镜的顶部，在帕洛马山上向下望过巨大的200”镜子，还在吠檀多寺院住过，在那里尾随业余望远镜制造的杰出传播者约翰·多布森。　　　　
　　　　在我用电脑打这句话时，我在电脑上的折页镜子里看到了我自己的眼睛。这个装置是纽约的一家公司销售的，主要是作为一种推销工具，如果你做出动人的微笑，人们就更有可能买你的产品。不过，我把镜子放在电脑上不是为了卖什么东西，而是为了提醒自己我的人性的存在。此时此刻，我看到一个50　刚出头的男子，两鬓开始发白，头发很长需要理理发，而且，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他看上去有点儿像伍迪·艾伦（被称作当代卓别麟的美国喜剧演员——编者）。我告诉你这一点，是因为这部书不光是写镜子的历史，而且，像所有的书籍一样，它还映射了某个人和他的经历。尽管我的再次出现将是在本书的最后一章里，但是读者应该记住我就游离在附近。　　　　
　　　　这本书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作为人类，我们用镜子来反映我们自己矛盾的特性。一方面，我们想看事物的真实面目，想探索生命的神秘之处。另一方面，我们又想让神秘的东西保持神秘。我们渴望获得确切的知识，但是同时我们又陶醉在想象、幻觉和魔力之中。　　　　
　　　　德国诗人雷纳·马里亚·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这样写也许是对的，“镜子：无人能知晓，却告知了你的主要特性。”在J·K·罗林（J。K。Rowling）的哈里·波特系列荒诞小说里，厄里斯德的镜子向我们展示了“我们心中最深切、最迫切的欲望。”从某个方面说，所有的镜子都像那样。最终，我们在镜子中能看到什么取决于我们把什么带到镜子　　跟前。


第一部分　灵魂的镜子第1节　镜子里的护卫神

　　　　如果我要求一切都正常　　　　
　　　　从所有的镜子中看都是一样，　　　　
　　　　没有展示任何虚荣：　　　　
　　　　那我要找的面孔　　　　
　　　　就是世界创造之前我的脸庞。　　　　
　　　　——威廉·巴特勒·叶芝　　　　
　　　　一场暴雨之后的非洲大草原。雨水正从树叶上滴下，渗到长草的根部。在暴风雨之后的宁静中，动物们都聚集在雨水汇集的池塘边饮水。然而，在一个水池旁，一个动物用后退立起身来，准备用手舀起水。但是它突然止住，好奇地皱起眉来。　　　　
　　　　这个人科动物注意到，在静静的水池中，猴面包树似乎奇妙地倒长在水中。现在，他看见一个同伴在看着他，窝着手准备饮水。他是不是敌人？这个人科动物龇出了牙。水中的人也在龇牙咧嘴。他咆哮一声向他打出一拳，但是随着水花的溅起那个形象没有了。　　　　
　　　　他用手取水来喝，然后坐下思考眼前的这个场面。泛起的涟漪逐渐止住。望着面包树美丽的倒影他咧嘴一笑，然后又探起身子看向水中的这个沉默的伙伴。他也在笑。也许他真的不是敌人。　　　　
　　　　这个人皱起了眉；水中的人也皱起了眉。他伸出舌头；两个人的表情一样。他们接触鼻子、露出牙齿、拽耳朵、眨眼睛，都是同时发生。他至少在一个层次上明白了。他们是一样的，然而他们又不同。　　　　
　　　　当人类从猿开始进化并开发了自我意识，这也许就是第一面镜子。当然，这个故事只是个简易本，而进化则是花了几百万年才完成的。据古生物学家们的考证，我们的祖先可追溯到1，800万年前。智人的出现则只是在20万年前。　　　　
　　　　我们的智人祖先可以抽象思维，可以使用工具并且创造艺术。法国南部沙维洞里漂亮的驯鹿、马匹、野牛等动物壁画是32，000年前创作的。从那时起，尽管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技术进步，可是在身体上和心理上我们并没有发生多么大的变化。古生物学家斯蒂芬·杰伊·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说，“记住，克罗马农人就是我们，不管是从身体解剖学的角度还是从壁画艺术上讲都是这样，而不是什么弯着腰、只会咆哮的遥远的祖先。分布广泛的大型成功物种尤其倾向于稳定……人的体形在10　万年中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我们都知道作为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然而我们又不知道。镜子的历史与这个模棱两可的问题紧密相连。正如笛卡尔假定的那样，我们思维，固我们存在。但是谁在做着思考？我是谁？我就是镜子里的那个形象么？我和宇宙是什么关系？何谓美？为什么美能打动我？何谓爱？为什么我的思维中总忘不掉性？顺便问一下，我的头发怎么样？你认为我的鼻子太大了吗？　　　　
　　　　我们是个好奇的物种，因此我们总是追求未知世界，猜想地平线以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情不自禁要打开潘多拉的匣子。还是这种好奇心驱使我们在镜子中凝视自己的眼睛以寻找答案。似乎只有几种动物——高等猿类、人类或许还有海豚和大象——有足够的智力意识到他们在看自己的映影。这种自我意识的能力很显然对人类的经历至关重要，它和自我意识、逻辑思维以及同情心紧密相连。（注释1）　　　　
　　　　（注释1）在镜子中认识自己的这种能力有着深刻的含义，最后一章将对其进行详细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