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万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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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但幸存的半数仍按原计划包围张须陀。这时,樊虎、唐万仞两位军官在离张须陀不远的地方奋勇作战,在乱军中战死。
孤军奋战的张须陀仍不屈不挠,用偃月刀砍杀正面扑来的贼军,贼兵的脑袋随着颈骨的断裂声落下地来;僵月刀一闪,又一名贼兵持剑的右臂被斩断。血战了半天的惬月刀终于耐不住冲击而断折。跃马猛扑上来的贼兵用剑刺中张须陀的侧腹,张须陀忍着剧痛拔出腰间佩剑,扎人贼兵的颚下,就在此时,张须陀又多了三处伤,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马上又咬牙转身站起,但因伤口流血剧痛,动作显得有些迟钝。张须陀四面受敌,甲胄的破裂声,骨肉的撕裂声接连不断,四周的血腥昧越来越浓。
张须陀全身有二十多处伤,盔甲也破了,从右侧头部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头发。左肘关节粉碎,已动弹不得。右腿、背部也一直血流不止。尽管遍体鳞伤,他仍用力站稳。他这种人,即使在明晃晃的刺刀群下他也不会屈膝。一个敌兵大喊一声“杀!”,抡起巨大的长矛对准张须陀的颈部刺去,张须陀右手的剑一闪,从贼兵的左肩砍至胸口,但与此同时,贼兵的矛刃也切断了张须陀的颈动脉,顿时喷出的鲜血化作热雨沿着身体流淌。张须陀摇摇晃晃,把剑插在地上,紧抓剑柄,支撑着身体。剑和矛从四面八方伸向张须陀。从背甲的裂缝刺人,切断肋骨,扎中心脏,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变成一条红蛇沿胸口爬下。
张须陀活到五十二岁。他无声无息地度过大半生,只有最后的三年名传后世。他的传记被收人《隋书·诚节传》。《诚节传》收集的是尽忠朝廷,信守节义,由此而成为悲剧人物的传记。这些传记,除了使后世读者深受感动外,还有着提醒人们认真考察他们是否值得效忠当时的统治者的功用。
张须陀的死并不是战争的终结,官兵和贼兵仍继续互相残杀。
“张大使战死!”
叫喊声穿过乱战的血雨烟云,震动了敌我双方的耳膜。似乎万物全部冻结:举着剑的,伸出矛的,各种姿态的人都僵直不动,呆若木鸡。不一会儿,敌我双方各自作出不同的反应。一方是欣喜若狂,庆胜利的欢笑声。另一方发出悲哀绝望的哀叹声。
“胡说!胡说!张大使不会死的!大家别上当受骗!”
“看到了吧!正义终究会胜利的。”
这是李密的声音。他在贼军的大本营从马上探出身子,下令消灭丧失主将的官军。贼军的攻势更加猛烈,官军终于一败涂地。心理上受到的刺激,悲伤痛苦撕人肺腑,官军各个抱头逃命。
河南讨捕军败北。
Ⅳ
张须陀的死,事实上意味着大隋帝国的灭亡。虽然是少数,但还有人立志为隋卖命,关内讨捕大使屈突通就是其中之一。但是,由于张须陀战死,隋在河南二十八郡丧失了统治权。长安、洛阳、江都三副都之所以联络畅通,能维护天下的统一,就是因为河南掌握在官军手中。现在河南陷落,天下分崩离析,张须陀的死就是隋的统一局面的正式结束。从隋朝灭亡到唐李世民完成统一天下大业,前后这长达十二年期间,中华帝国经历了后汉以来又一次的群雄割据时代。
幸存的官兵无暇顾及今后天下的前途命运,身陷绝境的四位副使,得以死里逃生,已是一大奇迹。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切断贼军的追击,指挥败军返回荥阳郡城。
“其部下昼夜哭喊,数日不止。”
《隋书·诚节传》中这样记述。丧失总帅的河南讨捕军士兵们放声大哭,对他们来说,张须陀已不只是上司。四名副使也泣不成声,但他们不能永远沉没在悲哀痛苦之中。
“今后该怎么办呢……?”
只有这个疑问在他们空白的脑海中萦绕。张须陀已不在人间,没有人回答这个疑问……
官军战死一万五千余人,其中三千多人属河南讨捕军,这个数字远远超过前二百多次战争中死亡者的总和。现在,河南的田野上,贼军的旗帜迎风招展。张须陀战死,李密因此而名声大震。胜利的第二天,翟让正式任命李密为副统帅,翟让成了瓦岗军的象征,全军的实权落在李密手中。
“河南讨捕军大败,大使张须陀战死。”
噩耗传到长安、洛阳、江都。朝廷的高官们不寒而栗。以前将河南二十八郡的守卫全权授与张须陀一人,大家便可安然无恙。惊闻铜墙铁壁破碎,立时人心惶惶。对张须陀的赫赫功绩,他们理应感激不尽,但实际上的反应并非如此。
“居然死在贼军手里?厚颜无耻的窝囊废!将兵马大权授与这种人根本就是错误的!”
大部分的官员都抱持此种态度,但不管怎样,仍必须进行善后处理。
官职为光禄大夫的裴仁基接替了张须陀的职位,就任河南讨捕军大使。河南讨捕军对他的到来,表现冷漠。除张须陀外,有谁能指挥他们呢?他们在大海寺为张须陀及其部下举行了葬礼。葬礼虽然简朴,但大家满怀真情厚意。朝廷没有派人来吊唁,他们无可奈何,于是把愤怒一股脑儿发泄在裴仁基身上。
裴仁基并不是无能之辈。但和张须陀相比,在人格上缺乏群众魅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是宫廷从洛阳派来的官僚,对士兵们来说,他既不是河南讨捕军的创始人,也不是他们的战友。裴仁基觉察到他们的这种心情,而且他本人是很尊敬张须陀的,故在处理问题上采取谦恭的态度。
裴仁基向四位用使通告就职,四位副使默然施礼。随着和裴仁基的谈话,气氛渐渐转冰为火。张须陀生前那么尽忠朝廷,最后献出生命,可是既没加官晋爵,又不赐谥号,连感谢之辞都没有。
“张大使的功劳,天下人尽皆知,为了隋朝,孤军确保河南二十八郡,这不完全都是张大使的功绩吗?对于这样的功臣无半点思赏,令人心寒!!”
秦叔宝的声音有些颤抖,义愤填膺,一向木讷寡言、为人敦厚稳重的他,今天也大动肝火,气势咄咄逼人。裴仁基面有难色地沉默不语,从他的身份看,即使有同感,也不能溢于言表。
张须陀并不是为了官位和恩赏而苦战至今的,这一点,他的部下都很清楚。但是,从朝廷的角度来说,朝廷对有功之臣的回报,无非是加官进爵,赐封谥号。对张须陀既不封官位也不赐谥号,等于是在表明不承认张须陀的功劳。人活着的时候让他拼命苦斗,死后弃之不管,朝廷、天子的刻薄,表现得如此露骨,这还是第一日。张须陀究竟是为谁而战,为谁而死的呢?木兰心中一阵灼热,她无法克制地上前一步,盯着裴仁基大叫:
“朝廷是什么东西,是靠吸忠臣鲜血而活命的魔鬼吗?有功不赏,知恩不报者,即使头戴宝冠、身着龙袍锦缎,也不是人,是衣冠枭獠狩,禽兽!”
本兰的这番话,等于公然指名道姓诽谤朝廷,即使是处以死罪,也无可辩驳。裴仁基面色苍白地站起,秦叔宝和罗士信也都噤若寒蝉。
贺廷玉默不作声,手紧握剑柄。如果裴仁基大叫大喊,要把木兰当作叛贼治罪,他就打算一跃而上,当场斩杀裴仁基,或用剑只抵他的咽喉,拿他作人质。总之,贺廷玉作好了当“贼”的准备。裴仁基沉默许久,总算在开口说话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
“传达圣旨。四位副使中,贺伯阳、花子英两位解任,赴江都折冲营,负责守卫江都宫。”
因为突然转换话题,副使们在思想上毫无准备。裴仁基对木兰的质问装作没听到,巧妙地避开危机,这样既保全了他自己,也救了木兰他们。木兰颂了顺呼吸,答道:
“在未给张大使报仇之前,无论长安还是江都,哪儿都不去。”
“即使是圣旨也……?”
“圣旨?”
木兰有心想嘲讽,但是木兰的自制力仍算不错,她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她恢复了冷静,明白就算斥责裘仁基也无济无事。
“陛下要把最可靠的军队调到江都周围,当然,河南讨捕军的重建也很重要。想请秦、罗二副使留下协助我。”
“陛下打算放弃河南吗?”
贺廷玉的手这时才撤开剑柄。
“如果放弃河南,洛阳和长安都将落人贼军手中。等于大隋帝国北方领土全部尽失。陛下愿意以此为代价吗?”
“陛下他……”
裴仁基的表情和声音都充满苦涩,八道锐利的目光聚射在他脸上,迫使裴仁基不得不说出原因:
“陛下好像不打算回洛阳长安了。”
“混帐!放弃东西两都将如何治理天下呢?”
贺廷玉的声音有些激动。有件事倒是木兰想到了:
“莫非陛下是想把江都作为新京师?”
木兰虽没猜中,却也相去不远,裴仁基似乎有难言之隐,但他还是坦诚地回答了木兰的提问。
“不是江都。听说陛下想迁都建康。”
“建康?”
木兰和贺廷玉膛目结舌。建康,后世叫南京,位于长江下游南岸,从三国的吴到陈,有六个王朝在建康建都,即是所谓的“六朝”。以长江流域的经济和佛教为基础,发展得非常好。但是,建康成为国都之时,都是分裂时期,历史上没有成为统一帝国的都城的先例。
“总之,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臣下不便评论。”
裴仁基终止了这个话题。四位副使呆立在当场,他环视一下四位副使的神情,然后大声说:
“贺廷玉和花木兰二位即刻出发江都赴任。任用二位是折冲将军沈总持先生关照的,应该欣然从命才是。”
沈光,字总持。裴仁基打出这位老友的名字,使得木兰和贺廷玉较能接受状况,却又摸不清用意。沈光好像是从郎将荣升为将军的,这本已相当不错,而他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