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眼泪-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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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站在她身侧,仿佛他生来就拥有那个位子般自然。深蓝色的短发,让人联想夜晚的海的眼睛,白色的皮肤缺少含铁元素血液应有的色泽,有寒冰之感。
“我是霄婵,这是我的丈夫,龙佑,”年轻的女子温和地微笑,“火红的启明星,翠绿的迦陵频迦。我想为你们讲述一些,我所知道的,关于你我都认识的兰花的事情。”
兰花——
“你认识沙兰?!”艾拉不顾礼貌地冲上前,“你知道沙兰?!”
“艾拉。”七泉慌忙抓住了少女的衣角。如果自己的判断没有差错,这位女性是……
霄婵也不见怪:“七泉,如你所见,我是魔族。但与拉稞德,那位狂眼的拥有者并无关系。”
魔族?
艾拉警惕地盯着自称霄婵的女子。虽然魔族不可信,但与沙兰有关的话,不妨听上一听。
霄婵摆了摆手:“故事有点长,我们坐下来说话吧。”傍水的回廊上立即出现了数把藤椅和藤桌,在旁观望的华特与休寒也坐了下来。桌上边城特产的绿茶散发着琼山的幽香。她的丈夫却仍守在她的身侧,没有落座的意思。
“我初次见到她,是在白雪即将封锁纳安东北侧边境的时候,”霄婵温柔地抚摸着丈夫的手臂,“那里是小有名气的葡萄园,盛产香醇的葡萄酒。我在农家租了套房子,等待春天的到来。”偏僻的村庄少有旅人路过,与隔岸相望的纳安国比,那里显得很是萧条。当时还未与龙佑相遇的她,在风雪交加的夜晚,被房东打搅了美梦。
一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女子俏立于胖胖的中年妇女身后,愧疚地微笑。
房东介绍说从今晚起女子便是霄婵的邻居,都是背井离乡的旅行者,又是女孩子,好歹有个照应。
“我立刻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霄婵忧伤的眼神注视着遥远的过去,“后来,我才从她口中得知,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逃离了纳安。”
华特会意地点头。正好是两年前,纳安国的兰妃殿下突然失踪,据说还怀了孩子。朝廷派遣了大量人力、物力寻访兰妃的下落,甚至为雇佣兵们承诺了高额的赏金。然而,谁也没能找到那美丽的兰花。“按理来说,兰妃的外表非常有特色,并不难找。但对手是沙兰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银色的头发,过于明显的特征,可变成了黑色,就难找得很。
霄婵轻轻摇头:“不,我首次见到的她,是银发,眼睛也是原本的琥珀色。”
“不可能!”艾拉猛地起身,“是狂眼之王的可耻行径害了沙兰!!因为那个恶魔,沙兰才会被黑暗染黑的!”
七泉努力使红发的女孩重新坐下,现下的他们说什么,否定什么都不合适。
“火红的启明星,你说的话并无道理,”霄婵将目光转回,“沙兰的遭遇,拉稞德的确负有责任,但只有五成。”
……沙兰?
“朱雀的风之子,你对纳安的摄政王了解多少?”
突然被美女注视,华特慌忙思索:“那家伙是名人,关于他的传闻满天飞……先是代替纳安的皇帝掌管朝政吧?然后是长得特夸张吧?脑子好使不说,文武双全吧?然后就是……讨厌孩子。”
“讨厌孩子?”艾拉和七泉同时皱眉。孩子可是天下最纯洁的生命,没有人会讨厌才是。
华特叹道:“所以说,你俩是小孩儿嘛。就亲王殿下的地位,一旦他有了孩子,而且是男孩儿的话,是非常非常糟的事,搞不好能引发内乱。”
“为什么?”两小孩儿异口同声问。
休寒只有慢慢解释:“摄政王在朝中极有权势,说他是实际的统治者也不为过。如果他有了继承人,对当前在位的皇帝不满的人,很可能企图立他的孩子为太子。朝中两派交战,混乱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拉稞德的妃子们怀孕后一律被强迫堕胎,有的还因为不从命而被处死。
“……所以,沙兰逃了出来?”
孩子,是没有罪的——
“那……那沙兰的孩子呢?!”艾拉追问,“你见到她的时候,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对不对?!她的孩子在哪里?”
霄婵痛苦地闭上了眼,道出沉痛的事实:“沙兰的生活,过得相当困难,又不肯接受他人的帮助。在逃出纳安的路上,也没能好好休息……”紧握丈夫的手指已经泛白。
明白了霄婵的意思,艾拉无力地瘫坐在藤椅上。
“沙兰说,由于她的自私,她的孩子没能出生就死了,”金色的长发遮去了少年的表情,“她说,她没有资格为人父母。她在被丢弃在风明城时,她的心底就住进了恶魔。”
鲜血,自休寒的拳缝间缓缓淌出。
怀抱孩子的尸体,失魂落魄的天使坠入了绝望的深渊,悲哀的潭水将她染成了黑色。
然后她离开了,穿上男性的服装,背起竖琴,扎起乌黑的发,重新开始流浪。
“……沙兰她,占卜的力量还在?”过了良久,休寒勉强吐出了这几个字。
艾拉和七泉默默点头。
“那为什么她没有预见到,无论她如何努力,孩子也活不下来?”
霄婵苍白的面庞上浮起母亲的微笑:“母亲,有时是非常盲目的。”
平滑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含苞欲放的睡莲轻轻摇摆着,碧绿的裙摆优雅地滑向两侧,迎接主人的到来。永远被恬静的月色笼罩,将过去与未来封入水底,时刻以冷静的旁观者的姿态俯视时空,这里是“时光的旅行者”的世界。
在清凉的水面上赤脚而行,沙兰抬起头,眺望高高的圆月。水色的睡裙随波浮动,仿若绽开的白荷。
冷。
水下传来阵阵寒意,近二十年前的冰雪依然紧紧攥着她的心脏。
住在自己心灵深处的恶魔。
“将人界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的人,说不定不是狂眼之王,而是我,”琥珀色的眼睛自嘲地微笑,“比起在心底饲养恶魔的我,那个人只是个不被父母爱,又不得不听命于他们的孩子罢了。”而我呢?所到之处无不被火焰吞噬,无论是文明、还是生命……
纵使找到灵眼又有何用?人类的社会错综复杂,岂能为一人左右。乱世的出现不是狂眼之王造成的,人类的欲望之火也不是他种下的。即使他从人界消失,不过是少了个强大的魔法师、有力的统治者。失去君主的人类互相残杀以满足自己的野心,乱世仍会继续。
所谓的救世主不过是有杀人许可的人类。
他要加害我的拉稞德。
应该受到惩治的是那被囚禁的魔王,以及纵容他的怨气不断在人界喷发、以至引来了生下狂眼之王的女人的神族们。
神族算什么,月亮女神又算什么。我知道千年前战争的真相,历史从不对我有任何隐瞒。为了争夺人界的资源,为了抢夺新的领地,你们在他人的土地上展开了丑恶的战争。正义?你们留在人界的正义是神族的正义,敌视魔族、诬蔑魔族的正义。如果千年前的胜者不是你们而是魔族,恐怕你们现在不会被人类尊称为万能的神吧。
二十年前的雪景中,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吐着白气。
沙兰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太熟悉了,同样的情节看过无数次。
将婴儿留下后,男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前来打扫庭院的少年发现了已奄奄一息的孤儿。
斯哥特,我的父亲。
俯身将双手伸入水中,也触不到似乎近在咫尺的,少年时代的养父。水面下的一切都是水中月,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
救救我,这里好冷,好冷。
跪倒在不断上涨的水中,沙兰无声地叫喊。
您不应该那么早去扫雪的,父亲,您更不应该发现我,发现引导风明城走向毁灭的我!都是因为我,拉稞德率领军队烧毁了风明城;都是因为我,您未完成心愿就死在了他的手下;都是因为我,艾拉失去了师父……
更加可怕的是,我爱上了他,爱上了杀死您的男人。
寒气将清水冻结,牢牢地抓住了想挣扎、四肢却不听使唤的少女。水面没过头顶,呼吸困难与夺取体温的冰块在呼唤死神的降临。
沙兰,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在梦中发生意外。你的梦境并非单纯的虚幻,你的力量会导致你在梦中遭受的创伤反映在肉体上——
啊……师父,我好冷。
谁来,谁来像您一样,把冰冷的我,抱入温暖的怀中?
突然,冰块破裂,沙兰被强壮的手臂拽出了水面。
“拉稞德……”如梦初醒的沙兰缠住拉稞德以寻求人类的体温。
横抱起妻子,拉稞德快速上岸。王府室内花园的池水来自地下,即使在盛夏也是冷的。王都已经正式迎来了秋天,在黎明前掉进水池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沙兰有夜晚在水池上散步的怪癖,这拉稞德早已熟知,但如今天突然掉下去的事情还是头一遭。
将全身浸泡在热水中,沙兰欲言又止地望着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男子。
“又做什么梦了?”自己美丽的兰花在池水上徘徊时向来是梦游状态,在水中看到过去与未来。
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丈夫肩头,饥渴地吸吮支撑自己的力量。
无言,拉稞德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拥住脆弱的兰。
为什么,上天给了她一双可望穿时空的眼睛,却没有给她一颗足以承受历史的重负的心。
拉稞德修长的手指把弄着沙兰柔软的发丝,在心底重复着同样的疑问。左肩胛骨部位的肌肤上,丑陋的烙印如狰狞的恶鬼。代表罪恶与耻辱的记号,将终身伴随她,火辣的痛楚时刻提醒她自己曾犯下的罪过。
可她真的有罪吗?
如果爱上一个人,就是罪过的话,那天下所有的生命都是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