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 第一部 血祭-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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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勇士了。〃
众皆大笑。曾国藩凄然地说:〃为争得这三点水,湘勇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价。〃
一句话,说得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过了一会,他又自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我们毕竟争了这口气,把三点水夺了回来,也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郭昆焘紧接着说:〃正是这话。三湘父老凑集十万两银子,再加上四川解来的六万、广东解来的四万,合起来共二十万两,给弟兄们庆庆功。〃
听说带来这多银子,曾国藩大为高兴。这两个月来,他为军饷之事颇伤脑筋。先以为武汉攻下后会得到一笔钱,谁知湘勇从营官到勇丁,几乎个个饱了私囊,大营却没有得到几两银子。他奏请朝廷饬陕西巡抚王庆云解银十四万,江西巡抚陈启迈解银八万,至今不见分文。尤其是陈启迈,更令曾国藩气愤。率师东下,不正是为了江西吗?他居然可以无视这支人马的存在!
〃陈启迈也大过分了。〃郭昆焘说,〃不过,筹饷也真是难事。百姓一贫如洗,有钱人家的银子,宁肯被土匪抢去,也不肯捐献。这十万两银子,还多亏季高兄的苦心经营。〃
〃百姓也的确是穷到家了。〃郭昆焘叹息。过一会,他突然问大家:〃诸位听说过雷总宪在扬州抽商贾之税充军饷的事吗?〃
众人有的说听过,有的说没听过。郭昆焘说:〃去年年底,左都御史雷以諴到扬州佐江北大营,眼见营中饷银奇绌,乃仿汉代算缗之法,对商贾实行十文抽一之税,听说每个月可得银七八万,江北大营从那以后,再不虞饷银匮缺。〃
〃雷总宪实行厘金事,我亦有所风闻。〃一直坐在旁边未开腔的刘蓉说,〃听说现在苏北关卡林立,百姓怨声载道,厘金局混进不少贪劣之辈,乘机敲作勒索,实际上不是十文抽一,而是抽三抽四。这样的抽法,商贾何能承受得了!我们湖南地方贫瘠,非官商大贾辐辏之区,财富不过敌江苏一大县而已。倘若湖南也仿照苏北设关立卡,怕的是商贾裹步,民不聊生。〃
〃孟容说的诚然有道理。〃郭昆焘接过刘蓉的话头,〃苏北厘金对商贾百姓有害,且经营不得人,我们可以前车之覆为鉴,把事情办好些。〃
〃筱荃,你看湖南可以办厘局吗?〃曾国藩问李瀚章。
〃回涤师的话,雷总宪在扬州办厘金事,晚生亦有所闻。〃
李瀚章虽未直接拜曾国藩为师,但他也和二弟一样,口口声声称曾国藩为师,他对办厘金垂涎已久,因为资望年龄都还不够,故不敢唐突提出。他以稳重的口吻说,〃厘金之事,我久思在湖南推行,只因人微言轻,不敢率尔建言。晚生想,既然军饷如此缺乏,为了剪灭长毛的大业,暂时行此权宜之计,亦未尝不可,关键在用人要当,规矩要严。〃
这话正投曾国藩下怀,他点头说:〃筱荃的话有道理。事出不得已,我看也只有用此下策了。意诚(郭昆焘字)回去跟骆中丞说说,由东征局出面,就先在长沙、湘潭、益阳、常德、岳州、衡州六个地方办着试试看,切切注意的是,要用真心实肠的人,绝不能让私人侵吞这批银子。否则,我们就无法向三湘父老交代,也愧对天下后世。〃
郭昆焘、李瀚章大喜过望,立即满口答应。大家正说着,荆七过来,对着曾国藩的耳朵悄悄地说:〃康福回来了。〃
曾国藩站起来,拱拱手说:〃诸位继续谈谈,我有点要事,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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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康福带来朝廷绝密
康福的北京之行,除他们二人外,整个湘勇中再无人知道,故曾国藩将会见康福的地点定在卧室,并吩咐荆七:〃今晚任何人都不见。〃
对于如何向曾国藩报告在京所得的情报,回来的一路上,康福作了深思熟虑。这趟京师之行太重要了,许多机密,在两湖是永远无法知道的。如果不了解朝廷的真实意图,再好的作为行事,都有可能成为瞎碰乱撞。为此,康福十分佩服曾国藩派他进京的这个决策。康福没有做过官,不懂官场奥妙。他以为曾国藩这两年来拼死拼活组建湘勇,攻克武昌、汉阳,朝廷上下一定会是一片赞扬之声。谁知大谬不然。那些不利的消息要不要告诉他呢?康福苦恼地想了许多天。最后,他决定和盘托出。康福认为这才是对曾国藩的真正忠诚,如果报喜不报忧,反而会误大事。
〃大人,我这次在北京盘桓十天,遵令拜谒了周学士、袁学士。穆中堂患病,我第一次没见着,第二次再去仍没见到。
穆中堂打发家人送给大人两个玉球。〃康福从包袱中将球拿出。曾国藩看到这两个熟悉的深绿色和阗玉球,如同见到赢弱憔悴的穆彰阿,一股宦海沉浮难测的悲怆之情涌上心头,他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玉球在曾国藩的手中轻轻滚动两下后,被搁置在书案上。康福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幅字来,递给曾国藩说:〃穆中堂还送给大人一张条幅。〃
曾国藩忙接过,打开看时,心里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条幅赫然写的是〃好汉打脱牙和血吞〃八个字,旁边一行小字,〃与涤生贤契共勉〃。字迹歪歪斜斜,可以想见书写者作字的艰难。曾国藩心里一阵酸楚。他绝没想到,当年八面威风的恩师,居然会给他送来这样一行字!是自己失意愤懑心情的发泄,还是对弟子的教诲?
穆彰阿是曾国藩道光十八年会试大总裁。这年,第三次赴京会试的曾国藩中式第三十八名进士,同行的郭嵩焘落榜。殿试下来,国藩取中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那时,曾国藩用的名字为曾子城,字伯涵。看完黄榜后,曾国藩心情郁郁。按惯例,三甲一般不能进翰林院,分发到各部任主事,或到各省去当县令,而曾国藩梦寐以求的则是进翰苑。
〃筠仙,我们明天就启程回湖南吧!〃曾国藩将书一本本收拾好,心情沉重地说。
〃明天就走?〃嵩焘大惊。
郭嵩焘尚只二十一岁,又是第一次参加会试,没有连捷,他并不以为意。这些天来,他一直为曾国藩高中而兴奋。令曾国藩感动的是,报捷那天,嵩焘特地买了酒菜,祝贺国藩;自己落榜,无半点苦恼。
〃伯涵兄,还有朝考哩!〃
〃不考了。〃国藩将最后一本书重重地往竹箱子里一扔,〃历来三甲有几个进翰苑的?我干脆回家去,等着赴哪个偏远小县吧!〃
〃伯涵兄,那次我们拜访劳御史时,他很赞赏你的才华,说若需要他帮忙处,他将尽力而为。你何不去找找他,他或许有办法。〃
是的,善化劳崇光是个爱才又结交很广的人,去求求他!
曾国藩抱着一丝希望,来到煤渣胡同劳府。
〃三甲进翰苑的,每科都有几个。〃劳崇光在听完曾国藩的话后,沉思一会说,〃不过,那几个破例的人,或是有很硬的后台,或是有万贯家财。你一个湘乡县的农家子弟,一无靠山,二无钱财,要以三甲进翰苑,怕难啊!〃
曾国藩一听,如同掉进冰窟,浑身发冷。〃既然这样,过两天我就回湖南算了。〃他后悔不该到劳府来。
〃慢着。〃对曾国藩的才干,劳崇光一向清楚,虽然前两次会试未中,但湘籍京官无人不称许他。就是这次殿试列三甲,其房师季芝昌也为之抱屈。劳崇光久宦京师,阅人甚多,他料定这个农家之子总有一天会大发,不如现在趁其困顿之际助一把。主意一定,劳崇光拍着曾国藩的肩膀,笑道:〃他们凭靠山,凭钱财,你可以凭诗文嘛!〃
听到这句话,曾国藩又如同从冰窟来到温室,浑身充满融融暖意。
〃老前辈,我的诗文,如果考官不赏识怎么办呢?〃凭诗文进翰苑,当然是正路,但殿试不也是考的诗文吗?你写得再好,主考不喜欢,有什么办法!曾国藩紧张地瞪着眼,望着悠然自得的劳崇光,聆听他的下文。
〃伯涵,你知道唐代举子的行卷吗?〃
行卷,是唐代科场中的一种习尚。应举者在考试前把所作诗文写成卷轴,投送朝中显贵,这就叫〃行卷〃。国藩当然知道,但他没有干过。一来国藩与朝中任何显贵无一面之识,二来他相信自己的场中诗文定然会十分出色,无须行卷。经劳崇光这一提,曾国藩倒有点悔了,若通过朋友辗转投送,平日所作诗文,也有可能到达朝中一二显贵之手。不过,现在已晚了。
〃老前辈,殿试都完了,行卷还有什么用呢?〃
〃常规行卷固然已晚,但如果你朝考中的诗文,能在阅卷官评定之前,到达一些显贵名流手中,通过他们来揄扬,事情就好办了。但时间甚为仓促,只在一两天之内就要办好,此事亦颇棘手。〃
曾国藩顿时茅塞大开,兴奋地说:〃晚生有个办法,可以让多人很快就见到我的场中诗文,只是要仰仗老前辈鼎力相助。〃
〃有什么好主意?你说吧!〃
〃晚生从试场出来后,就径来老前辈府上。请老前辈帮我叫十个抄手,备十匹快马,把我的场中诗文立时誉抄十份,火速分送十位前辈大人,请他们帮忙。〃
〃好主意,就这样办!〃
朝考一结束,曾国藩顾不得休息吃饭,立即赶到煤渣胡同,劳崇光早已安排好一切。次日傍晚,主持朝考的大学士穆彰阿和各位考官,都从四处听到三甲同进士湖南曾子城的诗文甚是出色。穆彰阿特地调来试卷,先看他的策论。策论命题为《烹阿封即墨论》。文章的开头,便引起穆彰阿的兴趣:〃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则不能不委任贤大夫;大夫之贤否,又不能遍知,则不能不信诸左右。然而左右之所誉,或未必遂为荩臣;左右之所毁,或未必遂非良吏。〃
〃立论稳妥,是廊庙之言。〃穆彰阿边看边想,一直读下去。当读到〃若夫贤臣在职,往往有介介之节,无赫赫之名,不立异以徇物,不违道以干时〃时,更是心许。
穆彰阿才地平平,朝野中外诋毁者不少。道光帝有次婉转责问他:〃卿在位多年,何以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