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衙门-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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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病都议论了一 番,编成了《淳安政事》。比如他对县丞的要求是, 做好知县的得力助手,不可独断独行,更不可袖手 旁观。这态度比之韩愈在《蓝田县丞厅壁记》中所 写,倒是积极得多。但如果知县和县丞都各有主见 互不相能呢?这就少不了吵架,如《渊鉴类涵》引 《汇苑》记,裴子雨为下邳县令,张晴任下邳县丞, 两人俱有声气,又都会说话,一争起公事来,能正 言疾色地辩个半天。吏员们可幸灾乐祸啦,躲在一 边议论说,长官称“雨”,赞府道“晴”,终日如此不 和也。比之更不堪的例子还有,云间颠公著《清代 官场百怪录》,谓商城县令和典史有积嫌,但典史和 县令的几个幕友关系不错,常去知县署内找他们 聊天。典史署后有短墙,正与衙门内署相连,有时 典史嫌绕圈子进县署不便,就跨墙过去。某日恰巧 为知县撞见,硬说典史做贼,不容分诉,重打一顿, “明日,典史哭诉二尹、三衙,皆愤抱不平,愿与联 名上控。令大惧,挽广文(学官)调停:以五百金为 典史养伤费,典史视孔方兄之情,遂忍气吞声,不 与之较”。
明枪暗箭窝里斗(2)
纯为争权夺利的窝里斗,当然所占比例更高。 衙门中的“公事”,多半牵带着利润,因此争权也就 是争利。一部 《名公书判清明集》内,这种事例比比皆是, 一会儿是某县尉背着知县、县丞单独受词,发挞罗 织,闹开后连上司都觉得“若本司循其说,则州县俱不必置,而体统俱可废矣”;一会儿 是某县主簿“狠愎暴戾,霸一县之权,知县为之束手”;一会儿又是某县丞“乃与吏作套 取财,甚至盐米之类亦责民户纳钱”,偏偏还有那几位老爷也不是啥好货色,气得上司“牒 通州请别选委清勤官吏”。总之是你盯着我,我瞪着他,也就和一伙乌眼鸡似的,时而斗气 之间,还有斗狠和斗巧的。杨恩寿所著《坦园日记》中,记一事尤叫人发噱,谓同治八年 (1869)之长沙,有一名妓沈金枝,兼营娼赌,凡官、绅、幕皆趋之若鹜,淫 威颇盛,然厚 此薄彼之间,少不了会惹得争风吃醋。六月三十日那天,沈金枝有一小婢患病濒危,她不俟 其气绝,便雇人弃之城外,经人发现后,传作活埋,便有许多打抱不平的冲进其色寮赌窝内 ,将沈金枝揪出来扭送到长沙县衙门,长沙知县吴老爷本是沈金枝相好,“以温语慰金枝者 甚至,并叱众为哄堂”。于是舆论汹汹,遍贴传单。这下子,一向挟嫌沈金枝和吴知县的 另一位裴老爷有机可趁了,他正奉命办团局,职在维护治安,拿几份传单代表民意,“立提 金枝至团局,责背二十,枷号一日”。吴老爷有苦说不出,便找个借口将团局中的差役抓了 两个来,狠打一顿。裴老爷更火,隔日又将沈金枝提出,“押游各城,凡市廛繁盛处,当街 鞭二十”。闹得长沙城里引为笑谈。 巡抚知道后,将两位老爷一起撤职,那位有人爱有人恨的沈金枝则被逐出长沙,这倒是 窝里一场斗而为民除三害的快事。
由两汉迄明清,州县衙门中窝里斗的另一突出景象,就是官与吏斗,起因则多为“小猢 狲弄权,不认的生人面”。《后汉书·张升传》谓张升代理外黄县令,杀了一个受贿赂的吏 员,即遭此同类警告:代理一时,“何足趋明威戮?”《宋史》记陈诂知祥符县时,严 治 贪吏,吏员竟集体“罢工”,让他无法办公,朝廷闻之,果然欲罪陈诂,亏得陈尧佐出来说 话,“罪(陈)诂,则奸吏得计,后谁敢复绳吏者?”一卷《明史·循吏列传 》上,更是满 载吏斗老爷的史实:如明宣宗时范希正任曹县知县,“有奸吏受赇,希正按其罪,械送京师 。吏反证希正他事,坐逮”;徐九思任句容知县时,“有吏袖空牒窃印者”被他当场抓住, 居然全衙门的吏员都来解救;永康县衙门的吏员更厉害,“素多奸黠,连告罢七令”,直到 穆宗隆庆二年(1568),来了个智勇双全的张淳当知县,这才把他们全镇服了 。
自然,衙门里的内争,也不尽是意气相争、权利相争,正欲克邪、清要治贪的成份也还 是有一些的。不过既有一把交椅,总有它的来历,相争中寡不敌众、正伏于邪的结果又 要居多,这便是自古清官挂冠多的原因之一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1)
〔滚绣球〕碜可查荆棘排,活扑刺蛇蝎;打周遭挤成一块,唬得 俺脚难挪眉眼难开。一个虚圈套眼下丢,一个闷葫芦脑后摔;踩着他转关儿登时成败,犯着 他诀窍儿当日兴衰。几曾见持廉守法垛了冤业,都子为爱国忧民成了祸胎,论甚么清白?
看过《红楼梦》的读者,应记得“护官符”这件事,这是应天府衙门中一个小门子开导 贾雨村的“理论”——“如今凡作地方官的,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势极富 贵 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也难 保呢!所以叫作‘护官符’。”此外,又有官场中过来人将这经验概括为“为政不得罪于巨 室”,亦称做州县的秘诀。
所谓乡绅、巨室,剖析起来是个成份极复杂的构成,上起皇亲国戚、大臣亲贵,下及官 宦家属、豪强地主,乃及因丁忧、革职、致仕等各种缘故返回原籍的官员,都可以包括在内 。他们因种种关系,和省级封疆大吏及朝廷政府有相当密切的联系,更有手眼通天直达皇宫 内廷的。州县衙门的七品八品九品官儿们,尽可在平民百姓跟前充老爷,但在这些巨室乡绅 眼皮下则须大打折扣,乃至狗屁不值。豫剧《七品芝麻官》里,“诰命夫人”纵子犯法,各 级 政府无人敢问,小小的七品官唐成斗胆查问,被她在公堂上当着众人NC025一巴掌,确 是现实的写照。皇亲国戚的威势姑且不论,即一般具有一定政治势力 和经济实力的所谓豪右,也不拿州县当回事儿。如张萱著《西园闻见录》记,明世宗时,唐 时英初授平阳知县,发现当地赋役不均,大为民病,便以清丈土地为己任,定了个计划,去 向府台请示,知府道:“此美政也,其如豪右何?”这真是老州县的经验之谈了。大抵兼并 万顷田亩而又将赋役转嫁到小民头上,从来就是巨室乡绅的最基本功之一。自古以来,这弊 端从未除掉过,你小小一个唐时英能扭转过来吗?当然,硬起头皮的“清官”也不是没有, 比如海瑞在江南主持“退田”一事,历史上就十分有名,但这时他已是应天巡抚封疆大吏, 即便如此也照样被乡绅们合伙给扳了下来,于是便有了“海瑞罢官”这一幕。至于那些品秩 卑微的州县官们,当然更难得有那等胆量了。乡绅们如果对州县官员心生不满,即赏以“虚 圈套”、“闷葫芦”之类的报复,方式很多。最简便的,是通过他们在京朝的亲属。古代官 场上讲究政治联姻,许多官员都通过儿女婚事结成亲家,即如《红楼梦》中那个小门子对贾 雨村所言,“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倘踩着他们一些,一封家书递到京 城里,马上就见雷鸣电闪,暴雨倾盆。有时是直接采用劾奏之术,有时打迂回战,指使御史 、六科等出面,制造“舆论”,例如海瑞的罢官,就是被这种“舆论”轰出来的。对州县的 上司施加压力,也是一种常用的手法,其结果是让那些敢于触犯乡绅权益的官员遭到申饬或 调走。比如明神宗时,陈幼学任确山知县,当地有不少人在外面当官,留在家乡的亲属为非 作歹,陈幼学均依法处治。其上司汝宁知府丘度很害怕,恐受牵连,忙与巡抚等商量,把他 调走。那些因各种缘故解职在家或暂住当地的官员们,更不能轻易得罪,否则等他一旦再 出山时,就有好果子请你吃。比较有名的如西汉时的李广,下台后曾违犯不许夜行的治安条 例,被霸陵尉关了一夜,俟李广复职奉命出征后,开了份名单指调官员随军效力,故意把这 个县尉也包括进去,不久就找个借口把他杀了。倘逢皇亲国戚权宦一类,报复州县的手段 或许更简练一些,干脆就把你“做”了,不怕有人追究。比如东汉桓帝时,大将军梁冀执政 ,一门中出过三个皇后、六个贵人、三个驸马,与皇家的裙带系成了死结,气焰熏天。吴树 当宛县令,宛县有一些梁门宾客(即幕友、门生之类)无法无天,被他惩办了 几个,结果下次 进京去见梁冀时,一杯毒酒就送了他性命,有谁敢吭一声?再干脆一些的,如明朝时王亲勋 臣们在各地凭借权势,抢人夺田,狼贪虎噬,“至殴州县吏不得行”,随时有挨揍的份,还 提啥事后报复?
乡绅巨室不仅势压州县,而且还要把持州县,利用衙门来替他们扩张权益,最普遍的手 法就是派出走卒亲信进衙门当吏胥,分别控制要津。如宋人周密著《癸辛杂识》追记他父 亲当富春知县时,正值故相李宗勉闲居在乡,“其家强仆数十,把持县道,难从之请,盖无 虚月”,周父“惟理自循,不能一一尽奉命”,结果李宗勉复出后,第一道奏章就是弹劾富 春知县。这类事例多了,当州县官的都有了教训,“热锅子”要趋,“冷灶头”也得烧,不 要说暂时离职回家的大佬们得罪不起,就是在京朝政争中被撵到地方上来编管的人,也不宜 当真,保不定哪一天他又东山再起了。有了这种心态,一部古代州县衙门史上,芝麻官主动 去奉承乡绅的记录不胜其数。如《笑笑录》引《上海县志》记,清代时上海县令邹人昌,“ 短于才,专以谄媚乡绅为事”,当时在京朝做御史的姚通素和杜完,都是上海人。邹老爷出 行时,但凡经过姚、杜家门前,都下轿子步行,以示尊敬。老百姓利用这几个人的姓名谐音 ,编了首歌:“舟人(邹人)不为撑(昌),全靠摇(姚) 着力;若还风水起,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