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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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言明,否则——”屋脊上突地传下一阵朗声大笑,柳鹤亭剑眉一轩,转身望去,只见星月
之下,屋脊之上,双腰叉立,站立着一个银发银髯、精神皇铄、一身灰布劲装的威猛老人,
他身材本极高大,自下望上,更觉得身材魁梧,有如神人。
这一阵笑声有如铜柞击钟,巨锤敲鼓,直震得柳鹤亭耳畔嗡嗡作响,四下的孔明灯火,
自远而近,向他围了过来,灯光之后,各有一条手持利刃的人影,骤眼望去,也不知究竟有
多少人。大笑声中,只听这老人朗声说道:
“数十里奔波,这番看你再往哪里逃走!”一持长髯,笑声突顿,大喝道:“还不束手
就缚,难道还要等老夫动手么?”
柳鹤亭暗叹一声,知道此刻又卷入一场是非之中,沉吟半晌,方待答话,只听祠堂中突
地发出两声惊呼,有人惊呼道:“边老爷子,夏二姐、梅三弟,梅四弟,都……都……
都……”
此人一连说了三个“都”字,还未说出下文,人群中已大喝着奔出一个虬髯大汉,接连
两个起落,奔入荒词,接着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大喊,虬髯大汉又自翻身掠出,口中大骂:
“直娘贼,俺跟你拼了!”劈面一拳,向柳鹤亭打来,拳风虎虎,声威颇为惊人。
威猛老者两道尽已变白的浓眉微微一剔,沉声叱道:“三思,不要莽撞,难道他今日还
逃得了么?”语声未了,虬髯大汉拳势如风,已自连环击出七拳,却无一拳沾着柳鹤亭的衣
袂,四下人影,发出数声惊呼,向前围得更近,数十道孔明灯光,将柯堂前的一方空地,映
得亮如白昼,但灯光后的人影,却反而更看不清。
柳鹤亭虽然暗恼这般人的不分皂白,如此莽撞,却也不愿无故伤人,连避七拳,并不还
手,那汉子见他身形并未如何闪避,自己全力击出的七招,却连人家衣袂都未沾着,拳势顿
住,仿佛呆了一呆,突又大喝一声,和身扑上,果真是一副拼命模样。
威猛老人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浓眉一皱,叱道:“住手!”
虬髯大汉再击三拳,霍然住手,紧咬牙关,吸进一口长气,突地转身大喝道:“师傅,
师傅……蓉儿已经死了,被人害死了。”双手掩面,大哭起来,他满面虬髯,身材魁伟,这
一哭将起来,却哭得有如婴儿,双肩抽动,伤心已极,显已得内心极是悲痛。
威猛老人手持银髯,猛一踩足,只听格格之声,屋上脊瓦,竟被他踩得片片碎落,柳鹤
亭剑眉深皱,抱拳说道:“阁下——”他下面话还未出口,威猛老人已大喝一声,“唰”地
落下,荒祠中垂首走出两个人来,目光狠狠望了柳鹤亭两眼,口音直直地道:“夏二姐、梅
三弟他们,身受七处刀伤,还被这厮缚在梁上——”
威猛老人大喝一声:“知道了!”双臂微张,双拳紧握,一步一步走到柳鹤亭身前,从
上到下,自下到上,狠狠看了柳鹤亭几眼,冷笑一声,道:“看你乳臭未干,想不到竟是如
此心狠手辣,这些人与你究竟有何冤仇,你倒说给老夫听听?”双掌一张,双手骨节,格格
作响!
柳鹤亭暗叹一声,想到昨日清晨遇到西门鸥,与这老人当真俱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火气竟比年轻小子还旺几分,口口声声的别人不要莽撞,自己却不分青红皂白,加人之罪,
又想到自己数日以来,接二连三地被人误会,一时之间,心中亦不知是气?是笑?是怒?口
中却只得平心静气他说道:“在下无意行至此间,实不知此间究竟发生何事,与阁下更是素
昧平生,阁下所说的话,我实在一句也听不懂!”
威猛老人目光一凛,突地仰天冷笑道:“好极好极,想不到你这黄口小儿,也敢在老夫
面前乱耍花枪,你身上血迹未干,手上血腥仍在,岂是胡口乱语可以推挡得掉,临沂城连伤
七命,再加上这里的三条冤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子,你就与老夫拿命来吧!”
虬髯大汉一跃则起,紧握双拳,身躯前仰,生像是恨不得自己师傅一拳就能将此人打得
大喝一声、口喷鲜血而死。
周围数十道目光,亦自各个满含怨毒之色,注目在柳鹤亭身上,灯光虽仍明亮如昼,但
却衬得圈外的荒林夜色,更加凄清寒冷。
陶纯纯突地“噗哧”一笑,秋波轻轻一转,娇笑着道:“边老爷子,你身体近来可
好?”
威猛老人呆了一呆,只见面前这少女秋波似水,娇靥如花,笑容之中,满是纯真关切之
意,心中虽不愿回答,口中却干咳一声道:“老夫身体素来硬朗得很!”
陶纯纯口中“噢”了一声,娇笑又道:“您府上的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近来也还都好
吗,”
威猛老人不禁又自一呆,呆了半晌,不由自主地点头又道:“他们都还好,多谢——”
他本想说:“多谢你关心。”说了多谢两字,突又觉得甚是不妥,话声倏然而住,众人面面
相觑,都不知这少女问话之意,就连柳鹤亭,心中亦自大惑不解。
只听陶纯纯突地幽幽叹道:“那倒奇怪了!”
说了一句,半晌再无下文,威猛老人浓眉一皱,忍不住间道:“奇怪什么?”
陶纯纯轻轻抬起手掌,挡住自己的一双眼波,轻叹又道:“好亮的灯光,照得人难过死
了。”
威猛老人环顾一眼,缓缓放开手掌,突地挥掌道:“要这么亮的灯光作什么?难道老夫
是瞎子么,还不快熄去几盏。”
柳鹤亭心中暗笑,暗道:“这老者虽然满头自发,却仍童心未泯。”
只见老人喝声一落,四下灯光,立即熄去一半,这才看出月下人影,俱是一色劲装,人
人如临大敌,过了一会,陶纯纯仍然手托香腮,默然无言,威猛老人干咳一声,继又问道:
“你奇怪什么?”
陶纯纯缓缓走到他面前,缓缓瞧了他几眼,目光之中,满是关切之意,纵是心如铁石之
人,见了这般纯真娇柔少女的如此之态,亦不禁要为之神移心动,何况这老人外貌看来威风
凛凛,言语听来有如钢铁,其实心中却是柔软仁慈,若非如此,此时此刻怎会还有心情与一
少女絮絮言语。
第四章 且论杜康
柳鹤亭心中甚感奇怪,这威猛老人子女被害,原对自己误会甚深,怎的此刻还有心情和
陶纯纯絮絮不休呢?正思忖间,只听陶纯纯突又一声幽幽长叹,手抚云鬓,缓缓说道:“我
奇怪的是你老人家身体健朗,家宅平安,可称是福寿双全,头脑应该正常得很,怎地却偏偏
会像那些深受刺激、专走偏锋的糊涂老人一样,专门冤枉好人,呀——的确奇怪得很。”
她言语轻柔,说得不急不徐,说到一半,威猛老者鬓发皆动,面上已自露出愤怒之色,
等她话一说完,老人大喝一声,几乎当场气晕。陶纯纯轻轻一笑,缓缓又道:‘我说话一向
直爽得很,你老人家可不要怪我!”秋波四下一转:“我和他若是杀人的凶犯,方才最少也
有十个机会可以逃走,哪里有呆站这里等你们来捉的道理,你老人家可说是么?”
虬髯大汉胸膛一挺,厉喝道:“你且逃逃看?”
陶纯纯流波一笑,微拧纤腰,又自缓缓走到他身前,嫣然笑道:“你以为我走不掉
么?”突地皓腕一扬,两只纤纤玉指,却有如两柄利剑,笔直地戳向他的双睛,虬髯大汉见
她笑语嫣然,万万想不到她会猝然动手,等到心中一惊,她两只玉指,已堪堪刺到自己的眼
珠,直骇得心胆皆丧,缩颈低头,堪堪躲过,哪知头顶一凉,头上包中,竟已被人取去,微
一定神,抬头望去,却见这少女嫣然一笑,又自转身走去。
威猛老者目光一横,仿佛暗骂了句“不中用的东西。”
陶纯纯娇笑着道:“你老人家说说看,我们逃不逃得掉呢?”
威猛老人冷“哼”一声,陶纯纯却似没有听到,接口道:“这些我们但且都不说它,我
只要问你老人家一句,你说我们杀人,到底有谁亲眼看见呢?没有看见的事,又怎能血口喷
人呢?”
威猛老人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冷冷说道:“老夫生平最不喜与巧口长舌的妇人女子多
言噜嗦。”
柳鹤亭听了陶纯纯的巧辩,心中忽地想起她昨日与那西门鸥所说的言语:“亲眼目睹之
事,也未见全是真的。”不禁暗叹一声,又想到这威猛老人方才还在不嫌其烦地追问陶纯
纯:“奇怪什么,”如今却又说:“不喜与女子言语。”
一时之间,他思来想去,只觉世人的言语,总是前后矛盾,难以自圆,突见威猛老人双
拳一拍,叱道:“刀来!”
虬髯大汉本来垂头丧气,此刻突地精神一振,挥掌大喝:“刀来!”
暗影中奔出一个彪形大汉,双手托着一口长刀,背厚刃薄,刀光雪亮,这彪形大汉身高
体壮,步履矫健,但双手托着此刀,犹显十分吃力。威猛老人手指微一伸缩,骨节格格松
响,手腕一反,握住刀柄,右手轻轻一抹血槽,拇指一转,长刀在掌中翻了个身,威猛老人
闪电般的目光,自左而右,自右而左,自刀柄至刀尖,又自刀尖至刀柄,仔细端详了两眼,
实地长叹一声,不胜唏吁地摇头叹道:“好刀呀好刀,好刀呀好刀!”左手一持长髯,回首
道:“三思,老夫已有多久不曾动用此刀了,你可记得么?”
虬髯大汉浓眉一皱,松开手指,屈指数了两遍,抬头朗声道:“师傅自从九年前刀劈
‘金川五虎’,南府大会群豪后,便再未动过此刀,至今不多不少整整有九个年头了。”陶
纯纯“噗哧”一笑,轻语道:“幸好是九个年头,”
威猛老人怒喝道:“怎地?”
陶纯纯嫣然笑道:“双掌只有十指,若再多几个年头,只怕你这位高足就数不清了。”
柳鹤亭不禁暗中先笑,威猛老人冷哼一声:“巧口长舌的女子。”回转头来,又自仔细
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