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匣子里的爱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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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影飘然而去。
二十分钟后,保罗夫妇的肉体已从地球上消失,他们被装入黑匣子,黑匣子
则被小心地吊入飞船。马上就要倒记时了,屏幕上,洁白的飞船直刺青天。演播
厅里静寂无声。
一位记者大概受不了这种无声的重压,轻声笑道:“保罗夫妇是否正在黑匣
子里亲吻?”
这个玩笑不大合时宜,周围人冷淡地看着他,他尴尬地住口。
可怜的姑娘,我想。她和他要在不见天日的黑匣子里度过漫长的500 年。差
堪告慰的是,他们两人是“住”在一个匣子里,但愿在这段乏味难熬的旅途中,
他们能互为依赖,互相慰藉。
进入倒计时了,大厅里均匀地回响着总指挥的计数声:“10、9 、8 、7 、
6 、5 、4 、3 ……”
计数声戛然而止,然后是一分钟可怕的寂静,我似乎觉得拖了一个世纪之久。
所有人都知道出意外了,大家面色苍白地看着屏幕。
屏幕上投出总指挥的头像,坚毅的方下巴,两道浓眉,表情冷静如石像。他
有条不紊地下命令:“点火中止!迅速撤离宇航员!排空燃料!”
巨大的飞船塔缓缓地合拢。一群人(和机器人)象蚁群一样围着星际飞船忙
碌,黑匣子被小心地运下来,立即装入专用密封车运走,飞船中灌注的燃料被小
心地排出。一场大祸总算被化解了。
我揩了一把冷汗。
一个月后查清了故障原因:控制系统中一块超微型集成电路板上有一颗固化
原子脱落,造成了短路。
但重新点火的时间却迟迟不能确定。人们的焦灼变成怒气,尖刻的诘问几乎
把宇航委员会淹没。直到八个月后,我接到迈克尔的电话:“白女士,《诺亚方
舟》定在明天升空。宇航委员会再次请你作为特邀贵宾出席。”在可视电话中,
他的神情和声音显得十分疲惫。我揶揄地说:“这八个月够你受吧,记者们的尖
口利舌我是知道的。”
迈克尔苦笑道:“还好,还没有被他们撕碎。但无论如何,我们要为这次行
动负责,为两个宇航员的生命负责呀。”
我叹息道:“我理解你。不过八个月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保罗和田青是怎
样熬过来呢?——也可能是杞人忧天吧,”我开玩笑地说,“良宵苦短,说不定
他们已经有小宝宝了。”
迈克尔大笑道:“这倒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为了保证试验的准确性,我们对
两人作过最严格的检查,保证他们在进入黑匣子前,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童身。
按照计划,他们的婚姻生活必须从到达巴纳德星系后才开始。”
这些话激起我强烈的反感。我冷冷地说:“迈克尔先生,很遗憾,我不想出
席飞船升空的仪式。你知道,文学家和科学家历来是有代沟的,我们歌颂生命的
神秘,爱情的神圣;而你们把人和爱情看成什么呢?看成可用数学公式描述的、
可以调整配方的生化工艺过程……不不,你毋须辩解。”我说,“我知道你们是
为了人类的永恒延续,我从理智上承认你们是对的,但从感情上却不愿目睹你们
对爱情的血淋淋的肢解过程。请原谅一个老人的多愁善感和冥顽乖戾。很抱歉,
再见。”
我挂上电话。
胡狼在墙上的镜框里嘲弄地看着我。对,他和迈克尔倒是一丘之貉,甚至比
迈克尔更偏执。如果85年前他能手执鲜花,从人体传真机里安全走出来,我肯定
会成为他的妻子。不过,我们可能会吵上一辈子的架,甚至拂袖而别,永不见面。
我们的世界观太不相同了。
但为什么在他死后的85年里,我一直在痛苦地思念着他?
爱情真是不可理喻的东西。
第二天,我坐在家里,从电视上观看飞船升空的壮观景象。迈克尔满面春风
站在讲台上,在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可以看到,黑匣子正被小心地吊运过来,送到
一台激光显视仪里。迈克尔说:“这是宇航员登机前最后一道安全检查。其实这
是多余的,他们被装入匣子前已经经过最严格的检查,黑匣子密封后自然不会有
任何变化。但为了绝对安全,我们还是把黑匣子启封,再进行一次例检吧,只需
一分钟即可。”
但这一分钟显然是太长了。检视仪上的红绿灯闪烁不停,迈克尔脸色苍白,
用内部电话同总指挥急急地密谈着什么。电视镜头偶然滑向记者群时,可以看到
记者们恐惧的眼神。
我被紧张压得喘不过气,偶一回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容,几乎与
白发一色。保罗和田青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是否也像胡狼一样,化为一道轻烟,
永远消失了?
上帝啊,我痛苦地呻吟着。
经过令人窒息的10分钟,地球科学委员会主席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也是坚
毅的方下巴,两道浓眉。他皱着眉头问道:“检查结果绝对不会错?”
“绝不会错!我们已反复核对。”
总指挥低声说:“请各位委员发表意见。”
镜头摇向另一个大厅,一百多位地球科学委员会的委员们正襟端坐。他们是
人类的精英,个个目光睿智,表情沉毅。经过短时间的紧张磋商,他们把结论交
给主席:“如果不抛开迄今为止自然科学最基本理论的约束,那么即使做出最大
胆的假设,这种事也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换言之。如果事实无误,它将动摇自然
科学最基本的柱石。”
主席摇摇头,果断地下命令:“诺亚行动取消,宇航员复原(他们没有死?
我激动地想)——也许我们有必要先在地球上把生命研究透彻。”他咕哝着加了
这么一句,又问道:“请问白王雷女士是否在演播厅?”
迈克尔急急答道:“白女士因健康原因今天未能出席。请问是否需要同她联
系?”
主席摇摇头:“以后再说吧。我是想,也许科学家们应该从文学家的直觉中
学一点什么。”
三十分钟后,飞船内人体复原机出口被打开,赤身裸体的保罗轻快地跳出来
——传真机是不传送衣服信息的。两名工作人员忙递上雪白的睡袍,为他穿上。
我兴奋地把轮椅摇近电视,我看到保罗脸上洋溢着光辉,感受到他身上那种
幸福得发晕的感觉!保罗接过另一件睡袍,步履欢快地返回出口,少顷,他微笑
着扶一名少妇出来。少妇全身裹在雪白的睡袍里,只露出面庞——满面春风的面
庞,娇艳如花,被幸福深深陶醉。
我几乎象少女一样欢呼起来,我绝没料到,事情会出现如此喜剧性的转折!
田青娇慵地倚在丈夫肩头,目光简直不愿从他身上移开,保罗则小心地搀扶
着她,象是捧着珍贵的水晶器皿——他的小心并不多余,再粗心的人也能看出,
裹在白睡袍里的田青已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
哈哈!
这个过程是发生在两块生命全息码的胶片上——可不是发生在两个人身上!
我颇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这可够那些智力超群、逻辑严谨的科学家们折腾一阵子
啦!
注:胡狼的情况见拙作《科学狂人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