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格尔的奇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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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老头的耳朵很聋,所以我对着他的耳朵喊道:“我要找个工作!”
小老头儿吃惊地看着我:“找个工作?您的名字是平格尔吗?”
“是啊。因为我不能升学了——”
“等一等——”小老头儿搔着鼻梁,想了想,说,“我在哪儿读到过关于您的事情——您就是平格尔本人吗?”
“对不起,我不明白——”
小老头充满了好奇的神气:“嗬——您就是那个平格尔,巴灵顿勋爵帮助过的人——”
“一点不错!”我喊道,同时指望小老头儿立刻让我站到柜台后头和他在一起卖纸烟和“西方狮身人面像”牌烟草。
哪知小老头儿忽然跺着脚叫了起来:“别再打搅我啦!告诉你,我是个保守党,不能原谅那种不成体统的事——唉,唉,小伙子,你怎么不害臊啊——”
挨了三天饿的我,在一些船坞里彷徨的时候,让“坎巴拉”号的帆缆管理员在码头上看见了。原来他是舅舅在“皇家之虎”里的朋友,所以认得我。
听我提到毕业证书,他只是长长地吹了一声海员的口哨。
“哼!顶不了饭的玩意儿——小家伙,上外洋开开眼吧,你也尝尝大风大浪的味儿。我在海上混了二十三年啦,你就听我的吧。你舅舅是个好人,凭着他我帮帮你。听我说,上船干活吧,你该去哪儿都不在乎,干什么都别嫌不好。一根线一根线并起来,才能搓出缆绳,凡事都得一步步地来,懂吗?凭咱们是同乡,我荐你到运煤船上去干活,不要你报酬。好不好?”
“干啦,”我仿照水手们的口吻回答。从此以后,我就开始了漫游各地的生活。
这条黝黑的大肚子运煤船,从桅杆顶到龙骨根都沾满了石油和气味难闻的油泥。它有一个对海船是很古怪的名字,叫做“绿猫”。你们知道,猫是不会游泳的,连水池子里也游不成,所以这条运煤船有个东摇西晃的习惯,也就不足为奇了,就连风平浪静的时候,它也要摇摇晃晃。船上的职工差不多都是中国人。这条讨厌的船上的工作,特别肮脏。也许帆缆管理员想考验考验我,所以把我荐给了“绿猫”号的船长。
这位船长格列司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说:“用了。上锅炉间干活。要服从命令。犯错误要罚。”
于是我和六个中国人被派去当司炉助手。我满意地干着这份工作。但是我觉得,这样做好像是故意和大家找别扭。
这条船是往西航行的。呆在肮脏怪物肚子里的这次航行,简直把我搞得筋疲力尽。
最初几天,一块干活儿的伙伴对我并不信任,还在嘲笑我。可是等我脸上也盖了层厚厚的黑泥,他们对我就好起来了。我在工作时学会了几句中国话。能跟白牙的老查和矮个子大力士大石说话,使我很高兴,因为我是用学校里没学过的语言和别人说话呀。
我在新大陆上了岸,身上脏得像活鬼一样。我的体重轻了九公斤,可是口袋里有了钱,现在可以在陆地上谋生了。一想起再到海洋上去闯,就使我发抖。
美国的摩天楼高得像埃绍夫的山崖峭壁,街道窄得像峡谷。我当过搬运工人,贴过戏院广告,卖过报,卖过鞋带。每日三餐都是一小盘麦片粥和一块面包。可是我终于也走了点好运。
二
我偶然来到了贝尔港,有条铁路从城市通到这里。这条铺着混凝土枕木的铁路,路基修筑得和水面一样高,所以列车行驶的时候,好像是在波涛间横渡贝尔湾似的。
贝尔港是大洋岸上一个市郊的别墅区。漆着鲜明悦目颜色的房子,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条条直线。它们的建筑样式几乎都差不多,都有露台,都挂着花条布的窗帘,都有用矮墙或栅栏圈起来的小花园。小花园里虽然缺少树木,却山绿草如茵,鲜花盛开。沿着海岸有条柏油路。从柏油路到海边是一片宽广的沙滩,也是海水浴场。贝尔港是个驰名的洗海水浴的地方。
一座高大的跳水台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一个懒洋洋躺在沙滩上抽烟斗的绅士喃喃地对我说:“噢,你问那个大家伙吗?那是给黑蛇修的——什么?你连黑蛇都不知道?”那个绅士兴奋起来了,他趴在热沙子上说道,“哼,我猜你不是个本地人。告诉你,咱们这个黑蛇是花样跳水的世界冠军。后天在这儿举行的比赛,就有他参加。能有十万人来瞧这个不要命的家伙。”
“这可有意思,”我一面说,一面蹲了下来。
那个绅士突然对我说:“嘿,拿一毛钱来,不然就给我走开!”
我惊讶道:“干什么拿钱?”
“你瞧,我已经占了三十平方英尺的地盘,”那个绅士说,接着就翻过身来,脸朝上,把胳膊跟腿伸开,好占去海水浴场上一块地方。“今儿晚上看热闹的就要陆陆续续地来了,为了先占个好位置,仔细瞧瞧黑蛇的表演。在这儿瞧,哪怕是个独眼龙,都能清清楚楚看见咱们这位冠军的每一个动作。所以我这块地盘每一平方英尺暂时要一毛钱。到了晚上还要涨价。你要是上那边占一块地盘,蹲到太阳落,准能多赚一半的钱。”
这个贼头贼脑的家伙显然在拿我开心。我不吱声,心想报复一下。那个跳台的确非常高。我在学校里被公认为是第一流的游泳健将,但是那儿的跳台没有这么高。
我对这个绅士冷笑了一下,说:“我想,你那条黑蛇也不会同时连着转三个圈跟翻一个斤斗吧。”
那个绅士说:“这事自从开天辟地以来才有过一回,就是在魔鬼从天上倒栽葱掉进地狱的时候。小子,别说那些你没弄明白的事吧——”
“那你顶好现在给我一毛钱,我就让你看看这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小把戏。你就可以去告诉大伙儿,后天不用再辛辛苦苦赶到这儿来了。”
这样,我也耍笑耍笑这个绅士。
他沉下脸说:“要是真的,我给你一块钱。可是你这个坏蛋敢拿我开心,那我马上就揍你一顿,叫你永远不敢再跟别人开玩笑。知道吗,小子?”
他跳了起来,面色相当难看。
“跳去,小子!”他恶狠狠地低声说。
这时,我从他跌跌撞撞的神情看出,这个人从早上起就灌饱威士忌酒了。
他揪住我的衣领子,说:“我倒要瞧瞧你怎么转三个圈。黑蛇才能转两个圈,真他妈的活见鬼!”
这个古怪的运动迷揪住我的衣领子,把我拉到跳台脚下。
我挣开了他的手,握紧拳头说:“到一边清醒清醒去,饭桶,预备好钱。看我赛过你那条黑蛇。”
那个人又抓住了我:“上去!去跳,不跳,我就吃了你!”
他推了我一下,为了避免栽倒,我抓住了跳台下面第一根横梁,那里有一个窄梯子通往上面。这时,我又产生了运动员所惯有的感觉。要知道,我在学校里就以表演各式各样极其惊险的花样跳水出名。现在我又想表演个花样跳水来赢那一块钱,因为我口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了。
这个跳台建筑得又结实又漂亮,顶上是个四面没有遮拦的小平台。平台上朝青海洋伸出一条像弹簧那样有弹性的长跳板。
我脱了衣服,挺直身体向四外眺望。前面是万里无云的长空和波涛浩渺的大海。我想,也许爱吉正站在大洋对岸埃绍夫的海边往这边看呢——
两艘汽艇在下面急驰,它们在波浪上划出两条白色波纹。人们大概看见我了,因为海里游泳的人从四面八方向跳台游来。岸上也很快地麇(q ūn )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清凉的海风吹得我心旷神怡。我走上跳板。它在我脚下轻轻地响着,平稳地垂下了一些。我向来不怕登高,在陡峭的悬崖边上行走也并不头晕,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我站在离跳板前端不到一步的地方往下面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连日光照耀下蔚蓝色海水中鱼鳞的反光都能分辨出来。
突然,我看见下面有个游泳的人,古怪地挥舞着双手从水面消失,很快地沉向海底。有人溺水了。应当去救他。
我用足力气蹬了一下跳板,就在这一刹那,跳板把我弹到空中。我一边翻着一个弧度很大的斤斗,一边旋转着身体。最后,当我本能地感到就要扎进浪里的时候,我才伸直了胳臂。
在海里睁开眼睛以后,我看见了那个溺水的人。我抓住他,带着他往水面游去。
后来,只觉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抓得生疼——再一看,原来我是在岸上,周围都是人。我从人们递给我的扁酒瓶里呷了一口威士忌酒,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一个油头滑脑、穿着虎皮花纹游泳裤的人问我:“您叫什么名字?跳得真棒!您救的人已经让汽艇送到市里去了。您是个职业游泳家还是业余游泳家?”
这时,从人群中挤过来一个矮胖子,他喊道:“他在哪儿?让我瞧瞧。”
大家都尊敬地给胖子让路。他敞开两臂站在我的对面,后来用胖胖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真可以用一百对一来赌你,真是个好样的——”
穿虎皮花纹裤的人还在我身旁转来转去:“让我们谈几句。我是给体育杂志采访新闻的。您在哪儿学的跳水?”
胖子大模大样地用左手的小指头摆了摆,那个记者就悄悄地溜走了。
“诸位,请别妨碍这位跳水冠军穿衣裳。喂,他的衣裳拿来了吗?”
原来有两个黑孩子已经爬上跳台把我的衣服拿下来了。我开始穿衣服。
两个孩子在沙滩上忙着捡起扔给他们的钱。
胖子瞧着我说:“您是我的了!”
我找着我那破烂的便帽。“对不起,我不大明白——”
“什么明白不明白?您是我的——咱们走吧。”
他这种说法让人非常惊讶。我无意识地顺从着胖子,在人群陪伴下随着他走出了海水浴场。新大陆的成年人比埃绍夫的孩子们还好奇。
胖子并不注意周围的人,一再温和而执拗地说:“我决不把您让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