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二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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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片刻,他左手食指中指紧拢,快速地点住了她和他手臂上的穴道,阻断了血液的流失。
侍雪已经很体贴地为他们准备了几块干净的白布,他亲自将白布包扎在初舞的伤口上。
一瞥眼,看到初舞的眉心竟然蹙了起来。即使没有清醒,她还是感觉到了疼痛吗?
他欣喜不已,毕竟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她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昏迷,她的身体依然可以做出反应。
而就在他的手离开她的手腕时,忽然发现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初舞,很疼是吗?”他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一直陪妳,不会离开的。”
她像是听到了他的话,神色真的平和了许多。
“十年里我们经常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只是妳不知道,偶尔我也会在半夜来到妳的房间,偷看妳的睡容。”
他的眼睛停驻在她的脸上,笑容清浅,“看妳熟睡的样子总是很美,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可爱,这样的睡容在如今这骯脏的人世中已经很难看到了。但是十年前,在吴王府中,我竟然遇到妳。这是天意。
“我很少和妳讲过去的事情,现在妳一个人睡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孤单?那我就讲一个久远的故事给妳听吧。妳要仔细听啊,故事中除了妳我之外,还有我们的父母,相信这个故事妳并不知道。
“我娘叫夜隐,妳娘叫阳明,她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同门师姊妹。我娘精通迷魂之术,妳娘能听懂百兽之语。上天赋予她们这样的神力本是让她们区别于世人,但是她们依然逃脱不了寻常女人的命运。
“我娘十七岁那年,遇到我爹,也就是吴王楚天君,他们两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娘就做了爹的女人。那时候娘不知道爹是堂堂的王爷,家中还有妻妾无数。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我娘是很要强的人,并不甘于一夫多妻,但是为了能和爹长相守,还是跟随爹回到了王府,成了他府中一名宠妾。
“我想,爹对娘是真心的,否则不会这么多年后还念念不忘,只是当时爹对元配夫人非常忌惮,也就是君泽的母亲,而王妃又十分嫉妒我娘的得宠,处处找碴刁难。
“后来有一次,无意间,王妃发现我娘精通迷魂术这样的神力,就散播谣言说娘是妖女,要来谋害王爷和全府上下。尽管爹全力保护,娘还是忍受不了府内众人的敌视,四面楚歌,毅然决然地离开。
“那时娘已经知道怀了我,但她一走之后就没有留下半点音信给爹,所以十七年中无论爹怎样努力都找不到娘和我,直到十七年后我娘去世,临走之前让我带着她的白发回到京城与爹相认。来到王府的那一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除了见到我的亲生父亲,还能看到妳。
“还有件事是妳不知道的。妳娘当年离京嫁给妳父亲的事情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其实她的出走和出嫁多少也和我爹有关。我爹是个风流种子,虽然极为钟爱我娘,但是看到妳娘也不免动心,几次挑逗都被妳娘严词拒绝,最终逼得妳娘仓卒下嫁,远离京城,断绝了爹的念头。
“而妳爹当年之所以会被突然调回京,必然是因为王爷念念不忘妳娘,想对当年之事有所弥补。他执意要妳嫁给君泽,也是对当年的遗憾在今日求得一个圆满的结局吧。
“娘在临死前曾对我说:“雾影,去找到阳明姨娘,为当年之事代娘道歉。因为娘的缘故,害她仓卒托付终身给一个她并不爱的人,娘欠她一生幸福。若你有机会代娘赎罪,一定要帮娘达成这个心愿。”
“我没想到妳娘与我娘竟然先后辞世,她们姊妹十几年不曾见面,也许上天注定她们要把所有的恩怨情愁都带到另一个世间去化解。但是,娘也没有说错,她欠妳娘一生的幸福,我要代她赎罪。所以,冥冥之中我会遇到妳,所以,我将与妳追逐纠缠,以一生的专情为娘赎罪。”
手指抚过她散落在枕边的长发,他的声音低柔如风,“我讲得太久了,初舞,妳是不是听累了?妳以前就不爱听故事,从不会要求我跟妳讲我在外面做的事情,或是我十七岁之前的经历,即使我知道妳心中其实好奇得要死。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以后每天我都会跟妳讲一个故事,这样妳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蓦然,一滴泪珠滑落出初舞的眼角。
行歌一震,急忙捧住那滴泪,欣喜若狂,“妳能落泪?妳能听到我所说的每一个字,对吗?”
他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说:“我会把妳救醒的,相信我!我说过,要和妳并肩江湖,怎么可以让妳躺在这张床上太久?我等妳醒来,无论有多难,我也要等妳醒过来。妳也不要放弃,等着我,好不好?”
虽然她没有办法响应,但是再度跌落的那颗泪珠却真切地代表了她的心语。
人生匆匆百年,到底要浪费多少时间在感情的试探猜忌之中?又要浪费多少时间在等待寻觅当中?
等妳醒来,等妳的眼再次看到我。为了那一天,即使沧海桑田,我心不变。
※※※※※※※※※※
此后的四十多天对行歌来说,是一段永难忘记的日子。
冰床已经做好,雪染每天早晚为初舞输送真气。行歌从侍雪口中得知雪隐城后的雪隐山巅上可能有千年雪莲存在的消息,便不顾她的阻拦,冒着极强的风雪爬到山巅之上,整整一天,终于采到了雪莲。
传说雪莲可解百毒,吃下雪莲的初舞看上去气色又好了一些。
侍雪则皱着眉看着他的双手,“行歌公子,您的手还在流血,让我为您包扎一下吧。”
行歌看了眼自己的手。刚才冰峰上坚硬的岩石冰块太多,什么时候扎伤了手他也不知道,过低的温度和过分的专注,甚至让他忘记了疼痛。
“没关系。”他就以自己的衣衫擦了一下手掌,“麻烦妳帮我打盆水来。”
“公子要洗手?”
他笑着摇摇头,“帮初舞洗发。这么久没有净身,她肯定会很不舒服,只是她现在说不出口,若是醒过来,一定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她。”
侍雪鼻子一酸。眼前这个看起来苍白憔悴、衣衫已经被冰峰划破,还沾染血迹的男子,真的是以前那个一尘不染、被世人称为“谪仙”的行歌公子吗?
因为在用阴寒之气帮初舞祛毒,所以不能以热水为她净身,行歌只散开她的长发,用一把木梳轻轻梳理,然后以温水轻轻帮她擦拭这头浓密的乌云。
从发根到发梢,他擦得很小心,生怕把一根头发碰断。
等到他确定每根头发都已洗净,为免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头发过于湿漉漉而冻结成冰条,他用一方白布将她的头发包住,以阳刚内力将水汽蒸干,再为她编盘好长发,终于松了口气。
侍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感叹道:“初舞姑娘如果醒来,知道公子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会很感动。”
“我要的不是她的感动。”行歌悠然说:“只要她能醒过来,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终于熬过。行歌为初舞把脉,惊喜地发现她体内已没有了被毒药侵蚀的痕迹。
“要叫醒她吗?”雪染问。
初舞之所以一直没有醒,除了之前中毒过深之外,还因为他们为了保存她的体力而点了她的穴道,只要解开穴道,她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行歌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他的手触碰到初舞的身体,迟疑了许久。
“公子不是一直希望初舞姑娘能醒过来吗?”侍雪忍不住开口。
行歌一笑,那笑容中的复杂情绪难以言明,“不知道她醒来后会不会快乐。”
侍雪听了他的话,不知怎的,心为之一抖。雪染在旁边拉住她的手,虽然他的手总是冰凉,却能让她立刻平静下来。
行歌终于帮初舞解开了穴道,推拿了几下,她的睫毛竟然立刻颤了颤。侍雪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雪染的手。
又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只见那两片睫羽抖了抖,终于缓慢地扬起──
侍雪惊喜得几乎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差点脱口喊出初舞的名。
行歌坐在床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像是生怕漏掉一丝她的神情动作。
那双明眸,在紧闭了几十天后有些不大适应屋中过于明亮的光泽,秀眉紧蹙,双眸闭阖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张开。
她的目光先是有些混沌,很迷茫地看着眼前几人,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行歌将她扶坐起来,将早已准备好的暖茶端到她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后才再度将视线调转向眼前的所有人。
“初舞姑娘,妳终于醒了。”侍雪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连眼中喜悦的泪水都压抑不住地流淌出眼角。“以后可千万别做傻事了,要知道妳伤害的是自己的身体,伤得最重的是爱妳的人的心。”
初舞困惑地看着她,苍白的嘴唇翕张了几下,“我,做傻事?”
干涩的声音,非常古怪的语气,而后她的目光移向距离她最近的行歌,皱着眉看了他许久。
她僵硬地问:“你,是谁?”
侍雪猛地一惊,张口结舌。难道初舞姑娘中了毒鬼门关前走一回竟然变得胡涂了?连行歌公子都不记得?
她不能想象行歌公子听到初舞姑娘这样问他会是怎样的伤心,因为行歌公子是背对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行歌公子的声音却温柔如水,平静无波。
“妳睡了很久,身体还不大好,不能多说话。再睡一下吧,醒来时,我会告诉妳我是谁,他们是谁。”
初舞虽然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但还是柔顺地重新躺下,明眸默默地瞅着为她盖上被子的行歌,目送他们几人离开。
“怎么会这样呢?”刚走出房门,侍雪就冲口而出地问:“难道毒性还没有祛除干净?”
行歌神色淡定,“毒已完全解了,但是这种毒药会迷失人的神智,她现在根本不记得她过去的事情了。”
她不可思议地再问:“难道她连公子你都不记得了吗?”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周围的人。”
侍雪掩住口,看向雪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