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江湖 作者:玉面老君(晋江2013-01-27完结)-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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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中的慕容雅——党宁芝一身素缟,正在等他。她的太子妃服饰只穿过一次,皇后服饰自然一次还未穿过。
寝宫之中空无一人,党熙之疲惫地玉床边缘坐下,党宁芝坐到脚踏之上,轻轻替他捶着腿。
默然良久,党熙之忽握住她的手,颤声说道:“宁芝,羡之他死了……”
殿内有片刻的寂然,党宁芝拭了拭眼泪,轻声道:“我知道了……二皇兄他,我好想他……”
党熙之憔悴清癯的脸上流下两行眼泪,泪滴大颗大颗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也想他……我时时都想着他。可是我亲手毁了他,我害死了他——”
“不要这么说……”党宁芝拦住他的话,声泪俱下:“熙之,你不能这么说……”
党熙之继续说下去:“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几次三番把他推上了战场,战场……那都是人间里的地狱,我却一次次把他送到地狱里去。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会死呢?他那么年轻,也没有经验,他当然会死……他那么高兴地告诉整个南境海军,他回京后要成亲了……”
他的声音里仿佛透着无声无息的心碎,让党宁芝心里更加痛苦,可她能够做的,居然只是握紧他的手,然后听他字字血泪地历数自己给自己定的罪行……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注定要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很般配,是不是……”这几句话几如呓语,连党宁芝也听不真切。
党熙之轻而长地喘着气,悠悠说道:“宁芝,还记得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么?”
“我常觉得,这深宫之外,对我有着一种归宿的吸引,像光明温暖的火焰一样吸引我。可吸引我的不是外面那个庞大的世界,不是我们的权力所覆盖着的整个世界,吸引我的,只是那一个宅子,那宅子里的灯火,那灯火下的欢笑和自由。它可以治愈我所有的焦虑和苦闷,它可以带走我的迷茫和孤独,它可以让我快乐。可是我再也走不到那个地方,我的归宿已经没有了,我们的归宿已经没有了……”
党宁芝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大皇兄会有如此脆弱的一刻,她想要安慰他,甚至不惜通过否决他的话来安慰他,可是党熙之的话带给她一种深切的感同身受,她紧紧抱住他。
党熙之也俯□来把她抱在怀里,两个人都能听到彼此细碎的哭声,她说:“大皇兄,你不会孤独的,我会陪着你,我是你的归宿,你也是我的归宿……我们也没有失去他,我们这么想念他……”
晚清把自己关在党羡之的房中,躺在他的床上,拥着他的被子,她觉得沉醉在了一个美梦里,她不愿出去了。
骗人,他不会死,故事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晚清固执而笃定地想。
光渐渐暗了,天慢慢黑了,而她眼前这个漆黑的空间却仿佛反而成了她世界里仅有的光明,她觉得无比的踏实与安心。
敲门声坚持不懈地响起,最后是老管家温和耐心的声音,还透着令她能察觉并感到心惊的悲痛与无奈:“姑娘,你好歹要吃饭。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小主子啊……”
晚清一阵惊觉,突然将手抚上自己几乎还不露迹象的腹部,她居然完全忘记了这个。她在心里欣喜而温柔地说:羡之,现在不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是我们三个。
她爬下床然后打开了门,跟着为她的听话而高兴的管家去吃饭。连王府双孝在身,只有一桌子的素菜。
吃过饭后,晚清到花园的池塘边去散步。她一边走一边轻声自言自语:“我本来以为,等你爸爸这次回来的时候,不用我说他就能发现你了。没想到你这么瘦小,连我都快要发现不了你,更别提他了。我们加油养大一点好不好?”
她有种错觉,觉得党羡之此刻就陪在她的身边。所以当她又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孤身一人在行走时,突然便感到了惊慌。池岸边树影幢幢,怪石嶙峋,连水面泛着的冷光都是在阴恻恻地看着她,连白鹤突然飞渡的身影都让她触目惊心。
她仓皇而逃,重新躲回了她的温室之中。当熟悉的气息再一次卷她入怀时,她感到自己被解救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被叫去吃完了早饭后,晚清照例在院中散一会儿步。她诧异于居然会有这样灿烂的阳光,当再看到原本应该在空中干着枝条虚抖的垂柳居然冒出了嫩黄的新芽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快要春天了。
她的手本来交合放在身前,这时便用手指轻轻地点着自己的小腹,仿佛是想在不动声色的情景下逗它。她继续和它聊天:“都怪你,害我变得迟钝,否则以我的眼睛,我一定能发现这个春天的第一点绿色出现在哪儿。”
她走了一会儿之后,只能继续把自己关回房间。因为她发现,即使自己曝晒在太阳的圣光之下,也还是忍不住会觉得冷,觉得孤寂害怕。
于是她每天都按时出去吃饭,吃过饭后又坚持去散步,在这场散步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便回到房间的床上继续坐着或者躺着。
她的眼睛没有闭着的时候,总是望着紧闭的房门,她希望能看到这门被撞开,然后她魂牵梦萦的那个身影会再次向她奔来,就像她最后一次见他的那个晚上一样。即使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她也时时渴望能听到那种破门而入的声音。
几天之后,她突然发现饭桌上居然又出现了荤菜。奇怪的是,她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吃的是什么,所以她不知道,这是这次才出现的,还是从某次起就已经有了。
她疑惑地问管家这是怎么回事,管家大人说是前两天老太后突然下的懿旨,说不需让她忌食茹素。
晚清想了想,心里默默地说:原来连你的奶奶都知道你了,一定是御医告诉她的。连你奶奶都知道你了,你爸爸他却不知道……
管家看着她眼泪突然又开始落了起来,不禁又是慌了。眼见她这几日情绪似乎都挺平静,却又突然伤心了。
他哪里知道,在晚清心目中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那个房间里,她几乎时时落泪,任何一点对于过去记忆的触碰以及她如饥似渴的期盼,都能让她流下眼泪,连自己都不一定察觉。
管家劝她:“姑娘,你不要这么哭,小心伤了身子……”这是他现在屡试不爽而又唯一奏效的法子。
晚清哭得多了,几乎收放自如,浅尝辄止。她看着管家问:“管家大人,你不需要忙别的事吗?为什么每次都看着我吃饭?”
管家的脸上带着慈悲的神情:“我的时间多得很,看着姑娘你吃顿饭算什么。”
晚清很过意不去地说:“那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这可不行……”管家连忙摆手:“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哪有同桌吃饭的道理。”
晚清也不勉强他,想了想又对他说:“你对我这么好,将来我让它认你当干爷爷。”
管家顿时惶恐,却还是被她逗笑了,笑着笑着却又红了眼圈,声音里是抑不住的老者的苍凉:“姑娘你可别这么说,这是折我的寿要我的命呢……将来只要有机会再服侍小主人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先皇帝的灵柩运进皇陵十天后,也是南海战报传来十天后,党羡之的棺木被日夜兼程运送回京,薄棺之中,不过只有半副残破盔甲。
简棺于连王府暂停片刻,府内家人个个扶棺痛哭。管家去告诉晚清时,她却死活不肯出来看。那里面装的又不是他,只是一堆冷铁,有什么可看的呢。她的羡之在这房间里,在她的身边。
晚清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委屈地问她的孩子:“你爸爸没有死,可他在哪儿呢?他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连做梦都不来看我们?”
她拼命地回忆党羡之的音容,她曾见过的每一个角度的脸庞,每一种笑,每一次笑,每一次皱眉,每一次神采奕奕、深情款款的看她;每一次说话的声音,每一句话。
可是,尽管她如此努力,还是惊恐地发觉,党羡之的面貌在她的面前慢慢淡去,而她想象中的那些话语也变得空洞。甚至最后一次见他的那个晚上,她已那么刻意地去记住他,为什么还是会慢慢模糊呢?
难道他们的告别已经就这样猝然完成,可在当时,命运却不让她知道?晚清哭着安慰她手掌下的它:这不是真的,你不要相信……
朝廷昭告天下,令举国默哀一日,并追封连亲王为大镇南王。
刘王党襄之有一日主动进宫去好言安慰他的皇帝哥哥,却被冷脸晾在那里。次日后,发下圣旨,封刘王为西宁王,赐西疆五州府。着刘王太庙守孝期满后,即刻迁往封地,若无诏命,永生不得回京。刘王回家痛哭,从繁华京都打入不毛之地的痛苦自然远远超过了他父皇的仙逝。
这时已卧床不起的老太后却突然萌生念头,想要见一见晚清。党熙之和党宁芝茫然不解,却还是派人到连王府去请她。晚清闭门不出,也不答话。
老太后日日念她,去请的人却日日碰壁,最后只好党熙之携党宁芝轻装简行而来。遥想当时,他们饮酒畅谈,曲歌相合,那简直是神仙般的逍遥时光。可只隔数月,却像隔了一世。
晚清仍是浑然不理。她靠在床头,用指尖轻轻弹着肚子,认真地对它说:“按理说,他们是你爸爸最喜欢的大哥和妹妹,我应该见见他们。可是我知道他们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们都这么难过,碰在一起没什么好事。”
党宁芝趴在门上含着泪向她说话:“晚清姐,太后已病重了,她想念二皇兄,想念得紧,你就去见见她吧,让老人家了个心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