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风歌 作者:燕南喂猫人(晋江2013.6.29完结)-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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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很快……很快便可以去看一看了……”
“父亲……”长跪在塌前,我终于泣不成声,“父亲……别留下我一个人。”
“你怎会是一个人呢……还有你母亲,还有子桓呐。”
他的手颤巍巍的摩挲着我的面颊,头发。
“你两岁那年,我从颍川剿贼回到譙中,第一次抱你,却把你吓的嚎啕大哭起来……”
“你大概都已经不记得了……”
“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发生了多少事……”
“可在我心里,你始终还是那个……伏在我怀里掉眼泪的女娃儿。”
(七十二)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庚子日。父亲薨于洛阳。
那时候,我已回到许都。
空荡荡的嘉德殿内灯火通明。
我展开一方黄绢,提笔蘸墨,拟诏。
诏曰:“……魏太子丕,奕世宣明,宜秉文武,绍熙前绪。”
“今使持节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丕丞相印绶、魏王玺绂,领冀州牧。……”
书毕,用玺。
我将黄绢交与华歆。
“魏王薨于外,太子未得天子诏令,恐耽误嗣位,故请大夫星夜赶往邺郡传诏。”
“转告太子:此非哭时,当及早嗣位,理军国大事,以安众心。”
第11章 蒿里行
(七十三)
随着父亲一同逝去的,还有建安——这个充满风骨与杀戮,风流而动荡的年代。
但父亲身后的那条霸道之路,是停不下来了。
天子坐在龙椅上,对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劝退奏表,只是掩面殻ъぁ�
求取玉玺的使臣从邺城接踵而至,皆被宪叱退。
“节,父亲在日,尚不敢篡窃神器。子桓嗣位未几,奈何竟作此乱逆之事?”
“父亲未做之事,是因为他不需要,但子桓是需要的。”
“退一步说,纵使子桓不愿,大臣们也不会答允……”
忽听见屋外人声嘈杂,宣室殿门猛的被撞开。
曹休与子丹全副戎装,带剑随华歆、王朗等一众大臣入殿来。
“臣等斗胆,请陛下更衣设朝。”
天子倏然面如死灰。
“朕不设朝,尔等还敢弑君不成?”
袍袖一拂,便欲起身入内殿。
子丹几步赶上,一把扯住龙袍,一手按剑。
华歆厉声喝道:“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无人君之福,以致四方大乱。”
“若非魏王在朝,弑陛下者,何止一人?”
曹休拔剑大呼:
“玉玺何在?”
宪双手高捧玺绶,应声而出。
“玉玺在此,汝等乱贼毋伤陛下。”
曹休正欲去接,宪却将玉玺往他脚下一掼:“天不祚尔!”
温顺了一生的女子,纵使动怒,也不会有太多戾烈之色,却叫满屋的须眉男儿莫敢仰视。
(七十四)
我要子丹带我去邺郡,入魏王宫时,宫人们正替子桓试穿禅位大典的服冕。
“魏王践祚后,意欲如何处置汉帝?”
“上古先贤禅位,尧子丹朱、舜子商均,皆得封疆土,以奉先祀。”
“孤思度再三,长安之南山阳县,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可安置刘氏于彼。”
山阳!
我心中一惊,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残冬正午的暖阳游弋在龙滚宽大曳地的褶皱之间,十二旒华彩流光,熠熠生辉,叫人看不清那后面的一张脸。
他屏退众人,从袖中取出一块素绢递给我。
“若天命归于我曹氏,吾儿当奉刘氏为山阳公,食邑万户,位在诸侯王之上……”
“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宗庙、祖、腊,皆如汉制。”
字迹略显凌乱,但父亲手书,我不会不认得。
原来这么多年,我自以为滴水不漏的隐瞒,不过是,掩耳盗铃。
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为刘家安排了这样一个归宿。
大概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弥补
——对大汉朝,对宪,对先生。
“父亲遗令,弟不敢不从,但丕希望二姊能留在朝中……”
“母亲的意思,也是想从朝臣中为二姊另择良偶,不愿再委屈了二姊。”
我苦笑。
“我没有打算去山阳,也无意朝堂事……”
“惟愿在高陵旁结庐而居,为父亲丁忧三年。”
我对未来已再无期许,只想守着回忆过完剩下的日子。
(七十五)
封禅大典之后,我送宪他们出城。
上车远行之前,前朝旧帝、现今的山阳公,回望许都,双眸幽深。
宪紧握住我的手:“节,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么?”
我唤人取过公卿命妇的服绶,交到宪的手中。
“伏皇后随山阳公早年,是糟糠,更是亲人。”
“但今后伴他余生,一同安居清平的是你,你亦是他的糟糠,是亲人。”
“这种生活,是我与华都无法得到的。”
“所以只有靠你,去完成我们相守田园、终老林泉的夙愿。”
父亲这么多女儿之中,宪未见得最美丽、最聪慧,却是唯一一个最终远离了朝堂的,她的幸福也最完满。
(七十六)
初夏暮色很好,晚风浸凉。
去年送宪离开后,我就搬来了高陵。
去父亲陵前添香上食的时候,我在那里遇到了甄氏
——铅华洗净,脸上犹有病容,已不再年轻了,眉梢眼角却风华犹存。
就在前些日子,洛阳传来消息,她被子桓赐死,被发覆面,以糠塞口。
“不问我为何么?”
“没什么好问的。”我淡笑。
这世间许多事大抵如此——
有些话,是永远也不能问的。
有些话在时移世易之后,也无需再问,无从追问。
迁来高陵的翌年秋天,甄氏就病死了。
临终时,她说想听曲。
我取出五十弦瑟,拂去积尘。
略一沉吟,指拨弦动,流出铮铮之音。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她安静的听着听着,慢慢阖上了眼睛。
她葬在离父亲不远的地方。
是岁,冬十月,子桓降旨,择首阳山为寿陵。
我不知道,后世之人会如何臆想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或许与这乱世中很多人一样,只有在稗官的传说中,才能少少触及到终其一生都未可得的幸福。
(七十七)
清早侍婢来替我梳头。
我在铜镜里,看着自己鬓间一天天的长出斑白发丝来。
我也老了。
我并不害怕衰老,只是觉得遗憾,无法与另一个人一同老去。
其实,只要知道彼此都活着,一同渐渐老去,也是很好的事情了
——纵使终其一生,只能异地而处,只能辗转听说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七十八)
黄初四年,寒食日,从洛阳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一双乌亮的眼眸,我依稀还能从那里面看到和他父亲一样的静默灵秀。
“看望过你母亲了?”
“是的。”
“那何不早些回洛阳呢?”
他忽然伏地长拜。
“近来父皇有意立徐姬之子京兆王为储,小侄身为嫡长子,不见容于徐姬,求姑母一言相救。”
“我不问朝堂事久矣。朝中贤能济济,平原王何不向他们求计?”
“小侄为避父皇猜嫌、徐姬加害,一直深居东宫读书,与朝臣们素不相接,更不敢以心腹之言相告。”
“此事非姑母不能救小侄,况且姑母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你何以如此肯定我会助你?”
“当年父皇与鄄城王有夺宗之议,姑母襄助父皇,无非为保曹家不步袁绍、刘表后尘。”
“京兆王年幼,一向病体多孱,若立为太子,他日承继大统,主弱而母壮,此种局面想来姑母亦不愿见。”
我不禁哑然失笑,想起他小时候就颇有岐嶷之姿。
父亲很喜欢他,否则也不会朝会议事,都命他与近臣并列帷幄,甚至说出“我基于尔三世矣”这样的话来 。
“你果真人如其名,聪睿善察,可是一点也不像你父皇。”
第12章 巫山高
(七十九)
子桓命曹休在扬州操练水军,自己亦连年御舟东巡,浮淮水,过寿春,观兵于广陵。
及至黄初六年冬,我听说他在南方水土不服,引动旧疾并发,回军洛阳养病。
黄初七年五月,溽暑。
洛阳来人急报,子桓病势沉危。
(八十)
崇华前殿,文臣武将乌泱泱跪了一屋子。
“二姊?”
子桓问,一边伸出手来。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我握住他的手:“是我,子桓。”
“我已经不中用了……”
“这份遗诏……请二姊为弟代笔。”
我命内侍取来黄绢,心中酸楚的快要裂开。
“平原王曹叡,甄氏所生……聪颖沉毅,宽仁敦恕,兹立为皇太子。”
“……着命征东大将军曹休、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抚军大将军司马懿……”
“并力辅政,勿负朕心……”
言毕,便有符节令呈玉玺上来。
我扶着子桓的手,在诏书上用了玺印。
放下玉玺,他的手微微动了一动:“朕与二姊久别相叙,卿等都下去罢……”
等元仲与群臣都鱼贯而出了,他才说:“弟在位这七年,可有负二姊当日所托?”
“没有。”
“立太学,征孙权,平鲜卑,开讨虏渠,复通西域……若换了旁人,断不能比你做的更好。”
“那如今……弟也托二姊一事。”
“我与仲达素厚……父亲曾对我言,仲达有狼顾之相,非人臣,必预我曹家事……”
“但这么多年了,他对我不可谓不尽忠竭力……我也从没真的防着他,才决定让他一同辅佐元仲……”
他气如游丝,越来越吃力的吐着每一个字。
“今后……他若一如既往,则当重用之……”
“若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