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明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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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免,与其死于虎口,孰若死于朝廷?愿陛下斩臣首,行臣言,虽死无恨!言疏上去,朝旨非但不准,反斥他情词妄诞,革职为民。丁哲、王爵,亦一同放归。小子有诗叹道:
一朝纲纪出中官,腐竖刑余惯作奸。
抗疏甫陈严谴下,忠臣空自贡心丹。
欲知后事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宪宗非无一隙之明,观其优答李俊,立斥佞人,何尝不辨明善恶。至于内帑用尽,责及中官,泰山连震,保全太子,虽得谓非明主之所为。误在小人日多,君子日少,内嬖近臣,互相炀蔽,于是中知之主,往往为所盅惑,忽明忽昧,有始鲜终,宪宗其较著者也。若夫孝宗之明,远过宪宗。即位以后,勤求治理,置亮弼之辅,召敢言之臣,斥奸佞之竖,杜嬖幸之门,人材济济,卓绝一时,乃无何而外戚进,又无何而内竖横,老成引退,戚宦肆行,满仓儿一案,颠倒是非,罪及能吏。明如孝宗,犹蹈此辙,人君进贤退不肖之间,其关系为何如哉?读此能无慨然!
第四十四回 受主知三老承顾命 逢君恶八竖逞谗言
却说弘治八年以后,孝宗求治渐怠,视朝日晏,太监杨鹏、李广,朋比为奸,蔽塞主聪,广且以修炼斋醮等术,怂恿左右,害得聪明仁恕的孝宗,也居然迷信仙佛,召用番僧方士,研究符箓祷祀诸事。大学士徐溥,及阁臣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俱上书切谏,引唐宪宗、宋徽宗故事为戒,孝宗虽无不嘉许,心中总宠任李广,始终勿衰。广越加纵恣,权倾中外,徐溥忧愤得很,致成目疾。不能拔去眼中钉,安得不成目疾?三疏乞休,乃许令致仕。适鞑靼部小王子等,复来寇边,故兵部尚书王越,贬谪有年,复遣人贿托李广,暗中保荐,乃复特旨起用,令仍总制三边军务。越年已七十,奉诏即行,七十老翁,何尚看不破耶?驰至贺兰山,袭破小王子营,获驼马牛羊器仗,各以千计,论功晋少保衔。李广所举得人,亦邀重赏。广每日献议,无不见从。会劝建毓秀亭于万岁山,亭工甫成,幼公主忽然夭逝,接连是清宁宫被火。清宁宫为太皇太后所居,被灾后,由司天监奏称,谓建毓秀亭,犯了岁忌,所以有此祸变。太皇太后大恚道:“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日日闹李广,果然闹出祸事来了。李广不死,后患恐尚未了呢。”这句话传到李广耳中,广不觉战栗异常,暗语道:“这遭坏了,得罪太皇太后,还有何幸?不如早死了罢!”也有此日。遂悄悄还家,置鸩酒中,一吸而尽,睡在床上死了。
孝宗闻李广暴卒,颇为惋惜,继思李广颇有道术,此次或尸解仙去,也未可知,他家中总有异书,何勿着人搜求。孝宗也有此呆想,可知李广盅惑之深。当下命内监等,至广家搜索秘籍,去不多时,即见内监挟着书簿,前来复命。孝宗大喜,立刻披览,并没有服食炼气的方法,只有那出入往来的帐目,内列某日某文官馈黄米若干石,某日某武官馈白米若干石,约略核算,黄米白米,何啻千万,不禁诧异起来。黄米白米,便是服食炼气的方法,何用诧异?便诘问左右道:“李广一家,有几多食口?能吃许多黄白米?且闻广家亦甚狭隘,许多黄白米,何处窖积?”真是笨伯。左右道:“万岁有所未知,此乃李广的隐语,黄米就是黄金,白米就是白银。”孝宗听到此语,不觉大怒道:“原来如此!李广欺朕纳贿,罪既难容,文武百官,无耻若此,更属可恶!”至此方悟,可惜已晚。即手谕刑部,并将簿据颁发,令法司按籍逮问。看官听说,李广当日,声势烜赫,大臣不与往还的,真是绝无仅有,一闻此信,自然一个个寒心,彼此想了一法,只好乞救寿宁侯张鹤龄,昏夜驰往,黑压压的跪在一地,求他至帝前缓颊。寿宁侯初不肯允,奈各官跪着不起,没奈何一力担承,待送出各官,即亲诣大内,托张后转圜,张后婉劝孝宗,才得寝事。
孝宗经此觉悟,乃复远佞臣,进贤良。三边总制王越,经言官交劾,忧恚而死,特召故两广总督秦纮,代王越职。纮至镇,练壮士,兴屯田,申明号令,军声大振。内用马文升为吏部尚书,刘大夏为兵部尚书。文升在班列中,最为耆硕,所言皆关治平。大夏曾为户部侍郎,治河张秋,督理宣大军饷,历著功绩。是时为两广总督,迭召始至,孝宗问何故迟滞?大夏顿首道:“臣老且病,窃见天下民穷财尽,倘有不虞,责在兵部,恐力不胜任,所以迟行,意欲陛下另用良臣呢。”孝宗道:“祖宗以来,征敛有常,前未闻民穷财尽,今日何故至此?”大夏道:“陛下以为有常,其实并无常制,臣任职两广,岁见广西取铎木,广东取香药,费以万计,其他可知。”孝宗复道:“今日兵士如何?”大夏道:“穷与民等。”孝宗道:“居有日粮,出有月粮,何至于穷?”大夏道:“将帅侵克过半,哪得不穷!”孝宗叹息道:“朕在位十五六年,乃不知兵民穷困,如何得为人主呢?”人君深居九重,安能事事尽知?故历代明主,必采纳嘉言。乃下诏禁止供献,及各将帅扣饷等情。
普安苗妇米鲁作乱,由南京户部尚书王轼,督师往讨,连破贼营,格杀米鲁。琼州黎人符南蛇,聚众为逆,经孝宗用户部主事冯颙计,以夷攻夷,悬赏购募土兵,归巡守官节制,令斩首恶。转战半年,遂得平定,南蛇伏诛。孝宗益究心政务,尝与李东阳、刘健、谢迁三人,详论利害,三人竭诚尽虑,知无不言。遇有要事入对,又由孝宗屏去左右,促膝密谈,左右不得闻,从屏间窃听,但闻孝宗时时称善。当时有歌谣云:“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还有左都御史戴珊,亦以材见知,与刘大夏宠遇相同。适小王子、火筛等入寇大同,中官苗逵贪武功,奏请出师。孝宗颇欲准奏,阁臣刘健等委曲劝阻,尚未能决,乃召大夏及珊,入问可否。大夏如刘健言。孝宗道:“太宗时频年出塞,今何故不可?”大夏道:“陛下神武,不亚太宗,奈将领士马,远不及前,且当时淇国公邱福,稍违节制,即举十万雄师,悉委沙漠,兵事不可轻举,为今日计,守为上策,战乃下策呢。”珊亦从旁赞决。孝宗爽然道:“非二卿言,朕几误事。”由是师不果出。
一日,刘大夏、戴珊,同时入侍,孝宗与语道:“时当述职,诸大臣皆杜门,廉洁如二卿,虽日日见客,亦属无妨。”言至此,即袖出白金赏给,且语道,“聊以佐廉,不必廷谢,恐遭他人嫉忌呢。”有功加赏,乃朝廷之大经,何必私自给与?孝宗此举,未免失当。珊尝以老疾乞归,孝宗不许,大夏代为申请,孝宗道:“卿代为乞休,想是由彼委托。譬如主人留客,意诚语挚,客尚当为强留,戴卿独未念朕情,不肯少留吗?”也是意诚语挚。大夏顿首代谢,趋出告珊。珊感且泣道:“上意如此,珊当死是官了。”到了弘治十八年,点明岁次,为孝宗寿终计数,与上文述成化二十三年事,同一笔法。户部主事李梦阳,上书指斥弊政,反复数万言,内指外戚寿宁侯,尤为直言不讳。寿宁侯张鹤龄,即日奏辩,并摘疏中陛下厚张氏语,诬梦阳讪皇后为张氏,罪应处斩。孝宗留中未发。后母金夫人,复入宫泣诉,不得已下梦阳狱。金夫人尚吁请严刑,孝宗动怒,推案入内。既而法司上陈谳案,请免加重罪,予杖示惩。孝宗竟批示梦阳复职,罚俸三月。越日,邀金夫人游南宫,张后及二弟随侍,入宫筵宴,酒半酣,金夫人与张皇后皆入内更衣,孝宗独召鹤龄入旁室,与他密语,左右不得与闻,但遥见鹤龄免冠顿首,大约是遭帝诘责,惶恐谢罪的缘故。孝宗善于调停。自是鹤龄兄弟,稍稍敛迹。孝宗复召刘大夏议事,议毕,即问大夏道:“近日外议如何?”大夏道:“近释主事李梦阳,中外欢呼,交颂圣德。”孝宗道:“若辈欲杖毙梦阳,朕岂肯滥杀直臣,快他私愤么!”大夏顿首道:“陛下此举,便是德同尧舜了。”未免近谀。
孝宗与张后,始终相爱,别无内宠,后生二子,长名厚照,次名厚炜,厚照以弘治五年,立为太子,厚炜封蔚王,生三岁而殇。孝宗宵旰忘劳,自释放梦阳后,仅历二月,忽然得病,竟至大渐。乃召阁臣刘健、李东阳、谢迁至乾清宫,面谕道:“朕承祖宗大统,在位十八年,今已三十六岁,不意二竖为灾,病不能兴,恐与诸先生辈,要长别了。”健等叩首榻下道:“陛下万寿无疆,怎得遽为此言?”孝宗叹息道:“修短有命,不能强延,惟诸先生辅导朕躬,朕意深感,今日与诸先生诀别,却有一言相托。”言至此,略作休息,复亲握健手道:“朕蒙皇考厚恩,选张氏为皇后,生子厚照,立为皇储,今已十五岁了,尚未选婚,社稷事重,可即令礼部举行。”健等唯唯应命。孝宗又顾内臣道:“受遗旨。”太监陈宽扶案,李璋捧笔砚,戴义就前书草,无非是大统相传,应由太子嗣位等语。书毕,呈孝宗亲览。孝宗将遗诏付与阁臣,复语健等道:“东宫质颇聪颖,但年尚幼稚,性好逸乐,烦诸先生辅以正道,使为令主,朕死亦瞑目了。”知子莫若父,后来武宗好游,已伏此言。健等又叩首道:“臣等敢不尽力。”孝宗乃嘱令退出。翌日,召太子入,谕以法祖用贤,未几遂崩。又越日,太子厚照即位,是为武宗,以明年为正德元年。
是时太皇太后周氏已崩,崩于弘治十七年,此是补笔。太后王氏尚存,乃尊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张氏为太后,加大学士刘健,及李东阳、谢迁等为左柱国,以神机营中军二司内官太监刘瑾,管五千营。叙武宗即位,便提出刘瑾,为揭出首恶张本。刘瑾本谈氏子,幼自阉,投入刘太监门下,冒姓刘氏,来意已是叵测。得侍东宫。武宗为太子时,已是宠爱。刘瑾复结了七个密友,便是马永成、谷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