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的晚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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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的宦官干政历来已久。太祖朱元璋曾有意识地抑制宦官的权势,如不许宦官识字,给宦官的待遇也不高。当时宦官的人数也不多,而宦官的职责也仅是洒扫侍奉。朱元璋曾在宫门立一铁牌,上书“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之类的文字,目的是严禁宦官干政。但时间一长,朱元璋也就不得不依靠宦官做事了。到永乐皇帝时,因宦官在靖难夺权中有功,成祖感念之下,重用宦官,像郑和之类的宦官,竟能代表朝廷,率军宣谕海外。同时,随着内廷制度的确立,太监也获得一些名正言顺的权力,如居“二十四监”之首的司礼监,其秉笔太监与内阁首辅对柄机要,实际上是皇帝在宫中的秘书班子,地位十分重要。因此,在明代正统、成化、正德、万历诸朝,都曾发生过宦官干政的事。
如果更仔细地去探究一下,还会发现,凡是有宦官干政的朝代,则必然有这样一些条件,如皇帝或年幼无知、或消极懈怠等等。更重要的是,这些皇帝从小生活在宫中,与宦官有很好的私人关系,如英宗(年号正统、天顺)、宪宗(年号成化)、武宗(年号正德),以及后来的万历帝。而像嘉靖帝,做了40余年皇帝,而且做得也很糟糕,但他在位期间,却无宦官干政之类的事发生,这大概与他少年时代没有生活在宫中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相对于宦官而言,皇帝身边的女性擅权的例子在明代则要少得多。能影响皇帝的女性有两类,一类是皇帝的母亲即太后或类似于母亲身份的人,一类是皇帝的后宫,如皇后、宠妃等等。一般而言,这类女性深居宫内,不太容易出头露面与外廷交接。她们干政的办法只有两个,或直接出头露面,垂帘听政;或利用娘家人,如父亲、兄弟,即一般被统称为外戚的,在朝廷作代理人。这在明代都不太可能。
客氏在明代是个特例。她原本是一个乳娘,地位实在不高。一般而言,像这种女性,到皇室的孩子过了哺乳期后,就会被稍作赏赐,逐出宫门,绝不允许再留宫中,以免孩子日久生情,也避免惹是生非。客氏却例外地被留了下来,这或许是因天启帝生母王才人早逝,缺人照顾。留在宫中的客氏,如同天启帝的母亲,与儿时的天启帝结下了很深的感情。
不过,即使如此,客氏也没什么翻天的本领。问题就出在客氏身边有魏忠贤。魏忠贤一方面可以通过客氏取信于天启帝,另一方面,又可以依此控制司礼监和东厂,并以天启帝的名义来干涉朝政。这样一来,天子名义上仍是天启帝,但其权力实际上已落入了魏忠贤手中。
第二章荒唐岁月荒唐事魏忠贤的时代(2)
宦官之类的皇室奴才犹如主人豢养的家犬。主人要是驯养得好,他们犹能忠心耿耿,看家护院,不会出什么乱子。如果主人看管得不好,它们就很有可能跑出豪宅,惹是生非。由于主人地位显赫,一般人不仅不敢打,反而要百般依顺、献媚,免得它们发起性来咬自己一口。当然,也有少数不知深浅的人,嚷着要主人管管,主人却不听,而这些人便又做出要打狗的样子,却又慑于它们主子的威严,不敢真的去打。对这样的人,狗能不咬吗?
其实,又何止太监是这种样子呢?
泰昌帝假如能活长一点,魏忠贤大概还不会这么快地崛起。泰昌帝即位时,他做太子时的伴读王安控制着宫中,并与外廷有着良好的关系。可惜泰昌帝即位仅一个月就撒手归天,并由他的儿子天启帝即位登基。这样一来,魏忠贤的机会就来了。
天启帝即位后不久,魏忠贤(当时仍叫魏进忠)、客氏立即获得殊荣。客氏被封为“奉圣夫人”,其子侯国兴、弟客光先,以及魏忠贤的弟弟等俱获锦衣卫千户的职位。不久,魏忠贤由皇帝赐新名忠贤,从此,魏进忠被称作魏忠贤。这在当时是莫大的荣誉!
魏忠贤要控制内廷,就须先搬掉王安这块绊脚石。王安当时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权力很大,而且与外廷关系也很密切。魏忠贤自己不便出面,便指使给事中霍维华弹劾王安,罗织罪名。他自己在宫内配合,矫诏发配王安充南海子净军,并指使手下将其迫害致死。王安之死,对天启初的朝廷政治影响很大。外廷文官,尤其是东林党人,失去了宫中的一位有力支持者。奇怪的是,当时朝廷的许多官员并没有竭尽全力去营救他。
除掉王安,是魏忠贤借用天启帝名义而进行的第一个杰作。当时的天启帝,只不过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处于凡事似懂非懂的年龄。在他看来,魏忠贤、客氏是他最可信任的人。不仅如此,这位少年天子似乎也没弄清皇帝到底是干什么的,自然对朝政也不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是做木工,整天斧锯锥凿,引绳削木,做了拆,拆了做,忙得不亦乐乎。
魏忠贤正是利用这位皇帝,内外勾结,来达到获取权力的目的。魏忠贤很会笼络人。他不仅把天启帝哄得团团转,而且还纠结了一批死党。像司礼监的王体乾、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等,都是其骨干。外廷送上来的奏章,先由这些人审阅,然后再请示魏忠贤,只有魏认可后,方能施行。据说魏忠贤往往乘天启帝在忙木匠活的时候去汇报请示,天启帝受到干扰,很不高兴,于是就会说:
“朕已经知道了,你们去好好办吧!”
具体是怎么办的,只有魏忠贤自己知道。
魏忠贤还善于拉拢结交外廷的官员,投其所好,予以实惠,争取支持。在这一点上,东林党人远远不及魏忠贤。他们整天摆着一副君子的面孔,动辄仁义道德、臧否人物,拒人以千里之外。除非真正是与他们意气相投的人,或者是想利用他们的人,才会不计较他们的待人接物的方式,与其他们互相呼应。一般人对他们大多是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反过来,东林党人也不屑与那些他们认为品行有问题的人来往。
魏忠贤在外廷结交的人,开始并不多。如前述弹劾王安的霍维华,就属于魏忠贤最早的外援之一。但这些人的地位并不是很高。魏忠贤较早结纳的重臣当是内阁大学士沈潅。沈潅,是方从哲的人,浙党骨干,早年在翰林院时,曾给宫中的宦官授过课,魏忠贤之流,都算是他的弟子。泰昌帝即位后,方从哲重新起用沈潅,并让其入阁,做大学士,参预机务。
沈潅入阁后,因有早年的一段缘分,便与魏忠贤结为同盟,里外援手。魏忠贤的羽翼便开始丰满起来了。
对魏忠贤在宫中的这些活动,外廷的东林党官员也多少有点觉察。侍郎陈邦瞻、御史周宗建、王心一等,在天启即位之初,就力主要客氏出宫。客氏也曾一度被遣出宫,但因天启帝思念不已,竟连饭都不肯吃,朝廷只得又宣其入宫。后来虽仍有官员要求客氏出宫,但天启帝一概不理。
第一个被魏忠贤赶下台的东林党官员是吏部尚书周嘉谟。周嘉谟是位实权人物,做事很有能耐。他不仅起用了大批在野的东林党官员,而且还逼走与东林党不和的许多浙、楚、齐三党骨干。他得罪魏忠贤是由于他不满霍维华的为人,并找了个机会赶他外放出京。魏忠贤因此大怒,唆使给事中孙杰,弹劾周嘉谟是受刘一燝之托,要为王安报仇。天启元年(1621)十二月,周嘉谟被罢免。
第二位是顾命大臣、内阁大学士刘一燝。此公在方从哲致仕后的一段时间内,与韩爌一起主持内阁,做了不少实事。魏忠贤怀疑他在幕后组织言官攻击沈潅,便与沈潅处处为难他。到天启二年(1622)三月,刘一燝被罢免。不久又因熊廷弼兵败辽东事受牵连,被削籍。
魏忠贤的这种咄咄逼人之势,引起了东林党的反击。他们先是猛烈攻击沈潅。不成之后,又转而攻击已致仕的前任首辅方从哲,即沈的后台,来达到攻击沈潅、限制魏忠贤的目的。
天启二年四月,吏部尚书孙慎行上疏追论方从哲进红丸之罪。天启帝下其奏疏令廷臣集议,都御史邹元标、给事中魏大中等一百余名朝官,纷纷要求治方从哲之罪,一时议论汹汹。不过内廷却在庇护方从哲,不治其罪。倒霉的又是崔文升、李可灼,两人被加重处罚,李可灼被充军戍边,崔文升被放逐南京。弄成这样的结果,孙慎行觉得脸面无存,不久便以身体有病辞官而去。这正中了魏忠贤下怀。
东林党人在此种情形下,继续攻击沈潅。刑部尚书王纪再劾沈潅,把他比作蔡京。不久,王纪被削籍而去,而首辅申时行也迫使沈潅在这年的七月下台。沈潅的下台是东林党人的一个胜利。是年八月,东林党人孙承宗又经略辽东,形势似乎又有利于东林党。
魏忠贤当然不会罢休。他很快利用首善书院之事,进行反击。此年十月,左都御史邹元标、左副都御史冯从吾这两位东林中坚人物,在魏忠贤等人的压力下,被迫辞职。到天启三年(1623)正月,魏忠贤又成功地让他的党羽顾秉谦、魏广微两人入阁(同时入阁的还有朱国桢、朱延禧),弥补了沈潅走后内阁无人的损失,牵制叶向高等东林党人,并为控制内阁埋下了伏笔。
在天启三年,东林党人仍在朝中占据着很大优势。在内阁中,有首辅叶向高、韩爌主政;赵南星居左都御史之位(十月改任吏部尚书),手下有李腾芳、陈于廷两员大将;科道则有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秉宪、魏大中、袁化中等人控制;李邦华、孙居相、王之寀、郑三俊、邹维涟、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等人则也在各部院占据重要位置。一时声势浩大。
然而,这种兴盛背后,也潜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