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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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穆大小姐打小横着走路惯了,要是换了僻静处,有人胆敢这般无礼,立马一鞭子抽将过去是少不了的,可这时大庭广众之下在他身旁只觉羞涩无已。一手紧紧拽着子玉衣角,怯生生跟在他身后,螓首越垂越低,宛如生怕迷路的小女孩儿。
子玉走在前面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好不得意,一时不知慕煞多少把酒怀春客。
他们从大堂踏着木阶登上二楼,统共不过几下眨眼的工夫,穆笳却感觉足有几度春秋那么漫长。上来之后,只听下面响起一片嗡嗡低叹声,“好个兔儿爷!”“不管是男是女,大爷我都要的!”旋即一番哄堂狎笑。
子玉憋闷了老半天,终归忍俊不住“嗤”的一下笑将开来。
穆笳气他不过,蓦地出手掐他一把,嗔道:“你笑什么?”
子玉“哎哟”一声,凑她耳畔腻声笑道:“宝贝儿,你穿男装比穿女装更有味道……”
楼上客人不多,领路的店小二正是小七,他行若无事一言不发,面上一丝儿表情也无,将两小带到两张翠竹屏风之间的一张空桌坐下,献上六色果子细点,一壶清茶。方道:“客官想要点什么酒菜?本店招牌菜是‘清蒸大江鲤’,现有今早刚打上来的五斤大金鲤,两位客官要不要尝尝鲜?”
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令穆笳心里踏实不少。子玉见眼前两人一个羞愤交加,一个面无表情,也觉无趣,渐渐收了嘻笑,正色答道:“那好,上你们的招牌菜,再来几个你们拿手好菜,温一盏上等女儿红。”洪州城位于赣水南畔,他生于斯长于斯,江中物什自是打小吃腻了的,念及她长年在峨嵋山习艺,清蒸鲤鱼是特意为她点的。
小七点头应了,掉头就走,一背过身去两边肩头便一个劲筛糠般的耸动,好似想笑又不得不极力忍住。
这酒楼格局匠心独具,二楼正中央空陷下去,因之二楼便像四条极长的回廊首尾搭连在一起,食桌间彼此以屏风隔开,坐在其中的客人一面靠窗处能观赏大街景致,另一面只需稍一长身,楼下大部分皆能尽收眼底。
一楼的正中央是个三、四张桌子拼合而成的小木台子,此刻一个钗荆裙布的女子在台上唱着小曲儿,旁边坐了位身着灰麻布的老人家,左手捏一具二胡搁左膝上,右手来来回回慢悠悠地拉着。
老人家皱纹满面,半阖着暗淡的双目,两根泠泠的弦,一双颤颤的手,尽情倾诉坎坷一生的沧桑与辛酸。唱曲儿的女子年岁甚轻,亭亭玉立,也颇有几分姿色,悲悲切切唱着哀伤的曲子,愁眉苦脸,好似个刚死了男人的孀妇未亡人,顶不住千般苦楚万般悲痛,眼看便待殉情一般……
子玉瞧着愕然不已,心说:“用餐时唱这个不是存心败人胃口么,难不成此城里的人都爱这调调?”
他凝神细心一听,她唱的是:“江南锦翠柳依依,繁花竞艳蝶嬉嬉。莫道今春何沃若,汉家血肉腴花草……”
那女子一曲唱罢,便在台上就地嘤嘤抽噎啜涕起来,子玉听了不觉心下郁闷难言,这会儿心情也大大的坏了。
楼上楼下一片静默,随后楼下众人鼓噪起来。
“他奶奶的嚎丧,给老子滚远些!”
“唱支好听些曲儿,大爷一高兴,没准赏你几个子儿!”
“嘿嘿,依本公子看,就她这付欠揍样儿,凭她唱什么也好听不到哪去,倒是唱个‘十八摸’兴许另有一番风情……”
“对对,唱十八摸!”
众人纷纷叫好,子玉心情好转了些,如非穆笳坐在一侧,他也要大声叫好。
卖唱女看这阵势,以帕掩面,呜呜咽咽泣道:“小女子,不……会,不会唱……诸位大爷行行好……”
“不会,不会跑这来作甚?找打啊?”
“是极是极,店家,还不速速撵出去了……”
店内群情耸动,掌柜的连连冲客人们拱手陪罪,面上大有难色,似是本身也很想赶他们出去的,又另有顾忌不敢造次。
拉二胡的老人是个老实巴交的瘦弱老头,双手相互笼在衣袖中,抱着二胡蜷缩在一旁直打颤,吓得哪还敢作声。
子玉一见老头笼袖的举止,就知他二人必是北边下来的异乡客。盖因江南一年到头气候温润,绝少有人养成这习惯。
穆笳取出一小块碎银,放他面前,冲下面台上一努嘴儿,示意打赏给他们。
子玉捏着银子好一番沉吟,大是踌躇,倒不是心痛银钱舍不得,而是那两人此刻实已犯了众怒,这时讨人厌地赏他们银子,搞不好自己反成了众矢之的。况且,他委实找不到给他们钱的理由。要说他们可怜吧?天底下可怜的人多着呢,门口大街上光叫花子就一排一排的……
这时,只听下面几声吆喝,一行人大摇大摆相继走了进来。领头是个衣着华丽富商样儿的中年人,肥头大耳,满面红光,右手托着三颗铁弹子不住把玩,三颗铁弹子个个半斤有余,在他蒲扇大的手中骨碌骨碌转来转去,彼此始终存有一丝间隙互不碰撞,光是这份巧劲已足令人惊异。他身后尚跟着两条铁塔也似的骠形大汉,并一个胭脂花粉涂得一脸五光十色的老鸨子。
掌柜的一见,脸上笑开了花,赶忙乐颠颠迎将上去,冲前面那富商笑道:“何大爷,您老这边请!”
何大爷含笑道:“为兄弟之事,老哥这几日多多受累了,兄弟承情。”
掌柜的受宠若惊,一叠声连道不敢不敢。
何大爷在堂中大刺刺坐下,店小二们忙沏茶上水伺候着。
子玉听有客人窃声议论道:“他便是对门‘醉红楼’的老板,人称何大善人的便是,乃是本地袁州一霸……”他不觉心下犯嘀咕:“一个开妓院的主儿,跟‘善人’二字好像搭不上边吧。”
何大善人向卖唱女说道:“小娘子,今时期限已满,不知……嘿,赎身钱可曾凑妥齐备了?”
卖唱女一见他进门,脸色更形苍白了,又避不开去,当下惟有盈盈下拜,硬着头皮颤声道:“小、小女子还……还未……呜呜,何大爷您行行好,发发慈悲,万望再多宽限几日……”
何大善人懒洋洋的道:“这样啊!”说着,侧首一瞟身旁那老鸨子。
老鸨子立时快步上前,瞪目道:“我说大闺女,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要说这卖身契早也签毕,我们何大老爷心肠软,看你哭哭啼啼怪可怜的,一发善心,竟特地与你三日期限,允诺如果你凑足银钱,许你自赎回卖身契。期限到昨日已满,这会儿何大老爷亲至,断不容你再藏奸耍赖。你要拿出钱来,卖身契归你,我们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路——何大老爷一诺千金,自不会为难与你;你要没钱,正经早早的认命随我们回楼去接客,何大老爷的善心在本城是有名的,没准儿做个一年半载便放你自去,也未可知……再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爷子一动怒,别说用强,便是告到官里,照旧逃不过是没入娼籍,到一生尽数陷进去之时,后悔可就晚了!”
老鸨子牙尖嘴利,好说歹说一番数落,恩威并施,却又在情在理,不说卖唱女无言作答,就是食客中有原想为她抱不平的,也趁早打消了念头。
何大善人蓦地右掌收拢,三颗铁弹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大爷我当这许多街坊乡亲之面答应你,以半年为限,好生做满半年之后,去留悉听尊便,其间你积攒的私房体己我们分文不取,另有百两纹银为赠,权充路资。”
楼上楼下顿时响起一阵惊叹声。
“何大善人果然名不虚传!”
“好人哪!”
“好人日后定有好报……”
絮絮洋洋恭维之声不绝于耳。子玉不由大为倾倒。
到此田地,她一个弱女子强又强他们不过,又能怎么着。泪珠儿像断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下来,没奈何微微点了点头允了。
老鸨子大喜,走到她身旁好声抚慰,同时凑眼上去近距离凝目打量。
何大善人指着二胡老头,吩咐手下道:“再给她叔叔十两银子。”
二胡老头嘶哑的声音道了声谢,便捧着银子哆哆嗦嗦不敢吱声了。
老鸨子于这行当历经数十年风雨,眼力何等锐利,仔细打量了她一回,冲何大善人笑道:“老爷子,您老真是明察秋毫,确然是个上等货色,还是黄花闺女,好好地打扮打扮,不比我们楼中红牌姑娘逊色。”
“好!”何大善人向楼中众人抱拳打个团揖,大声道:“各位,兄弟今晚戌时在醉红楼为她梳弄竞价,来客中出资高者得之。各位无事欢迎届时去捧个人场,凑个热闹。兄弟告辞!”言罢,回身交待两个手下道:“让下头兄弟们将这消息传遍全城。”
子玉于风月之事并不陌生,听说过“清倌人”头回接客开苞谓之“梳弄”,一时间怒火上冲,按耐不住拍案而起,纵声叫道:“站住!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你们公然逼良为娼,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何大善人微微一顿,转过身来,目光在子玉并穆笳身上来回扫了扫,看到穆笳小姑娘时微显惊容,随后又回到子玉身上。他见子玉身着华贵,气宇不凡,看不出来头,不敢轻慢,抱拳正容道:“这位小哥儿有所不知,她叔侄两个据说自北边逃难南来,至本城投奔一个远房亲戚,不想于此寻觅多日,亲戚没访着,盘缠已用尽,他们举目无亲,便在这客栈要间便宜客房暂且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