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炮楼-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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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四大爷说:“别说恁难听,反正你们撤了,也没什么用了,你们还不如把枪给我们留下,我们用它打鬼子。”
伤兵说:“这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说不定路上还能换口吃的。给你们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咱四大爷说:“我这有五块钱,你们拿着路上救急。”
领头的伤兵说:“不中,不中,才给五块钱,一杆枪也值五十块钱。”
咱四大爷见商量不通便向大家使了个眼色,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弟兄一下扑上去,把几个伤兵按倒了。伤兵在地上哇哇乱叫。咱四大爷站在那里笑了,说:“你们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给你们说不中,就别怪弟兄们下手重了。”
伤兵在地上求饶:“哎哟,枪给你们,给你们,放手,放手,痛死我了。他妈的,简直是土匪。”
咱四大爷哈哈大笑,说:“你们说对了,我们就是土匪。土匪咋了,土匪也是中国人,也打小日本。”
被缴了械伤兵爬起来,说:“老子要不是受伤,怎会被你们缴了械。”
咱四大爷说:“好了,快走吧,再不走衣服也给你扒了。”几个伤兵一听,连忙一瘸一拐地跑了。
咱四大爷见伤兵走了,带着弟兄下了公路,来到了烧砖的老窑。咱四大爷操着枪说:“这一仗打得不错,四枝长的,三枝短的。这短的有用,长的不行,没法往身上藏,过几天找个买主出手。”
有人问:“今晚还干不干?”咱四大爷说:“干,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咱这十几二十人,要个个双枪,要短的。”
后来咱四大爷贾文灿在那路上一连抢了三晚上,长的二十多枝,短的也够每人双枪了,这才住手。咱四大爷成了那一带抗日别动队的队长,整天神出鬼没的,鬼子倒是打了,把老百姓也欺负的够呛,说向哪个村要钱,你不敢不给,否则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摸进村子,将你洗劫一空。这是后话。
七 咱大娘之二(1)
国军的队伍过完了,贾寨人算着鬼子也该来了,可是鬼子一直没来。村里人一听到有啥响动就往外跑,一连几次都是虚惊。后来,听说鬼子已占了县城,可就是没见进村。贾文清说,鬼子在大平原上长驱直入,就如一阵洪水,水退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鬼子只占了城市,哪有多余的兵力去管乡村。
不久,张万喜回来了,张万喜是咱大娘的堂哥。张万喜回来的时候咱大娘玉仙正在挖自己家的墙角。张万喜冲着咱大娘的背影问:“你这是干啥?”咱大娘头也不回地回答:“你说干啥,挖洞。你家挖没有?”张万喜觉得好笑,问:“谁让你挖的?”咱大娘说:“他三叔呀,说是小日本来了跑不出去,好互相躲躲!”
“不挖了。”
“咋?”
“没用!”
“他三叔说有用。”
咱大娘这才回过头来,见了张万喜一身的硝烟,身上都是血。咱大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喊:“哎哟,娘呀!你这是人是鬼?”张万喜说:“你说是人就是人,你说是鬼就是鬼,过去是人,将来做鬼。是人是鬼都是恁哥。”咱大娘定定地望着张万喜,喊着,“他三叔,他三叔!”咱三大爷贾文清应着就过来了,问啥事?贾文清一见张万喜愣怔了。
“这不是张万喜嘛,你咋回来了,俺哥呢?”
张万喜说:“俺还以为贾文锦回来了呢,就来家看看。原来他没回来。”
咱三大爷问:“这到底是咋回事?”
张万喜一拍大腿说,“完了、完了,我们被打散了。”
咱大娘哇的一声先哭起来了。张万喜说,你哭啥哭,说不定贾文锦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还是给俺弄点水洗洗,弄点吃的,饿死了。咱三大爷贾文清说,走,到俺那边去。张万喜就随贾文清到了咱三大爷家。
不久,张万喜回来的消息便在贾寨传开了。村里人陆陆续续来到贾文清家,一会儿就把小院挤满了。大家望着张万喜洗脸,然后吃饭,都不吭声,烟袋锅子闪着暗红的光。咱三大爷贾文清见张万喜吃饱喝足了,这才问打仗的事。
张万喜说:“国军大撤退。胡宗南下令放弃信阳,平汉线被切断了。武汉也完了。”
“那咱中国就这样败了?”有人道。
张万喜说:“也不能说就败了,国军向大西南撤,还有云、贵、川呢,委员长撤到了重庆。在撤退的时候俺那支部队打阻击,最后被打散了,贾文锦现在还不回来,是死是活就难说了。”
咱大娘玉仙听张万喜这样说,又在一边抹泪。
张万喜说,“其实鬼子没啥好怕的,一个对一个,他哪个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和他们拼过刺刀,一晌午干掉了四个。”张万喜说着看看大家的反应。张万喜见大家脸上露出敬畏的神情,顿了顿又说,“咱中国兵个个都是好样的,一个中国兵是一只猛虎,一群中国兵就是一群绵羊了。”
“那是咋弄的?”
“中国的兵山头太多,一打起仗来各自保存自己的实力。”
据《中国抗日战争史》记载:武汉保卫战日军投入了十二个师团,我军前后有一百二十多个师参战。日军凭借装备上的优势,飞机、大炮加坦克。中国军队无法抵挡日军之进攻。原计划死守信阳,确保武汉,胡宗南擅自放弃信阳,并退往信阳西北,造成正面空虚,全线崩溃。武汉保卫战历时几个月,中国军队死伤了二十多万人,消灭了日军十几万,最后宣告失败。
当时,在咱三大爷的小院,村里人算是把胡宗南恨上了。有人问胡宗南是哪人?说胡宗南肯定不是咱这一片的,反正又不是他老家,要不他不会擅自撤军。
咱三大爷贾文清问张万喜今后有啥打算?张万喜说,俺不撤,俺和贾文锦商量好了,在咱这一带和鬼子干。
咱三大爷说,和鬼子干,你有多少人?张万喜说,我和贾文锦的人加起来有一个骑兵连,都是咱这一片的子弟兵。都留下。
咱三大爷对张万喜的计划表示怀疑,认为国军有几十万都不中,你一个连管啥用?
张万喜说:“我们不和鬼子大部队正面交锋,找那落单的,小股的干。打了就跑,我们是骑兵,四条腿的,鬼子撵不上。”
贾文清说:“你说得好听,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跑了这乡里乡亲的咋办?”
张万喜说:“放心,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不在咱这一带活动,平常最多回来看看老婆。”一屋的人听张万喜这样说都笑了。
村里人给咱大娘起了个外号叫“旗袍”。咱大娘在村里总共穿过三种颜色的旗袍,在送咱大爷出征那天穿的是红色,那肯定是在咱大爷的要求下穿的。在咱大爷走后咱大娘还穿过白色的旗袍和黑色的旗袍,这些旗袍都是金丝绒的。不知道为什么咱大娘这位乡村姑娘却单单爱上了旗袍。穿上旗袍蹲不下去也站不起来更跑不快,这在乡村是不可思议的。不用说咱大爷将旧社会城市的时髦玩意第一次引进乡村是失败的,至今还有一段童谣记录着旗袍在乡村的失败。
旗袍旗袍好旗袍
又显奶子又显腰
鬼子来了跑不快
照你屁股一刺刀
可是,咱大娘还坚持穿旗袍,据咱七姑说咱大娘和咱大爷有个约定,那就是穿着旗袍在桥头等她回来。在咱大爷失踪的那段日子里,咱大娘玉仙在咱七姑的陪同下经常到那桥边洗衣。洗衣是一方面,主要是等咱大爷回来,希望在某一天咱大爷会突然出现在桥头。咱大娘每一次出门村里人照例出来看,看咱大娘穿的啥。咱大娘没有让村里人失望,咱大娘玉仙每次都会穿一种颜色的旗袍。
七 咱大娘之二(2)
咱大娘在村里人的注视下端着洗衣盆向桥头走去,在咱大娘的身边是咱七姑。那正是村里人最轻松的时候,吃饭场还没散去,村里人将空碗搁在地上,围成一圈在那里说着闲话,咱大娘玉仙和咱七姑这时走出了院门。咱无法了解咱大娘为什么会单单选在这个时候出村洗衣。咱七姑和咱大娘并排走着,一边走咱七姑边和村里人打着招呼。一路上村里人就问,七妮吃了没?咱七姑就回答,吃了。有人问,七妮干啥呢?咱七姑就回答,洗衣服!
其实村里人给咱七姑打招呼,眼睛却瞄着咱大娘玉仙的身上。咱大娘又穿上了那件红色的旗袍。现在农村也没有流行旗袍,可见咱大娘当年穿旗袍对贾寨的冲击。咱大娘玉仙穿着旗袍在村里人面前昂着头走,目光平视着,不看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因为她谁也不认识。
后来,在咱大娘玉仙和咱七姑一次次去桥头洗衣服时,她除了穿旗袍外,还穿过女式的中山装,还穿过学生裙。看来咱大爷贾文锦完全是按照城里人的方式来打扮咱大娘玉仙的。咱大爷肯定没料到这些旧社会的奇装异服会给咱大娘带来灾难。
那天,咱大娘在咱七姑的陪同下穿着红色的旗袍一起去那桥头洗衣,两个人正搓着衣服,咱大娘突然听到桥上有动静。咱大娘抬头望,见几辆大车过桥,大车坐着兵,总共有十几个兵。那些兵们肩上的刺刀还在日光下一闪一闪的。咱大娘不怕兵,咱大爷贾文锦也是当兵的。咱大娘的目光就在兵的脸上扫,目光落在一个大胡子的脸上。咱大娘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以为是咱大爷。
咱大娘玉仙张嘴要喊,却发现不对劲。车上的兵望着两个洗衣的女人,哇啦哇啦乱叫。喊,花姑娘、花姑娘的干活!
大车上坐的当然不是咱大爷贾文锦,是日本鬼子龟田队长。龟田队长坐在大车上正打瞌睡,几个兵一叫唤,龟田队长睁开眼骂了一句吵他睡觉的兵。龟田一句“八格牙路”刚出口,就被眼前的两个中国女人吸引了。龟田见咱大娘正望着他们笑,龟田队长连忙站起来向咱大娘“嘿”地鞠了一躬。
咱大娘这下傻了眼。咱大娘知道认错了人,她连忙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