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炮楼-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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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婶子大娘将孩子像轰鸡群一样轰了出去,把院门插了。
咱三大爷说:“龟田让咱村下个月就选个黄道吉日,送。说不能耽误。”
满屋的人心都咯噔了一下,冷了半截身子。
“究竟送谁呢?”有人问。
咱三大爷说:“龟田看上咱村一个穿洋装的花姑娘了。”
洋装?……村里人张着嘴,眨巴眨巴眼,没回过神来。咱三大爷说:“俺在路上也想起来了,咱村穿过洋装的只有俺大嫂。”
啥?……
村里人你望望我,我又瞧瞧你,渐渐地回过神来了。等终于反应过来后,人们脸上的乌云渐散,眉宇间渐渐沁出笑来。
“嘻嘻……”
贾兴良的女人先笑出声来。贾兴良女人一笑,屋里的气氛便活跃了许多。贾兴良女人说:“玉仙哪里是什么黄花闺女?龟孙连大闺女小媳妇都分不清,害得咱费心费力地为他挑黄花闺女。”
贾兴安说:“弄错没有,龟田要的可是黄花闺女,咱送的要不是黄花闺女,骗了他,等他弄明白了,可是惹来杀身之祸的。”
贾兴安的话,立刻遭到全村人的反对。说,又不是咱要骗他的,是他点着名要的。再说,咱村也没有待嫁的黄花闺女,告诉了龟田实情,龟田硬让咱村给他送黄花闺女,咱到哪去找合适的。
贾兴良说:“龟孙还配娶黄花闺女?他是乌龟王八蛋托生的,就该当缩头绿毛乌龟,戴绿帽子,弄二道货。”
贾兴安的女人说:“有一个二道货,就便宜龟孙了,这事咱村里人不说,谁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贾兴良的儿子春柱说:“那一上床还不明白!”说完嘻嘻笑了。
贾兴安的女人便笑着骂:“日你姐,就你能!你弄得明白。不让你弄明白,你就弄不明白。”
春柱不服输地说:“俺就不信,这点谁不懂?俺的儿都有了,还闹不明白妇女那点内容。”
十八 村里人之四(2)
春柱爹贾兴良便骂:“这哪有你说的话,滚蛋!”春柱媳妇脸上便挂不住了,转身跑了。春柱却赖着不走。
贾兴安女人嗔责地说:“春柱你不信,这事交给俺,俺去开导一下玉仙,保管让龟孙弄不明白,以为是黄花闺女。话说回来了,女人有几个能弄明白的。嘻嘻……”
贾兴安见自己女人越说越得意,便把眼一瞪说:“就你能,别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贾兴安女人瞄了男人一眼,闭了嘴。
咱三大爷贾文清说:“你们说得轻巧,俺哥在外头打日本鬼子连命都搭上了,咱把他女人送给了鬼子,这天理不容!”
咱三大爷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骤然沉重起来。是呀,一屋子人只管替龟田想,咋就不能替自己人想想呢。一时,堂屋里静了场。男人们拼命吸烟,女人们用手扇着烟雾,不停地咳。
最后,还是贾兴朝说话了。
贾兴朝说:“这年月还有啥天理哟!”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贾文锦上前线抗战还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若他媳妇一人能救咱全村人的性命,也算是对得起咱姓贾的了,也算是没辜负贾文锦的一腔热血。贾文锦在九泉之下也能闭眼了。”
贾兴安听贾兴朝说这话,道:“要是玉仙不干呢?”
贾兴朝说:“国有国法,村有村规。她嫁到咱贾寨,就是咱贾寨的人,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都是人的命。”最后,贾兴朝说,“晚上,他二大娘和他三婶去一趟,就说这事村里已定了,劝劝。他二大娘要开导她一下,关键是别让龟田弄明白,让他龟孙以为是黄花闺女,这才是顶顶重要的。”
贾兴良女人说,“现在去说这事怕不合适,玉仙听说贾文锦死了,不吃不喝在床上躺着已经几天了。你现在去说这个,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贾兴朝说,“那就等一段时间,等她恢复、恢复再说。龟田那边就靠贾文清去周旋了,就说这个月的日子不好,等下个月再说。”
贾兴朝在村里德高望重,辈分长,年纪大,有房子有地。他一发话,这事就算定了。
村里人散了,当晚便睡了个好觉。睡了还骂:狗日的龟田你个龟孙,俺贾寨也不是好欺的。你要黄花闺女,俺就是不给,送一个嫁过人的二道货,还让你弄不明白。你弄不明白不说,关键是送你一个灾星,她迟早也克死你。骂完了,咂吧咂吧嘴,觉得贾寨人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搬掉了。
十九 村里人之五(1)
咱大娘再次出现在村里人面前是在一个月以后。在这之前咱大娘基本没有出过门。她万万没有想到村里人正眼巴巴地等待着她的出现。当她走出家门时村里人的目光是复杂的,有欣喜的目光,也有同情的注视,当然还有幸灾乐祸的表情。人们心中保留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唯独当事人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咱大娘走出家门当时阳光明媚,面对村里人各种不怀好意的注视,咱大娘像一个高傲的寡妇昂首阔步地向那河边走去。不用说咱大娘到河边还是为了洗衣服,除了洗衣服咱大娘的确再也找不到出门的理由了。只是让人们震惊的是咱大娘这次出门穿得还是旗袍。咱大娘这次穿得的是那件白色的旗袍。
那白色白得刺眼,据说那白色让村里好几个后生落下了见风落泪的毛病。咱大娘一身白着向河边走,迈着那小碎步,这亏了是大白天,这要是在黑夜还不把人吓死。咱大娘当年的形象完全就是乡村中传说的女鬼。咱大娘走着,村里的孩子唱着那最新流行的关于旗袍的儿歌。这儿歌咱大娘躺在家里时就听到过,现在孩子们当着她的面唱了,她反而有些得意。你不是说我不是鬼来就是妖嘛,那俺就做一回鬼给你看看。
咱大娘就是听到了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才有意穿着旗袍在村里人面前出现的。事实证明咱大娘这个时候对这些流言蜚语过度反应是完全错误的,村里人正等着你的出现,然后实现在心中埋藏了一个多月的阴谋。其实,在这个时候村里人对咱大娘的任何行为和穿着都是认同的。
在咱大娘从河边洗衣回来之后,贾兴安女人和贾兴良女人在村里长辈的支使下一起来到了咱大娘的小院。咱大娘见有人来串门颇为意外,当咱大娘知道了两人的来意时哭声在村里人的预料中准时从院子里传出了。
咱大娘哭着,开始忏悔自己穿旗袍的不是,好像一切都怪穿了旗袍,只要今后不穿旗袍了,村里人也就不会把她送给日本鬼子了。咱大娘的哭声还带着点稚气,有点像在娘怀里撒娇。咱大娘以为只要拼命哭,像孩子在娘怀里那样哭,一切事情都好办了。娘在女儿的痛哭中会心软,会改变初衷。
可是,咱大娘想错了。贾兴安女人和贾兴良女人在咱大娘的哭声中尴尬地离开了。走时,贾兴安女人说:“要哭你就放开哭吧!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强,哭出来会舒服些。哭归哭,去还是要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要不是这种年头,贾寨人说啥也不舍得把你往火坑里推呀!谁让你命苦呢!”
贾兴良女人说:“你可别哭坏了身子,身子是自己的。好好想想吧!这年月是没有天理的。”
咱大娘几乎独自哭了一夜,最后哭累了,睡了过去。
第二天咱大娘没起床。她睁开眼醒来时已是中午,咱三大娘正关切地坐在她的床边。咱大娘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只做了一场噩梦。咱三大娘用手在咱大娘的头上摸了一下,说:“你真能哭,昨晚把俺的心都哭碎了。可别哭出了病!你别起来,多睡会儿,想吃啥俺给你做。”咱大娘愣了一下,用手掐掐腿,觉得疼。知道这一切并非是梦。于是,泪水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不久便打湿了头发,浸湿了枕头。咱三大娘没再理会她哭,去厨房为咱大娘烧了碗荷包蛋,敬上。咱大娘猛地坐起,一把将碗打泼在地,大声喊道:“我不去,我不去!”
咱三大娘默默地退出了院门,在门口独自擦了把泪。
咱三大娘退出院门回到家,家里早已经坐满了人。村里的长辈们都到了。
贾兴朝说:“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这事不能由她。她不去咱全村人都没法活。她去也去了,不去也要去!”
咱三大娘说:“我看她性子烈,不能强逼。逼急了真有个三长两短咋办?”
贾兴安说,“她真有个意外咱咋向龟孙交待。她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咱全村人都活不成。我看,还是我们几个长辈的去劝劝,摆摆大道理,开导开导。”
于是,村里几个主事的在贾兴朝带领下,屈驾去看咱大娘。咱大娘见了贾兴朝像见了救星,喊着:“大爷呀,给俺做主呀!”跪倒在地上。贾兴朝把咱大娘扶起来,不知说啥好。最后,把大道理摆了一遍。
可咱大娘也有她自己的小道理。咱大娘说:“让俺死吧,俺死了就干净了,俺死也情愿,宁死不嫁给日本鬼子。”
贾兴朝说:“你说得轻巧,你死了咱全村人咋活?你不能死,要活着,活着就得去!”
咱大娘又放开声大哭起来。咱大娘哭着喊:“俺死也不去!”
一连好几天,咱大娘软硬不吃。
贾寨人最终说服咱大娘是在一个下午。
那天下午,贾寨人男女老少一起来到了咱大娘家里,上百口人从床边一直跪到院门。跪在最前面的是贾兴朝,贾兴安,贾兴良等村里几位主事的长辈。在长辈后头是一群孩子,孩子后头是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女人。
咱大娘坐在床上,望着跪在面前的村里人,望着望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泪如泉涌。最后,长叹一声仰面而倒,昏迷过去。
村里女人慌忙上前抢救。有人掐住咱大娘的人中,有人端了碗凉水来对准咱大娘的脸就是一下。咱大娘一个激灵,渐渐缓过气来。
十九 村里人之五(2)
咱大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