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谋生亦谋爱-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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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有“丑钟馗”的名头,但我觉得都像借口。猪八戒同志说了,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再说还有一顶文坛泰斗的桂冠压住斑白两鬓,怎么着也不该在一个十三岁的、前途一片茫然的小姑娘面前自卑啊! 我怀疑是老温眼光毒,早早看出这小姑娘是个惹不起的主。并非她心如蛇蝎、穷凶极恶,她的难对付,在于她是一个真正的才女。 世上对于才女总有一种浪漫的想像,认为才女是温婉的、清高的、进退自如的,这可能与“才女”二字的形状有关,看起来那么简约而灵动,可是如果你在现实生活中有幸碰到一个才女,就会知道,她们其实没有那么可爱。她们的敏感、热情、自恋、嚣张,写诗作文时是优势,可是过起日子来,既让别人不舒服,也让自己不舒服。现代文学史上有大把的例子,不过为了避免这篇文章过长,我们还是只说鱼玄机吧。 十六岁那年,鱼玄机嫁给了状元李亿为妾。对于这个父亲早逝的小户人家的女孩,也算一条不错的出路,可惜过门三个月,便不能见容于李亿的老婆裴氏,被扫地出门。古往今来的文人大多是鱼玄机一伙的,都对裴氏气不忿,说她虐待云云,但我估计鱼玄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裴氏真的是一个容不下小妾的醋坛子,鱼玄机也进不了门,也许她进了门之后,裴氏才知道小狐狸精的厉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撵出去了事。 李亿把鱼玄机安排到一个道观里,唐朝的道观是各色男女暗度陈仓的好场合,想象那个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在天亮之前匆忙地穿衣束冠,然后悄悄合上门扉,假寐的女人该有多么委屈。她摸着自己的脸,柔滑如缎,却无法与一个黄脸婆背后的显赫身家相抗衡,那个男人不是不爱她,却更爱自身安定的生活。 失望就是这样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吧?但到底还有爱,就有不舍。几年后李亿去扬州做官,带了老婆裴氏,鱼玄机这才彻底失望也彻底清醒,当心降到冰点,她写下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千古名句。 心灵的觉醒带来身体的觉醒,鱼玄机从此艳帜高张,迎来送往,不再苛求爱与被爱。她的成就感也许更多地来自于征服,李亿的离去与其说伤了她的心,不如说伤了她的自尊,这个要强的女人用更为凌厉的方式复仇。 既然男人都花心,不如找个年轻漂亮的,她看不上前来猎艳的贵公子,却相中他们带来的漂亮乐师,那个叫陈韪的乐师自然不会不谙风情,俩人一时打得火热。 下面就要接上张爱玲那篇《沉香屑:第二炉香》了,美人风华渐老,俏丽的小丫鬟就把她的男人收编到自己名下。张爱玲肯定是受了鱼玄机传奇的启发,有天鱼玄机外出归来,发现了弟子绿翘与陈乐师的隐情。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滩头上,绿翘此举的意义不只是接管了她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以新一代狐狸精的脱颖而出宣布了她鱼玄机的过气。虽然鱼玄机才二十四岁,但是,面对更为青春的面孔,已不复有绝对优势。何况,面对她的斥责,绿翘反唇相讥,大有翅膀硬了之架势,这些,转化成了严重的危机感,刺激得鱼玄机失去理智。 她打死了绿翘,埋在院子里,有客人发现浮土上苍蝇聚集不去,大感蹊跷,报了官,一桩刑事案件就此浮出水面。这结局太有戏剧性,以至于使人只注意到传奇本身,历来影视剧都着力于表现其中的艳情,却忽略了这文中所有的女人们,当她们感受到男性社会给予的压力时,总是把伤害给予自己的同类。
张爱玲情事(上):误解小辞典(1)
最初是在三毛的文章里看到张爱玲的名字,她谈到贾平凹给她的震撼,可有一比的只有一个张爱玲。那时侯,坊间还没有张爱玲的书,仅凭着对三毛的信任,我想象,必定是个非常精彩的世界。有一天,在街上看到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张爱玲小说选,叫做《色?戒》的,一股欢喜冲到胸口,翻也没翻,就买了回去。 那个选本很不错,而且,直到现在,《色?戒》都是我最喜欢的一篇。 然后听说三毛写了剧本,演绎张爱玲情事,名叫《滚滚红尘》。这题目很能投合年少者自命的沧桑,而罗大佑的同名歌曲也很好听,凄迷悠远,很像一个妩媚女子望向远方的目光。可惜我看不到那部得了无数奖的电影,连剧本也不曾看过,有人说,三毛的自杀跟剧本没得奖有关系,我有点相信这说法。并不是看轻了三毛,而是,在某些时候,一个小小的问题就能盘根错节,我们突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死亡的一丁点挑唆也会显得那么诱惑,因为绝望做了它的催化剂,我们自个儿与它一拍即合。 回过头来,还说这剧本。很久之后,我对一些东西不再那么迷恋或者说迷信,可以看到的东西反倒多了起来,其中就有这个剧本。从头到尾读下来,我得说,这部剧本确实没法得奖,三毛把张爱玲塑造成了恋爱中的女子,时而娇憨,时而放恣,便是冷漠,也是突显的,要让人看到、感觉到的那种。那不是张爱玲,那是三毛自己,这两个女子是大相径庭的,单从死法也可以看到,一个是轰轰烈烈地绝望着,拿丝袜自缢,一个是静静地,等待生命终点的必然到来。 也许,三毛没有错,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张爱玲,我怎么能断定自己心中的那个是标准答案?但我愿意说说我心中的这一个。虽然说男女情事,本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我却认为,有一些注视是以生命观照生命,并期待另一些生命前来共鸣。 1943年末或是1944年初,胡兰成在南京寓所短暂赋闲,躺在藤椅上看苏青新寄来的《天地》。作为汉奸政府的要员,又是颇有声名的才子,想必时常收到这一类增刊,他也是有当无地看看而已。然而他看着看着,坐起来了,因为这一期上刊登了一篇不寻常的小说,《封锁》,作者是个陌生而普通的名字,张爱玲。他看着看着不觉坐直起来,细细看完一遍,复又从头看起。 那的确是一篇很好的小说。普通的女教员,和普通的中年男职员,因为封锁以及一个微妙的原因,得以在公交车上相识,短短的一段光阴,由调情走向爱情,他们决定相爱,各自背叛自己的家庭。然而封锁解除了,两人重新回归到固有状态,“上海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一切景物经眼之后重新死去。这篇小说的好,在于描述了庸常人生:男职员西装革履,却被老婆勒令带包子回家,女教员面如白描牡丹,却即将面临老大失嫁的危险,都是凡俗男女,却不能完全收起渴望传奇的心,一点点不甘,朝着轰轰烈烈的人生的些微试探,成就了这场公交车上的艳遇,然而,当时间的封锁取消,不再是那样绝对的暂时,而重新进入无尽的过去与将来时,他们也任凭红尘淹没,不做挣扎。 胡兰成只说这小说写得好,没做过分析,其实文中的男主角倒和他有几分相似,想要浪漫,却脱不了俗,一点点油滑加无奈,偶尔也会豪气冲天,立即又自怨自艾地颓唐下来。张爱玲准确地刻画了这一类中年男子的情态,胡兰成最初对张爱玲的激赏里其实有一点如遇知音的过电感的,当然这么说他一定不会承认。 如上所说,他是喜欢弄传奇这东西的,稍有机缘,总会怂恿自己的心,做风做雨,做欢喜大快,兴奋得颠三倒四,潜意识里当一场情事的铺垫。 然后便寻了机会,登门拜访。张爱玲先是不见,第二天却打了电话来,反要去拜访他。张爱玲前拒而后访,大约警觉的本性使然,纵然对胡兰成不无好感——他入狱期间,她曾陪苏青一道去周佛海家为胡兰成说情——对这贸然的来访总是不习惯。然而他毕竟是她有限的生活圈子中一个不速的男客,而且据说颇有才名,虽说张爱玲的七窍玲珑心早将一切窥破,但正处于想要恋爱的年纪,却没有合适对象的她,也不免对此人多一些留意。
张爱玲情事(上):误解小辞典(2)
这样说或者会招得“张迷”不满,我自认为无一丝贬义。像张爱玲这等聪明人,外人决不可能将她瞒过,能瞒过自己的,还是自己的心。那时候,她需要爱了,就像花需要开了,她作为女子的千娇百媚需要寻得一个观众,若是不能情逢对手,她就要拿一个现实的人来做包装,用自己的想象将一个可能的人包装成她希望的样子。 这人必须与她有一定的距离。若是太近,那包装就容易捉襟见肘、四下透风;最好和她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她的想象力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因为她的自矜,使庄重男子不敢轻易靠近,倒是轻浮男子把一切看得稀松平常,勇于挑逗,更有可能进入她的生命。此刻,张爱玲的聪明不再用来判断,只用来粉饰,只要有一个着实的影象,她便能拟想成一个理想。朱碧曾说电视剧《橘子红了》之于原著,不过如《红楼梦》里的茄鲞,拿十来只配过后,已没有了茄子味,只借一点茄子香而已。在张爱玲的感情生活中,胡兰成就是那只其实不怎么的的茄子。 匆匆来访的胡兰成,悻悻离去的一刻,并不知道,他已经被这女子选定。 她打电话给他,说要去拜访他,多年之后,一个超级“张迷”水晶接到张爱玲的电话,兴奋无比的同时,联想起张爱玲的这个电话,总结道,她总是主动。我想,她的主动,大约是缺乏安全感,想要将什么主动抓在手上。并不是对那男子有多么在意,只是当念想成型,她有一个希望在那儿时,不安全感便开始如影随形,因为她知道:“世界上任何事,都是不会称你心意的。” 胡兰成如愿见到了张爱玲,可是真人到了眼前,他居然只有失望。见惯了风月的他,不知道将张爱玲想像成怎样的风流人物,而张爱玲虽然在有足够安全感的情况下,也能表现出她丰富有趣的一面,可在无法确知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