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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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可惜,我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笨蛋。我曾狂妄地自信,胜利对于我只如探囊取
物,但是现在,”他悲凉地说:“我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能否取得突破。”
他神态黯然,目光痛苦。宪云轻轻把他搂入怀中:“重哲,不要灰心。我相
信你的才华。”
“并不是每个天才都能成功的,宪云,你爸爸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宪云很惊疑,丈夫的话与母亲说的竟然不谋而合。她抬眼回顾,暮色已不知
不觉降临,大海对面,远处的灯光已经开始闪烁。小元元这会儿反常地安静,坐
在沙滩上一动不动,衬着太阳的最后几丝余光,就像黑色的剪影。不知何处飘来
杳远的钢琴声。重哲叹口气说道:“明天是第一百四十次计算了,我很担心还像
过去那样,在接近胜利时,整个大厦突然崩溃。”
他的声音苍凉滞重,透着稠浓的苦涩。宪云觉得是说话的时候了,她把丈夫
轻轻搂紧,凝重地说:“重哲,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坚持约你出来?我想请你来
看这生生不息的海浪。它们永不疲倦,永不停息。正是这无尽无止的运动孕育了
生命,它象征着生命的顽强和坚韧。重哲,你和爸爸研究的都是宇宙之秘,一代
人两代人的失败算不了什么,希望你达观一点,不要步我爸爸的后尘。他被失败
完全压垮了,连心灵也变得畸形。而在从前,他是个多么可亲可敬的老爸爸啊。
重哲,失败不可怕,被失败压垮才是最悲惨的。我已经失去了开朗慈祥的爸爸,
不想再失去丈夫。你能认真想想我的话吗?”
她把心中蓄积多年的话全部倒出来。重哲惊然惊觉。他举目远眺退潮的海水,
看那一线白浪在礁石间嬉闹。这生生不息的海浪,即使在退却时也充满生机。他
觉得心灵上的重负片刻之间全甩掉了,有一种火中涅槃的感觉。他笑着把妻子拥
入怀中:“谢谢你,我的好妻子,我会牢记这些话的。”
宪云高兴地站起来,她这时才发现暮色已重:“哟,天色不早了,快回家吧,
还要为元元过生日呢。元元,回家啦!”
没有回音。元元背影嵌在夜幕上,一动也不动。宪云担心地跑过去,她看见
元元在苍茫暮色中发愣,那种忧郁沉重的神态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把元元的头搂
到怀里,小心地问:“元元,你在想什么?你不舒服吗?”
元元苦恼地说:“姐姐,我在这儿看日落,我看见又红又大的太阳慢慢沉到
海水里,天慢慢黑下来。
就像我睡觉时,你们关了睡眠开关后,有一种黑漆漆的颜色漫上来把我淹住。
姐姐,我老是觉得我身上有一件重要东西丢在那片黑色中了。是什么呢?我想啊
想啊,想不起来;想啊想啊,想不起来。“
他的沉重心态与“5 岁”的年纪“5 岁”的脸容很不相称。宪云无言解劝,
只有怜悯地看着他。
那边朴重哲已发动了直升机,他喊道:“宪云,把元元抱过来吧!”宪云赶
紧抱起元元,笑着奔上飞机。
后边,那位怪老人眼睑抖动着,慢慢取下假发和假须。他听见了重哲对他的
怀疑,宪云对他的怜悯,也触摸到元元灵光一现的心智。这些东西搅成炽热的岩
浆,在他心里激烈翻腾。但不管内心如何,他外表仍然冷漠肃然。像夜色中的花
岗岩雕像。
等到那架直升飞机钻入夜色中,他才蹒跚地走过去,启动了自己的直升机。
途中他不时看看自己的手表,那上面不时有个红点在闪烁着,伴着唧唧的警告声。
这是元元的行踪指示器,在100 公里范围内有效,至于信号源自然藏在元元身上。
妈妈已经等急了。终于,夜空中出现了一个红点,一架小天使直升机飘落到
草坪上。
妈妈过来埋怨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元元,玩得开心吗?”
元元早已忘掉了那些恼人的思绪,他咯咯笑着扑到妈妈怀里。
“真开心!妈妈,下星期你也去,好吗?”
“好,只要有时间,我一定陪元元去。”
他们用磁卡付了直升机的租金,把驾驶开关扳回自动档,一个电脑女声说:
“谢谢你租用夏天公司的旅游直升机,再见!”直升机的旋翼又旋转起来,它像
一只驯服的小精灵,自动飞回去了。
他们走进客厅,元元伏在妈妈怀里,叽叽嘎嘎地说着今天在海边的见闻,说
着怎样与深冷电脑打了个平手。妈妈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笑着一个劲儿点
头。重哲回卧室换衣服去了,宪云没有去。她侧耳听着夜空,似有所待。不久,
隐隐约约传来直升机机翼的旋转声。这个声音消失后不久,孔教授进门了。他拎
着一个小包,面色冷漠,对妻女微微点点头,便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房。元元已回
到自己的卧室,宪云苦笑着对妈妈说:“又跟踪我们一天。”她不愿让重哲听见,
声音压得很低。对爸爸这些怪僻得令人脸红的行径,即使对丈夫她也隐瞒着。宪
云妈也熟知丈夫的怪癖,她惟有苦笑:“这个怪老头。”
宪云有些话已憋在心中很久了,她迟疑地问妈妈:“妈,是否请精神病医生
为爸爸诊治一下?”
妈妈一个劲摇头:“绝对不行,孩子,你知道老头子性子刚烈,自尊心极强。
让他意识到自己有精神病,会马上要了他的命。我们还是为他遮掩着,叫他安安
心心度过晚年吧。”
重哲换好便服走出来,喊妻子快换衣服:“元元呢?该为小寿星祝寿了。”
妈妈赶紧换上笑容,催促女儿:“快去快去,我去摆好饭菜。”
孔昭仁走进书房后,顺手关上厚重的橡木门,拿过遥控器按了一组密码,墙
上那幅国画又变成了屏幕。他习惯性地把屏幕切换到各个房间。元元的卧室内,
元元正在摆弄从海边带来的贝壳,表情十分投入,看样子他早已忘了在海边时偶
一闪现的思虑。客厅里,母亲和女儿正在密谈他的精神病,她们没料到被议论者
正在清清楚楚地监听他们的谈话。但这位“性子刚烈”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仍是表情冷淡,不动声色。后来,宪云也回卧室换便服去了。重哲躺在沙发上看
电子报纸,妻子开始用微波炉加热菜肴。
一切正常。
他一边观察屏幕,一边把提包内的东西拿出来藏到一个秘密抽屉里,有假发,
假须,最后一件东西沉甸甸的,赫然竟是一把大功率的激光手枪!
他动作熟练地检查了手枪的功能,放入秘密抽屉,为手枪蓄能器充上电。然
后,他细心地锁上秘密抽屉,关上屏幕。室内电话响铃了,妻子出现在电话屏幕
上:“昭仁,该吃晚饭了。”
他简短地回答:“好”。然后再一遍检查了秘密屏幕和秘密抽屉。出门时他
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锁,他的书房是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的。
餐厅里,5 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方餐桌上。灯光熄灭了,元元妈端着一个硕大
的蛋糕走进来,5 朵黄色的烛光摇曳着,映着元元妈喜气洋洋的面容,也为餐厅
空间涂上温馨的暖色。宪云和丈夫拍着手笑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小元元,许个愿,吹蜡烛吧。
小元元咧着嘴笑,他闭上双眼默默祝告一番,然后噗地吹熄蜡烛。灯光亮了,
元元雀跃着拿来刀子切开蛋糕,分发给大家。大家都在吃蛋糕时,元元凑到姐姐
跟前悄声说:“姐姐,你猜我祝愿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祝愿爸妈长寿,也祝愿我快快长大。姐姐,这是我的第三十七个5 岁生
日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到6 岁呢。”
宪云心房猛一紧缩:他还没有忘记这档子事!但元元并没真正把这事放在心
上,说完这句话,他仍然毫无心计地又说又笑。宪云放下心来,不过她仍觉得心
头隐隐作疼。
第二天拂晓,宪云很早就起来了。太阳的晨光透过落地长窗,几乎是水平地
射进屋内,屋内到处是一片金红色。宪云吃了一些早点,把旅行箱收拾好。她走
过去,踮着脚吻吻丈夫:“重哲,再见,记着我昨天的话。”
重哲用力拥抱她,笑道:“放心吧,祝你一路顺风。”
“喊醒元元吗?昨天他一定累了。”
重哲惊奇地看看她,笑着揶揄道:“你是怎么了?你以为元元是人类的小孩
子?对于他,只问能量是否消耗完,不存在累不累的问题。”
宪云也哑然失笑了:“怎么搞的。重哲,我告诉你,小时候,很长时间我从
不把元元当成智能机器人,我认为他是我亲亲的小弟弟,是人类的一个成员。虽
然他有种种怪异之处,比如他不会流泪,他有睡眠开关,他是爸爸生的,等等。
但我总觉得这只是正常中的特殊,就像人类中有秃子和络缌胡子一样。长大了,
理智能够战胜感情了,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亲密无间,他和我们不是同类。
但这几年,大概是老糊涂了吧,我又重复了儿时的错误,常在无意识中把他当成
人类的儿童,当成咱俩的亲生儿子。”
重哲从妻子的话语深处听出几分怆然。他们婚后一直未能生育。年青时两人
在事业上都太投入,把要孩子的时间一推再推,等到主意打定时,宪云年纪已经
偏大了。而且,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与元元有关,这个长不大的小元元常常使宪
云心怀歉疚,她把加倍的母爱倾注到傻弟弟身上,连重哲也总是把元元当儿子看
待。他开玩笑地说:“不,你不老,你仍然像20年前那样漂亮。我去唤醒元元。”
两分钟后,元元慌慌张张跑来了:“姐姐,我不让你走!要不我也和你一块
去非洲!”
“元元,你还小!”
“我不小了!你看。”他轻而易举地把姐姐举起来,就像蚂蚁举起一只大豆
荚,“你看,我多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