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水江湖-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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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薄雾笼花天欲暮
第二日,颜月溪就顺理成章地打开了凤阳宫。禁封许久的宫殿传来腐朽的气息。里面的东西都蒙了尘。
一件件光华夺目的首饰,一件件绝世罕见的衣料,一本本绝版孤本的藏书。凤阳宫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只是,它的主人却对它弃如敝履。
猩红的璎珞低垂,穿花百蝶的长袖轻轻扫过那些细微的尘埃。轻轻的一声叹息,为那些物什也为她自己。这座宫殿是一个君王之爱所能做到的极致了吧。只是,一个女人,作为另一个女人的替代而活着,也代替她享受着荣华,不知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
要说,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爱上帝王。宫中的生活不过是色衰而爱弛。和万千的女人争夺他的那一份所谓的恩宠,又有什么意义。得到钟爱又如何,在他身边还不是得小心翼翼,专心应对那些嫉恨的眼神,人未老心先衰。
更何况那些钟爱都是虚假的,无论她们怎么努力都抵不过皇帝心中的那个影子,注定一开始就是输。
不可否认的她是嫉妒顾吟素的,嫉妒她得到帝王毫无保留的爱。嫉妒她为什么对她们苦心经营都得不到的眷顾不屑一顾!她的骄傲,她的光华让颜月溪觉得无地自容。
只是谁又懂得顾吟素呢,看到她青史留名的潋滟风光,又有谁真正过问她心中的悲凉。
“你们仔细洒扫,再把这些都整理出一份清单交给我。少了一样东西,小心你们的脑袋!”颜月溪冷冷地吩咐宫人们。
“是。”一行宫人垂首领命,各自忙开了。
颜月溪轻轻啜着一盏龙团胜雪,淡淡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茶香杳然,一如她寥然的心境。
看着一列列的清单,不由嗟叹。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足以让穷苦人家吃上一辈子。
顾吟素酷爱调香,所有事物中最多的就是各种名贵珍奇的香料。龙楼,沉光,明庭,思芳···
各种形形色色的香盒足足占了一面墙。颜月溪平日里也有所研究,虽然不精但是也是通晓几分。暗叹顾吟素果然不是凡俗女子可以相比的。涉猎之广,学识之渊,让她自愧弗如。
颜月溪望着贴着一张张香名芳帖的香盒,逐一看过。偶而打开闻一闻颜色。
忽地,似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物。莹莹素手轻轻执起一青花粉彩的香盒。上面贴着“心字香”。
“原来,这就是心字香。”颜月溪轻声呢喃。
据范石湖《骖鸾录》记载:“番禹人作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开者著净器中,以沉香薄劈层层相间;密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花过香成。”所谓心字香,就是用香末萦篆成心字的香吧。
这种香的做法极其优美繁复,只是有这份心性的人却并不多。此瓶为顾吟素亲手所制,遥遥的,让颜月溪想起了那日惊鸿一瞥带来的震撼。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三日后,颜月溪重新锁起了凤阳宫。那枚钥匙犹如一方巨石压在心头。
颜月溪郑重地重整了妆容。净蜜合色妆锦杉子,下着鹅黄织锦百褶裙。发髻上又添了一对包金镂空竹叶单尖,一只点翠镶宝累丝步摇。细密的流苏柔顺的垂下,和着镶着珊瑚米珠的点翠耳环举首投足间妩媚异常。葱管般水嫩的手中紧握着一份凤阳宫的物品清单。
别的没有少,只是少了那件六铢纱的水红罩衫。
颜月溪望着远方幽冥的天际,好像那里暗藏了杀机······
她不是顾吟素,她不需要真心。这也许是她永远不及顾吟素的地方,只是她不需要。皇宫里的女人不需要爱情,若是把希望压在那东西上面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所以冷纤羽,如果有来生千万不入了帝王家。
颜月溪握着清单向紫金宫缓缓走去,紫金宫的七十二级台阶,每走一级心中的恐惧和快感就多了一分。
终于,迈进了朱红色的大门。颜月溪的额上布了细密的汗珠。盈盈叩首,远山眉黛,如画双眸,微垂着,望向地面。
“陛下,凤阳宫已经洒扫整理完毕,这里是物品清单。只是······”
“只是什么。”夏天无懒懒的问道,幽暗的双瞳淡淡扫过跪在下面的颜月溪。
“只是少了一件六铢纱水红罩衫。”颜月溪颤抖着说道。
“什么!”勃然的怒气层层袭来,颜月溪面色苍白,额上的汗珠轻轻滴落。
“臣妾知罪请陛下责罚!”颜月溪的头埋得更深了。
“去给我找回来!”夏天无强压着怒气冷声道。
“臣妾遵旨。”颜月溪深深叩拜,退出殿外。脚步有些虚浮,刚刚真是惊险。不过这一次她还是赌赢了。
两日后,颜月溪领着结绮楼的华英出现在夏天无的眼前。华英手中拿的正是那件六铢纱水红色的罩衫。
“这是怎么回事?”夏天无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面的人,好像是在看风中的一粒微尘。
“启禀陛下,这位是纤羽妹妹手下的女官华英。今日臣妾撞见她行色匆匆地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服向春山林中跑。上前一看居然就是皇后娘娘那件六铢纱水红罩衫。谁知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具体是怎么回事,陛下还是问华英的好。”颜月溪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立在一旁。
华英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不住战栗。“陛下饶命。是羽妃娘娘叫奴婢这么做的,不关奴婢的事情啊!”
夏天无冷眼旁观,并不言语。
“究竟是怎么回事,快细细说来。陛下会为你做主的。”颜月溪催促道。
“前几日清理凤阳宫的时候,所有的衣服都被送到浣衣局清洗。雪妃娘娘是个小心的人,便派她宫中的女官茜儿亲自送往。这件水红罩衫便在其中。谁知便被羽娘娘看到了。以为这件水红罩衫是雪妃娘娘的。遂入夜的时候让奴婢从浣衣局偷出了这件衣服···”其中含义不言自明,夏天无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罔我当她是姐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颜月溪在一旁银牙咬碎,气得满面绯红。
华英继续道“羽妃娘娘心生嫉妒,把衣裳扯烂之后便让奴婢去烧掉。”
说完之后,大殿中恢复了冷然清寂,时间似乎被冻结。两个女子深垂着头颅,不敢抬首。
“去把纤羽叫来吧。”沉默的帝王叹了口气。
旁边的内监从阴影中出现,垂首领命。不一会儿冷纤羽便被带了过来。刚刚睡梦方醒的她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到华英的时候确是一惊,又看到她手中的红衫,面色倏忽惨白如纸。华英什么时候变成了她的人。
“这件衣服是你弄坏的?”夏天无沉脸问道。
冷纤羽抬首,以为是那天的事情被颜月溪知道了。瞪了一眼华英,又想不过是一件衣服的事情,遂承认道。“是臣妾不小心弄坏的。”
“你好大啊胆子!”夏天无怒气排山倒海一般地爆发出来。“来人啊,把她杖责四十,褫夺妃位。拉到千秋院去。”说罢拂袖转身不再言语。
冷纤羽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架住。瞬间花容失色,大呼冤枉。只是为时已晚,帝王薄情,连解释都懒得听。
这下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千秋院是失宠妃子居住的地方,多少的女子一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冷纤羽死死盯着颜月溪恨不能将她剥皮食肉。
但渐渐的似乎认命般的,冷纤羽停止了挣扎。昂起了白皙纤柔的颈项,仪态万方地缓缓步下了紫金宫的七十二级白玉阶。紫金宫是皇城的至高点,冷纤羽望着渐渐消失的皇城,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尽头。
她本是如此骄傲的女子。即使输也要输得漂亮。
离人苦夜长,雨夜更是使得孤寂格外分明。冷纤羽在千秋院中被冻得瑟瑟发抖。树倒猢狲散,在高位时多少人争先恐后地巴结,如今她深陷泥淖,却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偏偏在这似梦非梦,愁恨盈怀的时候窗外的雨声淅沥不断,更添凄苦哀思。
冷纤羽身上带伤,不能动弹,只得趴在床上。伤在身后又没有人帮着上药,还好天气渐凉才没有化脓腐烂。
冷纤羽死死扣住身下散发着腐朽味道的被子,死死咬住嘴唇,一双清泪潸然滴落。
忽然门外传来了女子轻盈的脚步声。冷纤羽燃起了一丝希望。
一双素手轻轻推开了房门,衰朽的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号。
门后闪出一抹光鲜亮丽的倩影,与灰败残破的千秋院格格不入。
“妹妹在这里可呆的惯?”颜月溪用手擒着一方绣帕,十指用蔻丹染得鲜红,搁在鼻下。看着这残砖败瓦的破旧院落眼中尽是厌恶。
冷纤羽冷冷地看着她,眼中似要迸出血来。“颜月溪,算你狠!我这次是输了。可是我不服!”
“也好,就让你死个明白。”颜月溪的一张俏脸渐渐逼近的冷纤羽,“你要烧的那件六铢纱的水红罩衫,是先皇后的遗物,你说,你该不该死啊。”
冷纤羽先是一惊,怨毒地看着颜月溪。“好你个颜月溪!果然,我太傻了。只是颜月溪,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要忘了,我们始终不过是一抹影子罢了。到头来,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过是一场空!”
颜月溪充耳不闻一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露出含义不明地笑意。“一场空也好,起码我现在还活着。”说罢,转身离去了。带走了冷纤羽最后一丝希冀。
第二天,冷纤羽爬到了皇宫西侧的城楼上。城楼高耸巍峨,她俯瞰着这奢靡浮华的宫殿,心自成灰。果然他们说的没错,这皇宫就是个珠花锦缎堆砌的坟墓——埋葬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天真,还有爱情。偏她却还是飞蛾扑火般的自取灭亡。
冷纤羽心中忽然爆发出一股疯狂的笑意。脚下一空,素白的裙翩然,血似蔷薇,花开遍地。她的死是那般壮烈张扬,就像是她短暂明艳的一生。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带着那么重的伤爬到城楼上去的。凄风苦雨冲刷掉了地上的鲜血。一宵冷雨葬名花,皇宫里女人的命数凉薄如水。只是纵使这般,也挡不住利欲熏心,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