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 作者:右舷瞭望(19楼原创小说2014-05-28完结)-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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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你错了,因为当时的钝痛,才能后来如释重负。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但愿你也是如此,刚才那句话只是一个铺垫,这座城那么小,天知道我们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期而遇,我只希望下一次,你别像今天这样冲过来找我算账,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她挣开他的手,想要上车。
这次他拔住了车门,眼仁里似是要溅出火星,几乎咬牙切齿:“那天那个孩子……”
德珍愣了一下,继而笑了开来,呼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失望,“别担心,那是我哥哥的孩子。”
言尽于此,仲寅帛松开车门,退开一步。
德珍拉上车门,发动车子离开,她开车向来很慢,后视镜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仲寅帛大半个背影,他穿着深灰色的风衣,头发微短,站在阴暗的角度里,背影修长而清瘦,仿佛就要与那阴影融为一体。
当初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令她离开,如今却表现的那么不快乐,仿佛雨薇的告诫,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最想要的都是不能的,人在喜欢的东西面前,都有一种作践的本性。
其时将他记挂在心里,此刻却能云淡风轻,倒是叫她迷惑了。
神思间,手机响起,来者是王槿鸢。
“亲爱的我看见了一条裙子非常适合你,要买吗?”
“当然。”她从不违逆母亲的购物欲。
“宝贝儿你怎么了,心情不好?”王槿鸢试探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何光始终照不到有些人的心里去。”
王槿鸢笑,“要是所有的心都收到神的光芒照耀,天国将会在人间重现。你只要记得,神格外眷顾你就够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操心的?”
“妈妈,你知道我最害怕这种神爱世人的言语。”将理智寄托给虚无,无意于纵容自己跌堕,她虽然倍于疏懒,但还不至于连思考都懒得筹备。
“好吧,我知道你总是爱争取,不过,既然你的光别人不受用,你又何必去浪费?开心点吧我的女儿,我只要你开心。”
德珍弯起嘴角,母亲对她永远放低标准没有诉求,这倒显得她十分无用。
挂了电话,高速两旁是大片青绿色的田野,风徐徐,正如一句告诫:
只要你活着,无法谢绝开端,无法抗拒停止。
因为高贵,所以陡峭(五)
在王槿鸢回归惊雀巷的岑氏旧宅以前,德珍身为她可爱的跑腿,奉命去了一趟北京。
进了绒线胡同亲王的旧府邸,对方尚未将东西规整好,她提着手袋站在厅中环视四周,举目之处皆是古董,只有人是新的。收了东西,她独自驾车离开。
晚上宿在芙蓉园,上次来是她十七八岁时的一个冬天,云越点名了要住这里,清晨的时节,水面起了薄雾,隔着柳枝看去,对面的小楼迷离在云水间。到了晚上,灯光和水波将这方寸照出琉璃般的颜色,薰衣草色的纱帐在暮风中飘起,熏炉焚香,隔了一段兵荒马乱的岁月,依稀能闻到那股淡淡暖香。
王槿鸢是次日午时落地的,却没有立即召见德珍,而是去了来广营和几位旧友打高尔夫,岑慎其自然也在陪同之列,标准的18洞球场是由一间加拿大设计公司设计的山地球场,超高标准导致它扬名立万,岑慎其自然对之有些好奇。
德珍在环岛湖喂了半天的天鹅,没等到王槿鸢,却遇见了一位熟客。
对方是个笑容十分迷人的年轻人,像是从地中海的小镇青年,一生不为金钱劳碌,只负责站在街边,搭着外套眯着眼睛,勾引路过的少女。
“我们,见过?”对方能叫出她的名字她不奇怪,但他制造的那熟稔的气氛却令她有些许莫名。
科达明笑了笑,“我见过你,但你没见过我。”他笑了笑,“你骑马骑得很好。”
德珍点点头,对着搭讪称不上讨厌。
“你热麽?我看你在这儿待了很久了。”她像是习惯将自己落单,亦十分享受安静,叫人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靠近。
德珍轻扯嘴角,没等来母亲,反倒先上了这年青人的车回到了充满中式新古典主义的建筑里,沿路摆放着些青铜器皿,地毯缀着祥云,散发着一种开阔,一种震慑。
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德珍接起来,王槿鸢命她不要再走了,有几位叔叔伯伯要见见她,她挂了电话,抱歉地看着科达明,对方却只是递上名片,笑得从容:“你若得了空,可以打电话给我一起骑马。”
“我对北京不熟。”她以为她常住这儿。
科达明笑了笑,“我里里外外都熟。”
德珍笑,眼神明亮,“好吧。”
对方满意而去。
等她等到父亲母亲,又见过他们的那些朋友,晚上一道吃了饭,歇了一宿,第二日便启程回惊雀巷。
飞机上,戴着小圆眼镜岑慎其正在看一本俄文小说,那看起来像是一本有趣的书,他始终没抬眼皮,嘴角却挂着笑。德珍在翻看母亲的目录,换季的时节裁缝总会做好本子递上来给她选,但如今王槿鸢也不是很执着裁缝的手艺了,她偶尔兴致来了也去看看牌子里的衣服,年轻时她厌恶与别人穿一样的衣饰,总觉得自己是那样与众不同,现如今,她却觉得与别人撞个衫也是极有趣的,谁叫衣服到了她身上总比别人好看呢,她迷恋人生赢家的感觉。
相较而言,父亲对穿着就不十分注重,大多数时候他温善迷人,老得非常有范儿。他们对她的爱也一样,父亲的爱永远不会像母亲那样鲜红明显炙热耀眼,父亲是细腻而厚重的,内心宽广置放一个世界。
德珍以为自己更多的像父亲一点,不管她现在长成了什么样的女人,但总归是那个爱模仿父亲的小孩。
王槿鸢拉开帘子进来,见着父女俩一模一样的神情,撇撇嘴,笑意朗朗:“你俩得了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亲生的一样。”说着松了松衣领,将手里的刀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把正宗的大马士革,纹路漂亮极了,也不知王槿鸢怎么单拿着它出来,搁在桌子上那一下,活像个刚走进客栈的漂亮女侠。
岑慎其从眼睛上缘抬头看了眼美丽到极致的妻子,“你又乱玩这些东西,迟早有一天得坏事。”那口气似是父亲训斥不听话的小女儿。
王槿鸢睨了他一眼,拢拢头发,骄哼了声,“我又不拿它下厨切菜,没有你担心的那一天。”
德珍默不作声的将刀子收起来,她不知道这刀是如何被带上飞机的,但以母亲的本事,她总有办法就是了。
“你过来。”岑慎其扶着书页,小圆眼镜落在鼻梁半道上,眼神认真。
王槿鸢不乐意了,“跟谁,跟谁发脾气呢?”
“德珍,你出去,把帘子拉好。”他声音不大,但不怒自威。
“是的爸爸。”德珍好笑地看着这夫妻俩,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将月白色的布帘拉上,去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玫瑰甜酒,耳边是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一阵之后,就听见女人委屈的辩解。
德珍嘴角上扬,她母亲从未赢过父亲一次。外人只觉得岑慎其风度翩翩又出身工科,像是十分好摆布的男人,但只有德珍才清楚,他们夫妻之间二十多年来都处在父亲的强权统治之下,尤其是中年以后,母亲换着花样地任性,父亲心中却有一万种收拾任性的方法。
作为他们俩共有的、唯一的孩子,德珍在这份感情面前无处插足,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几乎每一代人都反抗自己的父辈却总能和祖辈交上朋友,但她身上,无论是父辈还是祖辈都是她的朋友,她活了人生四分之一,鲜少遇见天敌。
安静即一切之美,这是她对人生客观浅显的哲学理解;同眠是最终之爱,这是她对婚姻主观的艺术认同。看似不高的要求,却意外困难重重,现在就连母亲都略带不自信起来,特意将她拎到身边去见识她身边那些交游广阔的朋友。
德珍看着那道浅色布帘始终微笑,淡淡的酒精将她的脸庞染上玫瑰色,帘子后头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之道,帘子外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隔世清明。
直到下了飞机,她仍参不透自己作为一份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情感的旁观者,是幸,还是不幸。
她只知道,生死离别已品过,刻骨铭心已尝过,如此人间一遭,平淡中略有几处激烈起伏的波折,这短暂的轰轰烈烈倒衬得她没白活一场。
因为高贵,所以陡峭(六)
王槿鸢喜欢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这是她展示自己持家能力与社会人脉的绝佳好时机。她与父辈不同,她手上的所有财富都是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派对累积起来的,而这久别重逢的一个亮相必须足够漂亮才行。
德珍发完请柬,粗略一数,叹了一口气。
等屋子布置好了,鲜花酒水甜点一切具备,她穿着礼服施施然出现,虽然是自个儿的家,但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饶是屋大惊人,也有些叫她透不过气来。
王槿鸢大概是将这座城里名流圈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全请了过来,现场摆出了几件画作,看似不起眼,却像一台气氛制造机,惹人驻足的同时也引发了几场争论。艺术家的圈子里多得是这般狷介之人,个别脾气还坏得要死,偏偏老天将他们生的才华横溢,叫人又爱又恨百感交集。
德珍从来不是艺术的创造者,她是鉴阅者和欣赏者,她的内心臣服于人间所有意识形态的美。但她本身,却是一件被其他人欣赏的完美作品,她的脸,总能一下子叫凡夫俗子体会到诗歌的宏大。
今天晚上她穿了一身白色曳地长裙,它是被赋予极强的质感的,为了不让它过于硬派,王槿鸢特意找了两只鸵羽臂套给她,这样一来,不至于有皮草的炎热而不合时宜,同时还营造了一丝别样的甜美。王槿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