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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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躺在床上,我反复地想,要是我没能考上大学,要是我坚持不去我爸爸的医院洗衣服,我可不可以跟小波去街边卖打口碟和翻版CD呢,那样的生活会不会更有趣呢?我们将每天抱着盒子坐在街边,没人买碟的时候,他爱谈天我爱笑,如果警察追过来了,小波就拉起我的手,我们在大街上奔跑,风吹起我们的头发和衣裳,我们一口气跑过几条街,然后在一个巷口停下来,我们也许会互相凝望,然后紧紧拥抱。
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我的梦想就要濒临绝望的境地了,自从上次在学校门口见到小波被警察带走以后,我再见到他,他就与一个女人在一起,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我不想我的生活里出现这样的一个女人,所以有时候我就故意忘记了她—她与他站在屋顶的瓦檐上面,他们在奔跑,挥手,好像要像鸽子那样去飞翔。
也许我的青春就是这样的,没有希望。我没有希望,我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跟小波说过,直到我要离开家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小波了,他到哪里去了呢,他的那些鸽子呢,还在那儿飞吗?它们会不会迷失在天空里而不知道回家的路呀?
第二部分天光渐渐漆黑(1)
我抱着头,开始难过——你又不是我,我多么难过,你不知道我。
夜盲
嘿,你在做什么呢?她坐在我家厨房对面的阳台栏杆上跟我说。
我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发觉了,这种商品房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隔太近了,每天下班回来,我都和住我对面的那个女子互相对望,比如我打开煤气的时候,她正在剥一颗葱,我往锅里爆姜蒜的时候,她开始洗肉,一边皱一皱鼻子,等我把干辣椒扔进锅里,我这边噼噼啪啪冒起油烟,她就在那边打喷嚏,再打一个喷嚏,然后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她到处找纸巾擦鼻子。
现在她就坐在我家对面这个伸手可触的阳台的黑色雕花铁栏杆上,问我,你在做什么呢,还对我笑了笑。
她是个好看的女子,我早看出来了。头发乌黑直直地垂在两肩,眼睛也乌黑,显得脸很小,而且白。
我说我在洗苹果呢,你要不要吃一个?我朝她举起一只带点粉红色的青苹果,我问,你要不要?
好啊,她将右手向我摊过来。我走过去也走到阳台上,伸长手往对面,把苹果交到她的手中。我触到她的手,有些冷。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呢?我问,一边咬了一口苹果,喀嚓一声。
她没有回答我,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只苹果。她把它握在手心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地看着。
你的手,怎么了?我指指,她的左边手臂,吊着一个绷带。
她抬头,又笑了一笑。
没什么,我把自己割伤了。
啊,什么,你自己把自己割伤了么?我奇怪。你干吗呀,切菜不小心呀?
她慢慢地,把那只苹果靠向嘴边,嘴唇动了动,没有咬下去,她说,不是,我,我……
啊?
我停止咬苹果,苹果太脆喀喀喀喀响,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一架飞机刚好又轰隆隆从我们头顶的天空缝隙间飞过。
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我提高嗓门喊了一声。
她看着我,又抬头望了望头顶。现在天上已经没有飞机了,轰鸣声也渐去渐远,天空很干净,没有云。
我割伤了,医生说我的食指和中指,可能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它们现在,都不能动。她终于把那只苹果放在嘴里,咔,她咬了一口。
还甜吧?
甜。
我也继续吃苹果,然后想起问,你要喝水吗,你手不方便,我给你倒杯水喝。
她点点头,又笑了。
我回到厨房,在消毒碗柜里找了一个玻璃杯子,想了想,又换了一个塑料的彩色杯,然后在饮水机里接了大半杯冰水。我拿了水杯出来,她还坐在栏杆上,轻轻地摇晃着腿,一荡一荡,她穿一条牛仔短裤,赤着脚。
我说,嘿,你坐那儿,有点危险呢。
她往楼下看了看,嗯,十二楼。
我又不怕高,我小时候练过跳水,多高都跳过,要不是我爸爸说还是读书重要,我们教练就推荐我进市游泳队了。
那你后来就没有游泳了吗?
没了,我考大学去了啊。
你学什么专业?
英文。她眼睛一亮,要不是读了英文,我就不能认识我老公了。那时候我一年级他四年级,开迎新晚会他出来弹唱了一首歌,而我做主持人,他就认识了我。
啊,你老公是你同学啊。
是啊。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多久了呢,你们结婚?
有……四年了,包括恋爱,我们一起有八年了呢。她呵呵笑起来,很甜蜜地皱了皱鼻子。
我就问,你是不是有过敏性鼻炎,我经常听见你被我呛得—打喷嚏?嘿嘿,我喜欢吃辣的,又麻又辣。
没关系没关系,我鼻炎都好多年了没得治了。我自己也吃辣,本来,是我老公不爱吃辣的,他是潮汕人,口味习惯了清淡,你知道广东人喜欢原汁原味嘛。所以我只好跟着吃淡一点,我也习惯了。我回我老家,吃辣椒都不适应了,哈哈。
那你是跟老公回广东的吗?
是啊,我大学才读了两年,就退学了,就过来这边跟他生活了。
啊,你退学了?干吗退学呢?
是呀,我怀孕了呀。她抿嘴笑笑。都四个月了我还不知道,天气又热起来,衣服越穿越少,挡都挡不住,我们班主任悄悄找我去问,要我去检查,我还不相信是真的,那时候我可真傻啊。
那怎么办呢?
我跟我老公,当时的男朋友说,我问他怎么办,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说他刚开始工作,也没有什么钱,工作事业都不稳定,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房子什么的都没有,怎么要这个孩子呢,我们打长途电话,我在长沙他在广州,我们一边打电话一边哭,所以……
啊,所以你就大学也不读了?
第二部分天光渐渐漆黑(2)
我们讨论了一个多月,胎儿在肚子里都快六个月了,我挺着个西瓜一样的大肚子,我还怎么去上课呢,我就主动退了学,然后来广州找他,他带我上的医院。在医院医生给我打了针催产素,我躺在床上嚎叫了两天,咳,孩子就下来了。是个男孩,都紫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眼睛看向对面的楼,楼的旁边还是楼,有人在小小的阳台上也种了若干盆植物,斜对面十一楼的阳台上,探出一枝未开的昙花。
我趁机把水递给她,我问,那后来呢?还要孩子吗?
嘿,不要了。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好像就怀不上了。医生说我输卵管堵塞了。不过也无所谓,我老公说两个人生活挺好的,有了孩子反而麻烦。没有就没有呗,也无所谓。我都二十九了。
嘿,和我差不多。我赶快说,你看,我们也没有孩子,其实我老公蛮喜欢小孩子的。
我靠在阳台栏杆边上,往下看了看,还是不敢像她那样坐上去。我用手抹了抹栏杆,有些灰,我往手指头上吹了吹。你们,一直住这里吗?我才搬过来半年。
不是啊,我们在这以前已经搬了六次家了,每次搬家我都在扔东西,以前的衣服鞋子柜子啊、旧微波炉啊、看不清画面的电视机啊、坏掉的音箱喇叭啊,还有沙发,我们家以前那个沙发啊,一坐下去就像掉在一个洞里,经常吓死人,哈哈哈。现在好了,我们终于搬到这里来,算是稳定一些,就比你们早两个月我们住过来的,房子小是小点,空间还这么挤,不过也算是个花园小区的样子,有保安。不像以前,以前我们住在石牌村,动不动就闹抢劫打死人,我老公有一次半夜回来被人从背后一棒子打晕了,醒过来身上钱包手机什么都没了。那次把我给吓坏了—现在这里安全多了。
她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又望向我,再说了一次,现在安全多了。她把水杯递给我。我说你小心点,别动。我伸出手过去把杯子接住。
我说你还是从栏杆上下来好些,要是,万一没坐稳呢?
她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动,就望着楼下那家阳台的昙花。那昙花也许今晚就开了,她忽然轻轻地说,嘿,可惜我们都睡了,看不到。她那头黑黑的头发直垂下来,有风,发丝飘啊飘,遮住了脸和脖子。她有细白的小腿和脚踝,也一同在风中荡啊荡的。
我怕她冷,就问,要不你先下来,拿个凳子先坐下来,我今天也不做饭了,可以跟你说说话,我老公多半也不回来了,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给我来个电话。
你和你老公,还好吗?突然她抬头问。
还,好吧。我想了想,确实找不到什么形容词,难道说我们很恩爱。我老公在我上个月生日的时候送了我一串白金吊坠,镶一克重的水钻,戴在脖子上确实很好看,可惜我总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戴。我老公还会带我去旅游,在海边他牵着我的手捡贝壳,还把寄居蟹的洞一个个挖开给我看。在家里我老公总是不叫我的名字,他称呼我亲亲、宝贝、小疙瘩、乖女孩……难道我该把这些告诉她,这个坐在我对面阳台栏杆上的女人。我原本又不认识她。
她有什么问题?
她想干什么?
她还坐在那里,恍恍惚惚地笑了,又好像若有所思。
我啊,我老公对我很好的,她又开口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把钱存下来,我老公说以后给我买一个大房子有大阳台有落地窗的那种,我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只有一千二一个月的工资,我老公都让我把自己的钱存下来,只用他的钱,那时候我们住在石牌村的村屋里,楼下整夜卖麻辣烫,烟熏火燎的,对面是间白天关门晚上通宵营业的发廊,环境那么差,我老公都会把我带到我们楼顶的天台上,弹吉他唱歌给我听,还和我一起看月亮。广州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呀,那么白那么亮,搬到这里来以后,楼房太高,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