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言by 树梢-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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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回去,爹很高兴看到我毫发无伤的回去,还有娘。」说道家人,程令遐有些兴高采烈起来,忽然想起什么,马上收敛了笑容,低着头继续说道,「可是我很担心你,所以我和唐老奶奶说要跟着楚丞相学做些事,她听了挺高兴,就放我来这里了。还好你没有被杀??」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几不可闻。只有双唇还在不停的一张一合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此刻落在李显眼底的他,似乎仍是当初深爱的那个人儿。对于楚逸岚的欺骗,李显可以毫不迟疑的深恶痛绝,对于他,李显却终是难以凝聚起那样的痛恨来。蓦然间,刚硬的心肠稍稍软了下来,李显放缓了口气,问道:「你又来做什么?楚逸岚叫你来打听李忻恬的行踪?」
「不是的,是我自己想来,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突然,程令遐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急切的说道,「这次没有人让我来向你打听些什么,真的没有。而且我也没有告诉楚丞相你的真实身份,一点点都没有告诉过他。」
李显微微点头,这他相信,否则如今他焉有性命在?
「我向后爹要『四月丹』的解药,可是他说他没有,解药在唐老奶奶手里,我想找她去要,可是后爹不准我去。我又担心你,不知你有没有事情,就只好先来了。」
「李某竟有这般荣幸吗?那你的阿香呢?可以放下她不管吗?」李显冷笑道,带了几分试探。
「她??」片刻失神,程令遐喃喃说道,「她嫁人了??我离开孟陵的那段时间,她嫁人了??唐老奶奶原本不同意我们的事情,可是她说,只要我按她的吩咐办好你的事情,回去后她就给我去提亲??可是阿香却已经嫁与他人了,嫁到其它地方去了??我不该骗你的,真的是??报应??」
「她是自愿嫁人的吗?」
「什么?」程令遐一愣。
「我是说你离开孟陵不到一月,偏偏她就在这段时间嫁人了,你不觉的时间太凑巧了吗?」忆及那位固执刚硬的唐门掌门人,李显说道,「依我看,以唐老夫人性情,她既然认为你的阿香不配嫁入唐门,就不会改变初衷。阿香于此时远嫁他乡,十之八九于她有关。」
程令遐低头默然,一时无言。许久,他抬头勉强一笑,道:「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还能如何?总是我们俩人没有缘分。如果当初我没有昧着良心答应唐老奶奶去骗你,或许我们还不会分开。人真的是不能做坏事,报应来的好快啊??先说你的事吧,我想先帮你逃出去,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
「逃?」李显截断了他的话,双手扶在窗边,抬首望着远方天空,「楚逸岚三番两次侮辱我,更下毒废了我一身武功,我岂能就这么夹着尾巴逃跑?何况四月丹之毒不解,逃出去又能如何?我不会就这么轻轻易易的一走了之。」话至此处,一时胸中豪气勃发。转眼望去,只见程令遐神色迟疑,似有话要说,便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那??我就说了。」他顿了一下,笑道,「从前你说自己做过皇帝,可我总觉得不像,我虽没见过皇帝,可总想皇帝应该是很威严的那种人,你却凡事随遇而安,随便的很。刚刚听你那几句话,倒真隐约有些皇帝的味道。可是你真的不打算离开枫叶山庄吗?」
「要走,但不是逃走,我要楚逸岚亲自送我离开这里!」
程令遐疑惑的望着李显,神色半信半疑。李显莞尔一笑,程令遐毕竟与楚逸岚不同,看来这次他是真心想帮自己。他的目光越过对面之人的身影落在了花园深处。不知自己一生是否真的与皇位有缘呢?
程令遐离去后,傍晚时分,庄中四下忙碌起来,原来是楚逸岚回来了。黄昏时候,晚饭摆了上来,比往日还要丰盛些,碗筷也多了一付。李显正想着楚逸岚要来,便只见他一身纯白烫金边的束腰长袍,跨着轻快的步伐由门外走了进来。才要开口说些什么,被李显一摆手拦住了话题:「阿离,真是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如果是这一类无聊的调笑,楚丞相还是免开尊口,留着力气吃饭吧。」他讥讽道。
楚逸岚哈哈一笑,拉过把椅子,紧挨着他在饭桌旁坐了下来:「阿离你越发懂我的心了。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还没点,你便通了,你说我们这该叫什么呢?」
「我叫通达,你叫无聊。」李显拿起碗筷,开始闷头吃饭。
今晚的菜色不错,再和他说下去,白白糟踏了自己的胃口。
可惜楚逸岚的想法明显和李显相左,一边用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魔音入耳,没练过「闭耳功」的李显想不听也难。听了一会,倒觉得此人也有些真才实学,本以为他一介江湖武人出身,最多识的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罢了,没想到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侃起来倒也头头是道,肚子中颇有几滴墨水。
当年养李显长大的那个人学问虽好,可一月间不过匆匆聚上几天,哪有时间闲聊这些?与程令遐同行时,一路上大多是李显说他听,诗文歌赋对方都没有兴趣,只能随便聊些家常。好久没和人海阔天空的随意畅谈,李显没想到自己竟被楚逸岚勾起了聊天的兴趣。也罢,趁此机会展展毒舌也好。
「古来诗词虽多,大约也就分为两种,或婉约,或豪放。这说来也自然,美的范畴可以分为阴柔与阳刚两种,天孕众生也是分为阴阳男女,就连武功内力也是分为纯阳和纯阴两种。诗词婉约者,偏重阴柔之美,大多一昧的催人泪下。以我看,还是豪放者意境更高。譬如这首《黑漆弩》:『金鳌头满咽三杯,吸尽江山浓绿。蛟龙虑恐下燃犀,风气浪翻如屋。』何等的气势磅礴,壮怀激荡。」
「这话可就不通了。」李显哼了一声,驳道,「男女是分阴阳,诗词美学单走纯阳或是纯阴却落了下流。真正高明的武功在于阴阳相济,诗词意境也是如此。《黑漆弩》虽有快意之美,却无婉约相称,算不上是一等一的词句。有一首《调笑令》不知你没读过吗?『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苍凉冷峻,兼以淡淡凄迷,豪中带婉,婉中透豪,这才是上佳的好词。不过像你这般武林出身的武人,原也不能强求你懂这些。」
「你是笑我不懂文人雅致了?好,一会我们斗茶如何?且看看谁输谁赢,你再笑不迟。」
「哼。」李显冷笑一声,「何必要斗,单凭你这一句话就知你落了下品。斗茶实为品茶,意在品评茶质优劣,修身凝神养性。像你这样比武似的拿来决胜负,不是凡夫俗子附庸风雅又是什么?」
楚逸岚嘴角牵动几下,勉强笑道:「阿离,你今晚好像是剑拔弩张,专以嘲弄我为乐啊。」
「这话又错了。世间万事自有黑白公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平日里你耀武扬威,以权势压人,无人敢对你有半句反对之言。难得有我这一正直人士点醒于你,纵没有古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精神,也该欢欣鼓舞,喜极而泣亦不为过,反倒说什么嘲弄,这不是黑白不分吗?」
「巧舌如簧,你这是在借机发泄怒气吧?」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来我这里自讨没趣?」虽然大事尚未得解,能逞一时口舌之快,武功被废后的不甘倒也驱散了几分。
窗外,天色渐暗,一轮明月跃出云端,洒落一片银白光芒。侍女们点起了蜡烛,烛光落满一室。
透过半开的窗子,李显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小花园,静静的看着那一片繁花锦簇。
循着他的目光,楚逸岚看看窗外美景,继而笑道:「在屋子里待了这许多天,你也闷坏了吧?可想出去走走?」
正中我意!李显虽然心底暗暗高兴,面上却仍淡淡的一幅不甚感兴趣的样子,说道:「随便吧。」旁边一个伶俐的侍女早递上两件披风,楚逸岚接过,亲手为他披上一件,便拉着他出屋而去。
金秋季节,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进了花园,周身立刻已满菊花的芬香,一丛丛一簇簇的各色菊花好似女娲练石的五彩岩浆,又如蓬莱仙阁的七彩霞光,于月色下流光溢彩,剎是美丽。
楚逸岚眼角含笑,微有得意之色,借机握了李显的手,引他踏着花间小径一路行去。
李显几次想甩掉那只紧握着自己的手,都未能如愿。又不想于此时惹恼他,只得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平白又被这只狐狸占去了许多便宜。
微凉夜色如水,由掌心传来的人体温度,竟是意外的温暖。
只一会,花径到了尽头,出现一个小小的木制红色凉亭,凉亭四周栽满了簇簇淡白的花朵。李显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是什么花?」
楚逸岚答道:「是园丁从大内引进的品种,听说是显帝年幼时最喜欢的花。名字我倒不记得了,不过此花娇不若海棠,艳不及牡丹,香不比菊花,看上去毫不出众,真不知名贵在何处?」
「是吗?」李显装作无意的走到一簇花旁,俯身仔细看看,然后看似随手的折下了一枝。楚逸岚在一旁晃着脑袋,啧啧有声的说道:「草木本有性,何求美人折?」
「阁下这句诗不对景,我可不是什么美人。何况有花堪折直序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你既喜欢,我这便叫人多采些,索性连根拔了,种在盆里,送去你屋里,可好?」
「人生在世,不可过贪。不当取者不可取,这道理君不知么?此花生自天然,离了这生养大地之土,滋润万物之风,必不可活。我岂能为了娱己私念,坏它根本呢?」
楚逸岚嘴角抽搐一下:「话语双关,你是在说这花呢?还是说你自己呢?」
「万物之理本相通,随你怎么想吧。」拎着这枝花,李显转身回屋而去。今晚,不知能否顺利出得此庄?
身后,楚逸岚却兀自立于花丛边,默默的仰望冷寂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