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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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触手，其实不必断肢割肉来得轻。他却强撑着用十足的功力，捉龟毁山，倒行逆施——还好戏圆圆满满演完，没有露出破绽。这口血要是少撑了一刻钟，他今天必葬身归墟。

还好，还好，已是离得远了，应该再无什么危险。

昏昏沉沉，眼皮打颤，身体也没力气。他摸摸苍鹫的脖子，轻声轻气道：“好家伙，送本王回妖界去。”

一双狭长的眼睛却越眯越细，最后瘫软在了苍鹫背上。

苍鹫觉得背上不对劲，拼命地嘶鸣，主人却只是细细呼吸，一声也不回答。它急了，加倍速度往妖界飞去。

到了妖界入口的山口，苍鹫想俯身钻进去，却因为体积，卡住了头，动不了。它挤挤身子，还是进不去——早知道，平日里就不同凤凰抢食了。

眼见着主人已快不行，更加着急。

“往那边走——”冥狱伸手一指，告诉它那边还有个偏洞。但是他还没指向确切的目的地，就昏了过去。

“嗷嗷呜呜——”任它怎么叫，冥狱就是一动不动。

“嗷嗷呜呜——”怎么才好？

苍鹫叫着，却发现身后突然显现出层层众妖，面目狰狞将它和冥狱包围——那些妖怪，好像并没有善意。

尤其是领头的首领，长着一张颠倒的脸，从上至下，先是嘴巴，再是鼻子，再是眼睛……他警觉的走过来，往冥狱这边探。

苍鹫展翼护住，却很快被这妖相一挥手，推开。

妖相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

早有放哨的小妖来报，说山洞入口出现了一妖一鹫，那妖奄奄一息，看着……好像大王模样。

妖相恐有诈，便亲自来看。他蹲下来细瞧了片刻，竟真是大王！

大不妙，大王比那次从箕尾山回来，伤得还要重。尤其是他的八千触手，怎么大半都只剩下半截？

“快回去把群臣都召集起来！”妖相焦急一喊，几乎破嗓。他自己抱起冥狱，就往里奔。

小妖们见这昏迷不醒的，竟真是妖王。各个都吓得懦懦点头，紧跟在妖相后面，一并往里归去。

“嗷嗷——”苍鹫嘶鸣数声，被妖潮挤着。便有好心的小妖，顺手把它一带，一起带回了妖界。

妖相召来所有修为高的臣子，大家围绕在冥狱周围，运功为妖王疗伤。

****

归墟这边，众仙也是齐力给方羽青疗伤。九天九夜之后，方羽青转危为安，众人方才离去。

辛灵不信：方师叔虽呼吸均匀，心脉俱保，魂魄无散，可他为何九天九夜都不醒来？

“辛师妹，你放心，大家都验过了，师叔的确是没事了。”李震瞧在眼里，辛灵这九日，一秒都未合眼，运功时她出力最多——她好像陷入了一种深切的自责，难以自拔。

然后，无休无止地想要赎罪。

李震叹一口气，抚了抚辛灵的手道：“辛师妹，既然如此，你就留下来陪方师叔？”

辛灵默然地点头，一下两下三下，下下点得很重。李震又摇摇头：“唉，等师叔醒来，你就来告诉我们吧。”

她最后望一眼那一躺一站两个人，都是石雕一般。随后离去。

留下辛灵在洞里伫着，这里原来就是方师叔在蓬莱的住地，也是山洞，却一物也没有雕琢，仿佛故意追求艰苦修行。他平日里，也是躺在这冷冰冰的地上吗？

只是平日这地再冷冰冰，他也会醒来，起身，哪怕面无表情。

她看着方羽青鹤氅已去，变作白鹤守在主人身边。他身上如今被重重绑敷起来。看似无恙，但她自己一瞧，就会想到这下面是大大小小被戳烂的窟窿和腐肉……辛灵不能自禁地闭上眼睛。

可是黑暗中，怎么眼前浮起的，还是同样的景象？

不知道方师叔能不能醒来？

眼眶中忽就酸得泛泪。

可方羽青一刻不醒来，她就心慌得左摇右晃，越摇晃越乱，越虚。心神不定之下，她试图进入方羽青的元婴。

决定下来，她就盘腿打坐，运起“坐忘”。一如往常，很轻松就走进了幻境——可是这是方师叔的幻境吗？

冰山呢？雪原呢？这幻境里，甚至都没有一抹白。全是灰色，无天无地，只有灰色的岩石，炸裂开大口子，口子里面望过去，还是坚硬的石头。

这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世界。

她立刻出来，重新再入，还是这样的景象。

再出来，再重进，依旧如此。

三番五次努力之下，她败了……

难道方师叔真的……辛灵不敢将这不详的念头往下想去。她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头顶，握住那一束方羽青的头发：师叔你不是会结发续命吗，为何还不醒来。如果自己的命真的同师叔的命连在一起，她愿意替他去死。

本来该死的就是自己……

只觉自己头烫得厉害，捂住自己的额头，又感觉身体在发冷。情不自禁蜷曲起来，越缩越小，却还是抖抖瑟瑟。

白鹤镊着两只脚走过来，静静地把自己的两翼展开，包裹起辛灵。它的羽毛洁白，没想到却如此厚实温暖。辛灵缩在白鹤的怀抱里，一开始还在继续发抖。她昏昏沉沉，闭着的双眼里，先是看到方羽青的身体在一点点腐烂，然后又突然从那脓疮里看到冥狱触手戳穿他的定格，既而又转成冥狱一对幽绿的眼睛，哈哈大笑到扭曲。又是海水滔滔，无数求生的手，伸出来又被淹没，淹没了又拼命挣扎出来。却一个巨浪过来，全部不能抗拒的带入归墟……她仿佛随着那些冤魂入了归墟，周遭一下子黑暗寂静，什么都没有。

突然巨亮，出现赤身裸=　=体的冥狱，背后八千触手，面目却是律令，他赤红着脸颊，迷离中告诉自己：“阿灵，我叫阿蛮。”

他的表情却突然变成狠厉。绝然要挟她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辛灵忽然全身发汗，就醒了。见自己眼前环绕的，是干净而舒适的羽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木然地靠在白鹤的羽翼上，什么都不想又睡了去。

可是一闭眼，又是梦魇连连，压得她喘不过气。全是冥狱在杀人，他在东海边割掉自己仆从的头颅，他在瀛洲把师叔和小荷定在石阶上，他在蓬莱把方羽青戳穿，他在东海里把吴峤岱舆毁进归墟……

再次出了一身的汗，又惊醒了。

如此反复，一夜下来疲惫不堪。

直到敖寒冰来了，方才好了些。自从小荷和沈炎化在一起后，龙公主就一声不吭，没同任何人告别就回了东海。她在龙宫里感受到翻江倒海，去问父王，父王说算着是归墟那边发生了惊天巨动。

她想都没想，就匆匆赶来，重回归墟。

五山只是三山，孤零零。

但听说瀛洲安好，小荷和沈炎也安好，她竟然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明明自己最不愿面对这两个人……

又听闻师傅受伤，至今没有醒来。她直接就化了龙身，盘旋着穿山而来，也不顾李震等人阻拦，掀翻洞口守卫，生风入内。

看见躺在地上的方羽青，纹丝不动。却听见旁边有窸窣之声，似是从方羽青身旁的白鹤身体里传来。敖寒冰走过去，见是一身湿漉，汗若珠大，还在不断颤抖地辛灵。

对这个她本没有好感的女人，忽生不忍。敖寒冰便伸手打醒了她……

两个人坐着说说话，一起守着方羽青——敖寒冰觉得，其实自己态度好点，心境变了，到同这个女人还挺谈得来。

****

又过两天。辛灵正好敖寒冰轻声说话，两人却突然听见了一声重重地呼吸声：“吁——”

互相对望，不是她，也不是她。

两人同时望向方羽青，发出惊喜地呼声：“师叔——”

“师傅——”

方羽青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明眸剪水，里面还是无一尘埃。

两人都动身上前。

辛灵身子动动，却突然僵住，不敢再上前——她觉得自己的手，已不配再触碰方师叔。

这一秒的疑迟，就叫敖寒冰抢了先。她过去要扶起他。方羽青却微微抬了手腕，手指微颤，叫她不要扶起自己。

而后盯着敖寒冰，淡淡说道：“辛灵，你先出去。”

辛灵惊愕，随即默认——自己犯下的滔天错误，方师叔如何处置，她都没有怨言。

哪怕他从转醒之后，一眼也不曾看他。

“是。”辛灵垂下头去，应声之后，恭敬退下。

67、你可娶她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卡，只有两千字，剩下的章节都保证不会这么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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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羽青也不看辛灵，他静静地不说话，只等她完全退了下去。他忽然弹指，洞门“砰”地关了上去。

本来在门外滞了脚步的辛灵一怔，讪讪走开。

他方在密闭的洞内抬手。

“师傅——”敖寒冰看方羽青似乎想起来，赶紧再次上去扶他。见师傅慢慢坐起上身，便自然而然搀着他的手往前伸，想扶方羽青下床来。

方羽青却摆摆手，不必。他淡淡动动手腕，白鹤便乖巧地过来。

“寒冰，扶我坐上去。”方羽青说。

“师傅你！”

方羽青浅浅笑笑，依旧伸出手来。他似乎内心很平静，龙公主的脸色却已变得苍白。她伸手抓住自己的师傅，看他两腿僵硬地落地，就好像没有知觉的木头——却不是木头，他的腿比木头软，根本撑不起来。

方羽青下半身废了！

龙公主身体变得比方羽青还僵硬。她一下子跪下来：“师傅，你不用什么白鹤，以后，徒儿就是你的坐骑。”她说着，变做一只龙匐于地上，龙珠泛泪。

“快变回来，快起来，快起来！”方羽青急忙弯下腰去搀她起来，结果一个不得力，直接跪了下去。

龙女泣泪，金鳞放光：这是她最厉害而刚强的师傅啊……

“快变回来！”方羽青虽跪着，身躯却挺直，寒声斥责敖寒冰道：“乘于女子身上，成何体统！”

“师傅……”金龙发出声音，却迟迟抗令不动。方羽青似乎恼了，他招过来白鹤，叫它用脖子把自己双=　=腿一勾，他的右臂亦勾紧白鹤的脖子。于此，似抱起一个婴孩般，费力地坐到白鹤上。

“去！”他命令白鹤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