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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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鬼方异呢?”
“那个妖怪?自然是逃回妖界去了。”陆蘅本不想多提妖怪,可辛灵却偏偏问起,只好答了:“不过他回去没多久,郁林王就被妖帝满门抄斩。所以说妖魔外 道,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陆蘅说着回过头来,告诫辛灵道:“辛师妹,以后你修仙路上,一定会遇到很多妖怪。要千万记住,妖魔全无人性,欲求不满,见者诛杀,且不可心软。”
“是。”辛灵恭敬地拱手:“谨遵师姐教诲。”
“郁林王一派被满门抄斩的那日,我们归墟却是热热闹闹。”陆蘅叹一口气,似乎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庄淡宜在那一天,嫁给了我们的师祖,生下方师 叔来。”
辛灵心内再次泛起痛楚:这些年来,方师叔每说起过世的师祖,皆是恭谨称之“师傅”。却没有想到他们原来是父子……
他忍得有多苦涩……
“大家哪里想得到,那庄淡宜的一颗心,一直都系在鬼方异身上,不曾改变。而且那鬼方异也没有死,郁林王有两个儿子,侥幸逃出,留了性命……”
陆蘅突然停了话音,步伐也戛然而止。她忽然抓起辛灵的手,目光里缱绻留恋:
“辛师妹,我本来还打算走到宫门,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替辛灵捋一捋头发,语气变得十分怪异:“你天资聪颖,又吃得苦,其实,我从未见大伯 如此器重一个徒弟……”
她越说,辛灵越觉得不对劲。师姐这般事无巨细,莫非……心头一紧,不由得攥紧了陆蘅的手。陆蘅却突然横一眼前方某个角落,抽开手又推她一把,脸上的 慌乱之色一闪而过:“你快走——”
辛灵后退数步,往陆蘅张望的方向看过去,见角落里站着两个人——苏幕遮和清涟公主。
苏幕遮早褪了瀛洲的白袍。玄色锦衣上金织的龙纹,明晃晃亮人的眼。唯一还令人熟悉的,是他腰间悬着的紫剑,随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微微摆动,铿锵作响 。辛灵侧首去瞧陆蘅,见她也一直盯着那剑,早是泪眼阑珊。
极他快近了,陆蘅却抹去了眼泪,笑脸相迎道:“苏郎,别来无恙。”
瞧得分明,清涟公主的手,一直牵在苏幕遮手上——其实她手掌是在里面的,分明是苏幕遮主动握着她。
她却装作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注视着苏幕遮,那眼波里依旧是情不自禁无尽的流连。
可苏幕遮却以一种陌生人的姿态看她,并不搭理她。
陆蘅却还带着笑——虽然这笑已极其勉强:“她们说你娶了妻子,可是真?”
清涟公主这一路都走来都是昂首挺胸的,她似乎事先已知道了陆蘅和苏幕遮的关系。却依旧和他一起来,甚至还带着三分胜利者的傲气。听见陆蘅问他是否娶 了亲,公主立马警觉起来,整个人都往苏幕遮身上靠,极力作出小鸟依人。只是看在辛灵眼里,丝毫没有让人怜爱的地方。
苏幕遮先搂住公主,而后喉头滑了滑,闭上眼很快地点了下头——速度快,动作小,不仔细盯着看,很容易错过。
陆蘅却还是笑着,声音似乎已经哽噎,说出来的调子已变了形:“我要你亲口答我。”
苏幕遮睁了眼,仅有的那一点热度也冷了:“是。”
“呵呵呵呵……”陆蘅明明在笑,却落下泪来。她盈盈朝苏幕遮拜了下去,深深地低下头,声音颤抖道:“驸马。”
“朕明日就要登基。”苏幕遮似乎不高兴了,冰冷地纠正她说。
“皇——上——”陆蘅拜得更低,头颅已低到腰下,笑也已彻底成哭:“皇上,你可记得瀛洲山里数年恩爱?你可知道昔日我分手相赠的,绝对不只是这柄剑 ……”
“还你便是。”清涟公主已经彻底忍不住了,撕开她皇家的雍容,说着就要从苏幕遮腰间扯下紫剑。苏幕遮竟不阻止,反倒随着她,取下紫剑,自递给辛灵道 :“快点拿去!”
辛灵眼里还有不敢置信,她只是微微触着剑鞘的尖处,就五指抖得厉害。
苏幕遮愈发将剑往她手上推。公主眼神也催促得厉害,辛灵却迟迟不接。时间久了,苏幕遮不耐烦了,一松手,紫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蘅抽泣着蹲下去——说是蹲下去,倒不如说是滑下去。她哭着拾起紫剑,怔怔地看着眼前璧人数秒,忽然止了哭,一抬头间拔剑出鞘。
“陆师姐!”辛灵惊叫着过来拉她,陆蘅却已经将剑反手刺入了自己心脏,鲜血喷涌而出。连苏幕遮和公主也被吓到,他自然地伸手,就要上去扶她。
陆蘅却面目瞪着他的面目,斜视良久,她身体周围渐渐发出紫光。血流得越多,脸色越苍白,这紫光就越重,和鲜红的血混在一起,成为一种诡异的紫红—— 接近黑色,却比黑色更压抑。
她突然咬牙切齿,厉声高咒道:“ 我陆蘅今日,以自己性命,换你永世不得安生!”
生色俱厉,话音刚落,便化作一团紫烟,而后彻底不见。
她用自己的永世不超生,拖他一道永世不得超生。
“师姐!”辛灵始料未及,一时怔住,随着陆蘅的消失,她的心也跟着虚掉。却觉得身后生风,即刻抽出自己腰间双剑,就往后一挡。
“哐当”苏幕遮的剑,砍在她的剑上。他还要再砍,却突得从地上升起一股无形的力量。不袭辛灵,只逼着苏幕遮而去,一下子将他往后掀了数步。
这力量来自于地上的紫剑。它鲜血未干,突地在地上震颤,上下颠簸得厉害,辛灵却听不见任何剑器的响声——可苏幕遮却捂住了耳朵,接着连整个脑袋也抱 了起来。挣扎着,好似魔音入耳,穿心的痛苦。
第33章 京城巨变
“驸马!”清涟公主要上去扶他。可是一碰着苏幕遮,她整个人仿佛被传染了,也捂住了耳朵,却捂不住那份魔音。
公主立马将手拿开——耳朵就立刻清净了,魔音全部消失。
她疑惑地微微皱眉,再次拿手去触苏幕遮,魔音随即入耳。这次,她用力地推开了苏幕遮,退后数步远离了他。任由苏幕遮半弯半蹲在地上,自己撕扯自己的 发髻衣衫,失心疯般可怕。
“以自己性命,换你永世不得安生——换你永世不得安生——不得安生——”
苏幕遮耳朵里不断充次着陆蘅诅咒的声音,他扯开自己的发髻,长啸一声,面目狰狞。
而后,眸子充满眷恋之色,一步步走向公主。公主却跌撞着往后避。她越避开,苏幕遮便越上前,张开双臂想去拥抱她。
公主跌撞上雕花石柱,惊恐呼唤侍卫道:“来人,来人,替我拿下他。”
御林军们连忙遵命,纷纷上前,却皆不是苏幕遮对手——他像着了魔,一心只奔公主来,口中痴狂念道:“公主,不要丢下朕!朕还没有登基,不要丢下朕! ”
公主也像着了魔,不顾侍从宫娥们的呼唤,一个劲往后跑,脚不停歇。她的呼吸伴随着尖叫,只想摆脱后面那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如意郎君。
公主竟仓皇奔出了宫门。
辛灵见状,升起双剑,在空中追了上去。见公主出门拦了匹马车,急急忙忙驾往城西的方向,似乎是想出城。
她疯也似地驾驶着,一路上撞翻不少摊铺。马也受了惊,不再受她控制,嘶鸣数声,自掉转了头,欲奔入一个背街,却在拐角处撞上了两个人——是个有些年 纪的妇女和一个少年。
马儿再次受惊,高高扬起双啼,正踢在两人身上。妇人被它一踢,身体正撞上石墙拐弯处的尖角,刺破了后脑勺,血涌了出来。
而公主也被从马车上掀下来,当场摔死。
伤及了无辜,辛灵急忙降下剑来,上前来看。却迟了一步,一直追在后头的侍卫们上前,一把逮住那少年,大刀一转,直接就割下了脑袋:“你们胆敢惊驾害 死公主!”
“住手。”辛灵定住侍从,扶起尚存几丝气息的夫人,却发现此人自己见过——是张得来的妻子。
急忙低头去看,被割下来的那个脑袋,就是张得来十四岁的儿子。
“妻儿惊圣驾,就地被诛杀。”
为什么,她明明和律师兄说好了,不再按照书上写的去办;她明明放过了他们,宁可违背师门也让他们一家人继续经营烧饼铺子。
可为什么,还是妻儿惊圣驾,就地被诛杀?
难道这就是天命,它可能会迟,却真的改不了,不能逆?
“啊——”她发出一声自责的长啸——她刚才分明可以就在后头追,却要升得高高,做冷眼旁观之态。
是她的冷漠,害死了那个会急切跑来关心母亲,会跟父亲吵着要烧饼吃的少年。
“拿下她!”京城里的士兵源源不断涌过来,辛灵眼中关一闪,抱起还在流血的妇人,纵身一跃不见。
※ ※ ※
却说这边,辛灵被陆蘅叫走以后,阿香便开始缠着律令。一贯寡言少语的她,突然变得多话起来——虽然这些话语的调子,都是抖索而忐忑的。
“律师兄,你饿吗?”
“律师兄,喝水。”
……
“律师兄,你为何走来走去?”
“律师兄,你为何如此记挂辛师姐?”
阿香见律令一直不理她,只是来回的踱步。她咬了咬嘴,留下一排铃兰般的齿印,终是问了出来:“律师兄,你当真喜欢辛……”
这句话还没有问完,忽然听见一个响指,紧接着自己就眼前黑,身子软,往下一靠晕了过去。
“烦死了。”律令的拇指还和中指食指捏着,保持着作响指的姿势。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佳人,他抿了抿嘴——本不想伤她,只是听她问到最后一句话,突然就 觉得心烦意乱。
急忙弄晕了她,就好像从心底要否认她最后一句话。
又指头动动,彻底叫她昏睡过去。
而后手一挥,竟给自己先变出一张王座,半卧半躺上去,方才低低说了一声:“本王叫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他面前立马显现出一位中年男子,头发已有些花白,他低着头,双膝跪地道:“回王上,微臣已经彻查过了,洛阳此地,除了良公主,并无其他逆党余孽。”
“嗯。”冥狱闭着眼,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