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告别天堂 作者:笛安-第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的,我喜欢天杨。要不是江东那个婊子养的半路杀出来,天杨一定是我的。要知道我已经快成功了,就差一点点。我已经变成她最好的朋友了,她和我无话不说;我甚至已经拿到她的初吻——那是初二的时候,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突然问我:“周雷,接吻到底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我说要不咱们试试,她说行那就试试,于是我们就试了。
她的嘴唇是甜的,有股新鲜水果的味道。
可是高一那年的某一天,她对我说:“周雷,跟你说件事,别跟别人说。”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
“我喜欢咱们班那个叫江东的……”她的脸红了。
就像是日本漫画一样,我听见我的心像张纸似的被撕开的声音。
第一次吻她的那天,我满脸通红,放开她掉头就跑。身后传来她清脆的喊声:“胆小鬼,又没人看见,跑什么呀。”我不回头,跑到僻静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上麻酥酥的,像过了一串细小的电流。我不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次。就像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考了第一名,拿奖品,被老爸夸,被那时还活着的奶奶叫“小状元”,美得忘了自己姓什么。可是那时我不知道,我这辈子只能考这一回第一名。
后来她就跟江东出双入对了。有时甜蜜有时拌嘴还他妈挺像那么回事,老师三番五次在班会上强调早恋问题她只当是说别人。她变了。虽然还是两条搭在胸前的麻花辫,还是一件白色短袖衫加藏蓝色背带裙,可是她的气质,她的表情都不再是我的天杨——那个傻乎乎吵着要嫁给个死了的诗人的天杨不见了。她现在是江东的天杨。她脸上经常洋溢一种让我恨得牙痒的宁静,在这宁静中她像个小妇人那样微笑。天杀的江东。
体育馆的木地板散发着清香,篮球一下一下寂寞地敲击着它。天杨坐在一排排橙黄色的椅子中间,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孤独的篮球架。我很装蛋地摆着pose,投进去一个三分球,体育老师都说我好样的,可那时她却只冲着江东微笑。因为我投进去的三分球很廉价地砸了下来,被他抢了去。那时我真想掐死这个小婊子——没错,你就是小婊子,可你这个小婊子依然是我的梦想。
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是天杨。
“你的《金瓶梅》告一段落了吧?明儿星期天,能出来吗?”她问我。
“干吗?”
“不干吗。别紧张,我知道你没钱请我吃饭,咱们出来喝杯咖啡,各付各的账,行吗?”
“怎么今天这么善良,想我了?”
“对,”她笑着,“想你了,满意了吧?这个周末我好容易有两天不用上班,我可不想在家里闷着,全浪费了。”
我坐到她对面的时候,她说:“怎么我们像是在谈恋爱一样?”
正说着,窗外又是一阵长长的呼啸,这间咖啡馆变成了一个船舱,窗外混沌一片。
“好久没听见沙尘暴的声音了,你别说,还真有点想。”我说。
“我也是,我那个时候在上海上大学,春天就老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一直想问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你毕业以后为什么回来了?”
“也没什么为什么,没可能留在上海还不就回来了?”
“你知道咱们班当初的同学现在大部分都在外边工作,有的读研,还有出国的。我真没听说多少回来的。”
“咱们学校的人,”她笑笑,“眼睛都长在天灵盖上。”
“你怎么不去法国找你爸?”
“找他去做什么?给他当保姆照顾那个小家伙?又没薪水拿。”她皱皱眉头,“怎么这间店的摩卡味道一点儿不正。”
“也真怪了。你就不嫌烦?这么多年就在这么个地方圈着。”
“搞不好还要圈一辈子呢。”她打断我,“照你这么说,这个城市两百万人全跳河去算了。”
“两百万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要是有人跟我说我一辈子就只能在这儿待着的话,我保证去跳河——或者向张国荣同学学习,跳楼也行。”
周雷(2)
她大笑,“少东施效颦了,还是跳河吧!”
损我永远是这小蹄子的乐趣,这点上她和江东一样缺德。
“问你个问题行吗?”我正色。
“问。”
“你和江东这么多年,就真的一直没联络过?”
“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她笑着,“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联络不联络又有什么区别。”
“那到底是联络了没有呢?”
“没有。他不是已经结婚了?我也是听说。”
“是。”我冷笑,“‘嫁’到加拿大了。”
“别这么说。”
“不然怎么说,明摆着的,大家都说他和那个女孩才认识几天就结婚,不是为了移民又是什么?”
“也许人家是真的一见钟情呢。”
“把他天真的,”我往我的冰咖啡里加了块方糖,“你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儿?”
“不信,可我相信有例外。”
“那也‘例外’不到他头上。”我恶狠狠地下了结论,“再说,他怎么偏偏就跟一个华裔加拿大籍的‘一见钟情’,太巧了吧?哄谁呢,又不是罗马假日。”
“周雷——”她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学,你怎么老是这么恨他。”
“你还好意思问我?”我直直地盯着她。
她不看我,眼光转到了窗外,一天一地的黄沙。她咬了咬嘴唇,说:“周雷。”
“别当真,说着玩的。”
该死。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关键时刻斯文扫地。要是让冯湘兰知道了今天这个场面又不知道该怎么取笑我了。为了弥补这个尴尬,我主动转移了话题,我们聊了很久,很尽兴。我时不时地幽她一默,逗她笑笑。不知不觉,沙尘暴就过去了,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
“走吧,”她说,“要不然你妈又该说你就知道疯,不知道用功。”
我苦笑,“又活回去了。”
我们一起走在步行街上,我送她去公车站,一路上很多人。空气里带着些刚才的尘土气,我们走到了步行街的尽头。
这儿有棵唐槐,在步行街和马路的交接处。一千多岁了,老成了精,树干粗得像个原始部落的图腾。马路上汽车悠长地划过路面,几个浓妆的三陪小姐说笑着从我们身边经过,她们的目的地一定是街对面的红玫瑰歌城。路灯打在唐槐四围的栏杆上,隐约看见一个久远的还是三位数的年份。那时候这个城市还年轻,还美丽,像三陪小姐一样用热辣辣的眼神打量着李世民起兵的西域宝马。宝马性感地仰天长啸,轻蔑着隋炀帝绮丽又脆弱的江山。我真希望我也能对这个城市“跩”上一句:“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可惜我的这故乡一点不争气,堕落得连性别都没了——我也就没了跟它调情的兴致。
天杨说:“周雷,到这儿就可以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一时没听清她说什么。
她冲我笑笑,脸上一如既往的干净,不施脂粉,在夜空里清澈着。
“咱们就再见吧。”她说,“再打电话给你。”
我抱紧了她,我吻她。我的双臂把她箍得紧紧的,她像熔化了一样放弃了挣扎。就是这么一回事,天杨,别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你没那么无辜。我爱你,从咱们小的时候,从小学五年级起我就爱你。从你上课偷看《局外人》的时候我就爱你。从你像个小水萝卜一样戳在教室的第一排,到你亭亭玉立地坐在学校的篮球馆,我一直都在爱你。比起那个时候,我更爱的,是现在的这个长大了的你。天杨,天杨,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放开她的时候,她的头发乱了。嘴唇像绽放一般的红。
“对不起。”我说。
她摇摇头,“再见。”
她转过身,踩着地上的灯光。
妈的,我今天丢人现眼到家了。
天杨
'天杨'
我站在公共汽车站牌那里,发着抖。他还在对面,在唐槐下面,路灯旁边,我越不想看他,他的身影就越是跳到我跟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心慌得要命,来不及想。我知道他不会走,不看着我上车他是不会走的。可是我突然一点力气都没了,那路公车好像永远也来不了。一辆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下,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了车门。那个阴魂不散的还站在那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落荒而逃。
“去哪儿?”司机问我。
我告诉他家里的地址。
“你不认识我了?”他问。
我以为我碰上了一个劫色的。这时候他回过头来,“天杨,好久不见。”
肖强。
我今天招谁惹谁了。皇历上一定写着呢:今日不宜出行。
“嗨,”我觉得我该表示一下惊喜,“真的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留在上海了呢。”
“没有。”我说。
“你现在……”
“是护士。就在儿童医院。”
“噢。白衣天使。”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没人说话,车里的广播声就格外地响。音乐节目,应该是“怀旧金曲”之类的,不然不会是罗大佑的破锣嗓子在嘶吼:
“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要学习保护自己,让我相信你的忠贞——爱人同志!”
我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他刚才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天杨,我爱你。从小的时候起我就爱你,别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天杨你不能这样对我。”
然后,我居然想起很多年前方可寒的话,“宋天杨,男人的话不能不信,但也别全信。明不明白?”她诡谲地笑笑,她身上永远有股浓郁劣质香水的香味。
到了。我看了一眼计价器。
“不收钱,天杨。”
“那怎么行?”
“行。”他坚持,“好不容易又见面,这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