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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恋君已是二十年-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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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爷爷奶奶和父母四人一起来到了这里,是展翔要打电话通知的他们。大姑已是弥留之际,在饱受了无尽疼痛的折磨后,终于在临走之际,见到已经年迈的父母,至亲的哥嫂。     
   亲人相见于病榻,除了眼泪,一切哭天抢地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奶奶几度昏倒在病床前,是呀,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呀!那是她的女儿啊!但是,万恶的命运,不曾让大姑在奶奶的膝下承欢;而奶奶亦不曾享受和大姑的天伦之乐。就这样,她们又将隔着茫茫无法穿越的生与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该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我们总说科技进步医学发达,人类多么聪明,可以研究那么多杀伤性极强的武器,可以用一个极小的物体摧毁巨大的建筑,甚至可以去另一个星球探索。但是,却依然没能真正全面的了解的正是人类本身。有那么多常见的疾病,至今无法治愈,让世界上最好的医生都束手无措无能为力。     
   2007年的三月初十,大姑突发消化道出血。抢救无效,下午六点,同落日一起,坠入另一个世界。终年46岁。只是,太阳明会依然会再次升起。而她,却永远永远的走了,带着满腹的牵挂与留恋,不舍与不安,永远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傍晚,有残阳如血,殷红的晚霞,渲染了西方整个天空。在哀乐四起的间隙,人们惊奇的听到,天空中传来知更鸟的啼啭,充塞于看不见的空气之中,它那比唢呐更为悠扬的叫声,在池塘的水面上翻来滚去,在田野里辗转飞翔,穿透了压在古朴乡村上斯人逝去的悲伤,而后仿佛消失在遥远的天涯。传说,美丽的知更鸟是由天使幻化而成的,在他的身上有两根许愿的羽毛。它愿意成全人类美好的愿望,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传说,勤劳的知更鸟是用它带血丝的喉咙,在清晨最早为世人报晓,在晚上,又唱出动听的夜曲。直到唱到生命中最后一支歌;传说,善良的知更鸟是情感的桥梁。它铭记着珍贵的快乐,忘却痛苦与忧伤。知更鸟是上帝的鸟,如果在一个人离去时,恰巧被知更鸟看到。知更鸟会将此人的灵魂,牵引到上帝的面前。让此人所有未完的心愿,有得以实现的机会。     
   那么,在天之涯,在海之角,在看不透的世事轮回里,是否真的会有无处不在的相逢,让我们与亲爱的人再次相见?   
42. 
   唢呐声声,如诉如泣。     
   妈妈给大姑换上寿衣。宽大的寿衣里面,是大姑如麻杆般纤瘦支离的身躯。妈妈说:“你大姑该是受了多大的罪,才瘦成这样。”我不忍再看,走出门去。     
   我和展翔拉着飞扬绕月,在村外的十字路口点燃大姑生前的所有旧衣。熊熊火光,投映进飞扬绕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不停的闪烁。我第一次仔细看着他们,才发现他们两个,竟生得如此粉雕玉琢般可爱。只是,两张冷静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     
   大姑入殡的日子是三月十三。唢呐声中,是披麻戴孝人揪心断肠的哀哭。这如此简单的乐器,在鼓起腮帮子的汉子们吹吹打打之下,丧乐呼啸而出,是透不过气的哀婉。     
   ……     
   无论是怎样的泣不可仰,怎样的肝肠寸断,终究,那个温暖开朗的大姑,还是要入土为安。姑父就像行尸走肉般,接受着别人“节哀顺变”的怜悯。飞扬和绕月戴着白色的帽子,腰里系着长长的白带,瞪着不谙世事的大眼,安静的看着人来人往,看着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在院里走出走进,他们两个拉着手,跪在那里,无声无息。     
   我走过去,把他们抱在怀里,他们却把我推开,向后退了几步,冷冷的看着我,看着他们的姥姥姥爷、大舅妗子,冷冷的看着他们的小叔叔,冷冷的看着他们的爸爸。没有表情。没有任何表情。     
   是太过年幼,不懂悲伤?还是少年老成,已经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我总觉得,这两个孩子,有别于同龄的孩子的气质,他们是老成的、冷漠的。我想起大姑和姑父说,这两个孩子,内向、乖巧、不爱说话。     
   三月十五。爷奶父母,我和展翔,还有飞扬、绕月,一起回我的故乡。丧失妻子,姑父备受打击。埋葬大姑之后,他便开始很严重的酗酒,甚至,面对远道而来的娘家人,他有时都爱理不理。稍不顺心,便抓过牵着手缩在角落里的飞扬、绕月或责骂,或痛打。   
  这个性格爽朗的中年男人,在无法排解的苦闷之中,开始放纵自己。无论是旁人怎样的劝说,都拉不回他的神志。展翔甚至捶着他的背,求他醒来,可是,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怕人的血丝。那是他几夜未睡,也是他思念成疾。奶奶说,要把孩子带回老家,这样子,她实在不放心。     
   直到我们要走了,他终于清醒了一点。拉了拉飞扬的衣角,嘶哑的嘱咐:“到姥姥有要听话,别惹姥姥和姥爷生气。爸爸过段时间就去接你们。”     
   刚经死别,又见生离。妈妈牵过飞扬绕月的小手,走出了大门。   
   在此之前,我们还担心,我们的爱情,会遇到重重世俗的阻力。甚至,都想好了各种说词,来对答如流。     
   出乎意料,一家人都没有说话,集体默许了。就连顽固又封建的爷爷,只是在我们的讲述之后,拄着拐杖,颤颤微微的走出了堂屋。     
   晚饭时分,我在厨房烧火,妈妈上锅做饭。她轻轻的一叹:“你大姑临去前说过,夏家和展家,还会有段缘份。     
   我停止填柴的手,透过薄薄烟雾望着母亲发愣。我们总说自己长大了,阅历多了,识人无数,厉害得不得了。可是,那个饱经沧桑的大姑,只是一个眼神,便已经将我们望穿,无所遁形。   
43. 
   展翔总在笑,对着我的家人,对着来看外来女婿的七姑八姨,对着飞扬绕月,他总在笑。有时是轻轻的咧嘴一笑,有时候是和爸爸碰杯时的哈哈大笑,有时是看着我时若有所思的浅笑。     
   他总在强颜欢笑。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脸上在笑,心里,是无止尽的悲伤。     
   他和爷爷聊天,讲他在外面的所见所闻,讲日本鬼子如何如何,爷爷开心的听着,兴致盎然。他和爸爸讲他的奋斗的经历,讲遇到挫折时如何挺过难关。妈妈做饭时,我烧大锅,他烧小锅。大锅蒸馒头熬稀饭,小锅炒菜。他说妈妈切菜的速度连一级大厨都赶不上。他帮飞扬绕月洗脸洗手,很认真很认真的,洗的很干净很干净。     
   所有人看来,他是一个多么好的青年。孝顺、有礼貌、学识渊博、善良。上敬老人,下疼孩子。可是,我看得出,他内心那道深深的伤痕,深不见底。血淋淋的,总也愈合不了。或者,能够治愈它的,只有时间。但是,在这样一段长长的时间里,展翔,他要承受多么大的辛苦!想到此,我便心痛的直掉眼泪。     
   我带着他去粉河散心。路经村口,那是村里的小广场,白天的每个时段,都有大群的人,扎堆说笑。看到我们走来,那些我喊婶子大娘的妇女,便亲热的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说些客套的话,眼睛却总是在展翔的身上打量着。他站在我的身旁,冲着那些朴实的农人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是宛若潘安再世的男子,英挺又略显柔和的眉毛,秋水般含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是红润的性感。我竟看的痴了。婶娘推了我一下,挤眉弄眼的说:“看看咱这傻闺女,在家里还没看够呀,都出来了眼神也不离开一下。”     
   我羞郝的低头,窘的双颊通红。婶娘说:“得了,咱们也别取笑他们。下辈子咱也养闺女,也长的像翎翙这般标致,还怕找不着好女婿?”     
   在她们的哄笑声中,我和展翔继续往村外走。并肩,又保持着乡下人认可的距离。     
   他收起笑容,看向一望无垠的麦田。经过一冬的沉睡,在这样适合生长的谷雨时节,麦子们得到雨水的滋润,犹如畅饮着充满力量的天赐琼浆,忍受着窜高的疼痛,迅速的拔节。一下一下的,挣脱过去的束缚,向着天空,尽力的生长。细听,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那该是麦子们兴奋的歌唱。     
   从村子到粉河,要走过长长的田间小路。是农闲的季节,青壮年都在外面打工,留守在家的妇女,聚集在一起说着荤段子,排解着与丈夫长期别离的寂寞与渴望。所以,除了我们,四里长的路上再无他人。     
   走到一半,我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转头,说怎么了。     
   我说,我想让你背着。     
   他看了下四周,蹲下身子,说上来吧。     
   展翔,其实,我并不累,相反的,我还怕你累。可是,我必须做一些看似无聊的事情,分散你的注意力,分散你对大姑深切的思念。     
   我趴在他的背上,他平稳的走着。我看着他的头顶,很干净,头发上是洗发水的清香。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话。故意的,把热气吹在他的耳旁。     
   他察觉到我的坏主意,摆了摆头,说,别闹,小翎子别闹。   
   我却更加大力的对着他的耳朵吹气,还不忘说话:“就闹就闹。”     
   他无奈的笑,带着宠溺。     
   我问:“累不累。”     
   他说:“好累。”     
   我更紧的搂着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们在河边散步,上游刚刚放闸,河水很满,水草旺盛。我指着河水说:“快洗洗吧!免费的!洗过之后,就变成美男子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啤酒见了都自动开盖。”     
   他自信的说:“我已经够帅啦,不需要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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