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 02-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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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世庭转过身,走到帐门前,撩开厚重帐帘。
世庭的最後一句话,阿良还是听懂了的。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拖著疼痛的双腿,一瘸一拐跟在世庭身後。
营帐外停著两匹鞍辔齐全的马,赵铎牵著其中一匹马,朝走出帐门的世庭笑道:“今天我们……”
话说到这里,赵铎看到跟著世庭走出来的阿良,目瞪口呆,後面的话就哽在了喉间。
“我的新马垫,不错吧。”世庭走到赵铎身旁,朝他微笑。
和赵铎打过招呼,世庭转过身,满面冰霜的朝阿良吩咐道:“把上身衣服脱了。”
阿良迟疑片刻後,垂著眼,顺从的将衣服脱下来,抱在手里,露出黝黑瘦削的上身。
“哼!”世庭冷哼一声,见阿良这样,不知为什麽就觉得很生气,“去,在那匹黄马旁边蹲著!”
阿良依言走过去,在黄马的一侧蹲下去。
世庭来到阿良身旁,一只脚踩上他瘦削单薄的脊背,一只脚跨上马背。
世庭心中有气,狠狠用靴底碾了几下那单薄脊背。
脚下那人不胜萧瑟的颤抖著,却依然绷紧身体勉力支撑。
世庭心情忽然大好,勒马朝赵铎一笑:“我们走吧,今天去四处看看地形。”
赵铎点点头,面对世庭却笑不出来。
用人的脊背做马垫车垫,是前朝贵族的遗习,流传至今,被作为贵族身份的象征,其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种马垫车垫,选择的往往都是身强体壮,脊背宽厚结实的男奴。以踏上去不硌脚,柔韧有弹性为上品。
当然,也有个别用女奴的。
世庭的兄长,朝中贵族大臣几乎都有这个习惯。
但世庭不是,而且对这种现象嗤之以鼻,和赵铎屡次谈起,都认为是前朝所遗陋习。
他认识的世庭,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待续)
《魍花开四季》之狗尾草(三)
三
世庭与赵铎纵马绝尘而去,阿良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脊背上是一片火烧火燎的疼痛。
脊背似乎被马靴踩破了一点皮,应该是肿起来了。
头顶上阳光耀眼,阿良感觉到有点晕眩。
一个腰别马鞭,头包布巾,身穿号服,看上去二十七八的青年男人走到阿良身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喂,你就是新来的马垫?”
阿良点头。
他虽然愚钝,却也看得出那美貌少年不是一般身分的人。既然那少年说他是马垫,那麽他无论愿意与否,将来就是马垫。
“哦,我是将军的马倌。既然你是马垫,那麽今後就归我管。”青年男人笑了笑,“对了,我叫双全,你以後叫我全哥就行。”
阿良弯下腰,恭恭敬敬的喊他:“全哥。”
双全拍拍他的肩,目光扫过他红肿破皮的脊背:“我看你身子单薄瘦弱,不太适合当马垫啊。我替将军养马有段日子了,将军从不喜欢用马垫,兴许这回是心血来潮,过几日就放你离开军营也不一定。”
这原本是一句安慰的话,谁知阿良听到“离开”二字,立即用恐惧的目光望向双全,声音颤抖:“不……我不离开。”
离开了这里,阿良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下去。他从十二岁开始就一直在军营,没有任何在外面求生的技能。
他还记得在外面流离失所、躲避杀戮的日子,他还记得好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胃被猛兽撕扯噬咬般的日子。
而且那个时候虽然苦,爹和弟弟还在身边,好歹有个依赖寄托。如今他若离开,只有他孤单一人,走进那可怕世界。
他害怕的不得了。
阿良颤抖著唇瓣,跪在双全面前:“我会好好干,让我做什麽都可以……全哥,不要让我走。”
面对这样的阿良,双全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有叹一声:“算了,跟我来,去你以後住的地方看看。替你上上药,会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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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将来所住的地方,就在马棚旁边的一个帐篷内,和马倌双全住在一起。
帐篷很窄小,简陋得可以。日常生活用具就两个地铺,两套放在枕头旁边的换洗衣服,两套木碗筷而已。
再就是壁上挂著的各式马鞭,角落里整齐摞著的好几套笼头鞍具,还有洗马刷马的用品。
“在这里,我只负责将军常骑的几匹马。”双全领著阿良走进帐篷,向阿良介绍情况,“所以平时的活路,并不算重。但在怎麽侍弄马匹上,就一定要多花些心思,让将军骑得舒服方便。”
双全看了一眼阿良:“做马垫车垫的,大都兼差马倌车夫……你既然来了,就不能不干活。”
阿良诺诺点头。
“我看你侍弄马是外行。”双全想了想,“往後你就负责清洁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特别是鞭子和笼头鞍具,这些是将军可能要触碰到的,一定要保持干净……再就是铡铡草料,我洗马的时候你帮忙挑挑水什麽的,都是很简单的活路。”
“全哥,我一定会好好干。”阿良再度点头。
“好了,去趴在铺上,我替你清洗上药。”双全拍拍阿良的肩膀,笑著。
阿良心中生出无限感激,还有一丝温暖。
他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像双全这样,愿意和他好好说话、把他当作同伴,而不是泄欲对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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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庭与赵铎审时度势,商量了一个白天後,决定先拿高阶军官开刀。
其实整个军队都有需要管束的地方,而且军队的所有人都轻视於世庭。如果先办低阶士兵,非但起不到威慑全军的作用,还会令世庭失去军心;而先办主要将领的话,则会动摇军队的根本组成基础,弄不好还会造成叛乱。
只有高阶军官,最适合作为严明铁律的奠基物。
入夜,高阶军官所在的营区如往常般,传来喧哗作乐的声音。
世庭身後跟著自王都带来的卫兵,与赵铎来到高阶军官所在的营区,看著那群围著篝火作乐的军官,低声朝赵铎笑道:“看来,今天咱们要去捣捣那山大王窝了。”
那群军官远远望见一队著甲胄、持刀杖的卫兵朝这边走过来,觉得有些不对,也慢慢止了喧哗,站起身朝卫兵那边望过去。
待到那队卫兵走近,打著赤膊,露出一身软翠刺青的虬髯军官,走上前朝他们抱拳:“兄弟们,所为何来?”
世庭瞧著他冷笑:“别瞎了眼,谁是你的兄弟?”
说完看了看身旁的赵铎:“军中夜间聚众酗酒,衣冠不整,该当何罪?”
“按军规,应责脊杖二十。”赵铎躬身回答,声音朗朗。
世庭点点头:“如此,便按军规行刑。”
话音刚落,就见身後卫兵呼啦啦上前,将那群军官团团围在中间。
“你们这是做什麽?!”虬髯军官终於认出世庭来,脸色大变,口头上却仍不肯服软,“老子和这帮弟兄们身经百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娃娃说打便打得麽?!我们到大将军的帐前去讨个说法!”
“军中明令禁酒,无论是谁都一样。”世庭冷笑著,“而现在的大将军是我,没有别人。如若尔等再对我出言不逊,休怪我军法从事!”
接著世庭一挥手:“给我打!”
“是!”
卫兵们齐齐应一声,早将那群军官按倒在地,劈里啪啦一顿板子下去。
咒骂声与呼痛声此起彼伏。
脊杖刑,专打人的脊背,而脊背与五腑六脏离得非常近。如若脊杖刑超过三十,受刑者非死即残。
这二十脊杖下去,就见身强体健的军官们站都站不起来,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世庭微笑著,走到那虬髯军官面前蹲下去:“喂,服了吗?”
“呸!”虬髯军官被打得窝火,吐了口血唾沫,豹眼环睁,“什麽禁酒令?!老子打了十几年仗,都是这麽过来的!你这娃娃懂什麽,早点滚回家吃奶吧!老子不服!老子要见大将军!”
世庭摇摇头,站起身,望向赵铎:“出言顶撞侮辱大将军,又该当何罪?”
“按军规,当斩。”赵铎回答。
世庭不说话,只是挥挥手。於是几个卫兵上前,架起了虬髯军官。
“你们干什麽?你们究竟要干什麽?!”虬髯军官看到明晃晃的刀架在自己颈间,豆大汗珠自额上流了下来。
世庭微笑。
他要的就是这样,杀一儆百。
刀锋闪过,虬髯军官粗壮的脖颈处喷出一股血,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趴在地上的众军官见到这幕,不由面面相觑,惊骇到了极点,谁也做声不得。
一时间万籁俱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在劈啪作响。
谁也没想到,那望上去璧玉般的美少年,竟有如此锋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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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高阶军官的板子,世庭与赵铎回到大帐中。
厚重的帐帘放下之後,大帐里只有世庭与赵铎两人,世庭伸了个懒腰,姿势悠闲的在檀木椅上坐下:“从今夜开始,军中想必不会有人再轻视本将军,对本将军不敬。”
“但是,还远远不够。”赵铎在他身旁坐下。
“是的。杀戮可以立威,令人畏惧,却不能立信。”世庭笑著回答。
赵铎望著世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世庭拥有成就功业所必要的杀伐决断。然而就是这样的世庭,却可以笑得像稚子般纯净无邪。
“其实,看到这里乱糟糟的状况,我竟然有些羡慕。”世庭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说著,“父王他们,就是在这种状况中拉起军队的吧。”
“不用惧怕什麽,率性而为,怀抱希望拼死建功。死在战场上的便死了,活著的便大块肉大碗酒,只争今朝。”世庭微笑,“只可惜,我不能这般。”
赵铎明白世庭的意思:“每一代有每一代的使命。王那时候的状况,与将军目前所处状况不同,所行方法手段自然也完全不同。”
“那是自然,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