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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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她,就得兑现,这是他目前奉行的与张义兰和平共处的首项原则。
终于,西口拐角,出现了张义兰的影子。
张义兰临下班时,又和进货员研究了一笔生意。从东北进一批便宜木耳,估计货到时,正是春节前,肯定是抢手货。谈生意,谈误了点,迟到半小时。
她承包了春光副食店后,才两个月,店里就红火了。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营业时间延长了一个小时,下午由六点关门改到七点。五点半到六点是下班时间,也是顾客的又一次高峰。南来北往的过路人,一半担负着给家里采买的任务,下班顺路捎上点儿菜、肉,解决晚饭问题。现在的家庭结构变了,小家庭占绝对优势,自在倒是自在,可一日三餐全靠下班后自己一双手解决。双职工白天上班,采买的最佳时间就是下班后。五点半到七点半便成了各商店的营业旺时,六点半一过,顾客人稀,售货员肚饿,惶惶然惦记自己家里的“小世界”,于是这一带几家副食店把关门的时间都定在了六点半。然而,那些下班晚了的,沿途不便采买的,做饭时突然发现酱、油、醋没有了的人,就都成了七点钟关门的春光副食店的主顾,独此一家,别无他店。张义兰还制定了一套“名、优、特、小、零、全”的六字经营方针,更增添了对顾客的吸引力。加上服务态度好,顾客来过一次还愿再登门,两个月,春光店便在这一带小有名气。很多人宁肯绕远路,也愿到这儿来买东西。张义兰旗开得胜,踌躇满志。
张义兰跳下自行车就笑。万家福真的乖乖听话没收摊,傻乎乎地等着她,她挺得意。
“哟,你还真不收摊!”
“哪敢呀。”
“如果我今天自己骑车回家了,或者有了什么事不能来,怎么办?”
“那只好在这儿摆一夜,服从命令听指挥嘛。”
“你就嘴甜。”
万家福动手拆摊,义兰早晨的话原不过是捉弄他。
“别拆,我说了陪你卖,就陪你卖。卖到九点。”
“你别找乐了。深更半夜,谁来买衣服,像个挂幡守灵的。”
“别说话那么损。别人都收了摊,买卖全是你的,保管比你一白天收获大。”
万家福住了手。也罢,有人买则赚,没人买也不亏,自从和张义兰好了,整天忙忙碌碌,紧紧张张,没工夫上公园,也没工夫躲到边道深处,犄角旮旯儿,像模像样地谈情说爱。正好两人唠唠磕儿。
“你去过咱普店街吗?”义兰问,“看看去,房子全推了,那么一大片空场子,我都不认识了。”
“嗨,我老去。今儿早送你去店里后,我就蹬车去了趟。你猜谁在那儿干活呢?”
“谁?”
“建华和宝柱。”家福自从和义兰好了以后,内心里总是对建华有一种歉疚感,觉着是自己夺了建华的女朋友,便常去杨大娘家看望,也常在建华和杨大娘之间充当通讯员,传个口信,捎点吃的。似乎这样,他才对得起建华。
“是吗?”义兰仿佛漫不经心。
“宝柱现在真变了个人。跟我没说几句话就干活儿去了。工地上有面旗子,上方就写着陈宝柱青年突击队,这小子,当队长了。”
“你甭提那小子,见到建华了吗?”
自从搬到新居民区,她就再没见过建华和宝柱。她早忘了宝柱,可没忘建华。她家和杨大娘也没分到一个楼洞里,早出晚归,难得碰上。有时她挺想这一老一小,可又不好意思去看看,自己已经和家福好上了,晚上到建华家去,会引人误解。不论是建华还是家福,谁误解她,她也不乐意。她不再追建华了。建华心里根本没她,而家福却一心一意地待她。况且,家福现在一点不比当上经理的建华差。上个月,区里成立“个体劳协”,家福是理事,最近又有讯说,区里要让他当政协委员。不管是真是假,当上当不上,反正家福在区里挺红。现在,有钱就有地位,他杨建华想当政协委员怕也当不上。为了在东市区人熟,也为了能陪义兰上下班,家福都没有换执照。义兰对建华是爱不上又忘不掉,连带着对家福的感情也复杂起来,说不准为什么总是觉得跟家福好有那么丁点遗憾,可真有一天,家福要是跟她吹了,她会不想活。
“没见到。我只在工地外边碰上宝柱刚买煎饼果子回来,说建华也在工地上。”
“噢。”义兰怪自己,怎么还是老想着提提他。
“义兰,我跟你商量个事。”
“别黏黏糊糊的,说吧。”
“我想捐一万块给道路改造工程。”
“什么,一万?”义兰惊讶地望望家福,随即又眨眨眼,“你捐八万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家福轻轻把一只手搭在张义兰的肩膀上,有点战栗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只要她不反感,就表明他们的双边关系可以发生第二次飞跃。
义兰果然没有反感,仿佛他的举动很平常。对呀,自己这么多天怎么就是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当然和你有关系。现在我的手头有三万,加我爸爸那起码有四五万,总共七八万,将来还不都是咱俩的。”
七八万?家福的话这次像是实打实的。
“你真要捐?”
“我想了好几天了,你没见报纸登着一个工程师捐了五千块,听说捐款的人不少呢。”
“你疯了,还是冒傻气?谁愿捐谁捐,咱不捐!报上见行字,掏一万块,吃饱了撑的!”张义兰尖着嗓子喊起来。一万块在她眼里数字太大了,如果不是跟万家福好上了,她做梦也没奢望过自己会有一万元。她似乎已经觉得这钱就要从她手中撒出去了:“你嫌钱多了,工厂不办了?”她知道一提工厂,家福就会把手攥得紧紧的。
“工厂一定得办。你等着吧,到老了,我准是一个大企业家。但要想实现这梦,得先起家。光有钱不行,还得捞点政治资本,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甭说花一万,花两万也值。你想,捐五千,报纸上就那么吹,我捐一万,报纸,电台,电视台还不一齐上,到时我就成名人了。区政协委员就当定了。你别看现在办工厂,这也卡那也卡,有钱也白搭。如果一旦我成了知名人士,谁敢卡我?这道路改造工程是市长亲自抓的,我捐款,市长准高兴,闹不好还得接见我,只要能和市长连上线,我的事业就畅通无阻。”
万家福认为,要想干大事业,目光就不能短浅。
“道路改造缺你那一万?国家有的是钱,你就别做美梦了。到时鸡飞蛋打你别后悔。”
“我的情报很准。三个渠道向我传递了信息,第一是你哥。他告我,修环线,阎鸿唤凑钱难着呢。今天,宝柱又说,工人干活都玩了命,上面却不让发奖钱,这不说明,市里没钱嘛。第三就是报纸宣传了。为什么宣传工程师捐五千?这就是政府的希望,希望老百姓都跟这个工程师学。现在捐一万,准能捞个资本,别人要再抢了先,你再捐一万元,也差大事了。”
“国家没钱,就别修。”
“这你就不懂政治了。”万家福晃着脑袋,“就从这一点,我看准阎鸿唤是个干大事的人,将来一准能上……”
他指指天。
“阎鸿唤上去了,还能带上你?”
“他到了中央,当然带不上我,我算老几?我也不是当官的材料。我要的是护身符,就像你哥,给市长当过秘书,谁敢惹?现在市长缺钱,我带个头,这就叫政治投资,成为阎鸿唤的政治股东。”
“说的是什么呀,我听不懂。我就一条,扔出去一万我得听见响儿,要不,我可不饶你。”
张义兰俨然已经是七八万元的主人。
两人说得热火,忘了点。一个钟头过去了,只有来往过路的,没有在摊前停留的。人们逛衣服市场,喜欢在一溜几十个上百个衣摊前,挑着样式,比着价钱买。就剩一个摊,汽灯都显得冷落,又失去了参照系数,索性没人瞧摊子一眼,况且深更半夜冷天冷地,谁都急着往家奔。他们的脖子越缩越短,腰越来越弯,不停地跺脚,还是冻得发麻。
“收摊吧。”义兰有点上下牙打架。
两人动手拆摊,装车。
“冷不冷?”家福握握义兰冻红的手。
“废话!”义兰娇嗔地说。
“一会儿,到没路灯的地方,我搂搂你就暖和了。”
“去你的。”义兰推了家福一把,她常看到晚上墙角街边一对对男女亲昵,曾经羡慕过那些被小伙子爱抚的姑娘。家福的话使她心里美滋滋的。
“怕什么,我俩搞对象,正大光明,早晚结了婚还不是一回事。”家福握紧了义兰的手。最近张义民的态度突然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看见万老头又亲热又客气。家福爹心里的气消了,同意了家福和义兰的事。
“呸,谁跟你结婚,到现在连个定婚戒指都不给我买。”义兰嘴硬,身子却有点发软。
“只要你同意,明儿我就买。”万家福大喜过望。
“我可要好的,上面带猫眼的,店里小蔡结婚时就戴一个那样的,谁见了谁都说好。她那还是假的,我得要真的。”
“没问题,哪个最贵,咱买哪个。”家福紧紧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拉。
张义兰挣脱开:“你甭动手动脚的。买了戒指,才算定婚,到那时……”
她抬眼瞧瞧万家福一脸窘相,又笑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到那时,我什么都依你,随你的便……”
万家福高兴了,顺势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义兰吓了一跳,脸刷地红了,赶紧看看四周,忽然她一拽家福羽绒服的袖子。
“哎,你看那是谁?”
家福顺着义兰的眼看过去,迎面走过来推车步行的一男一女,两人漫步低语,像一对恋人。仔细一瞧,男的竟是史春生,女的却不认识。打个招呼吧,他刚想张嘴,义兰又一拉袖子:“快背过身去。”
家福和义兰背转身子。
史春生仿佛并没发现街上还有人,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