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计-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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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易等荷衣讲完,她款款地道:“我对江湖上的事情,知道得不多。让夫人见笑了。”
脸上却摆出一幅不屑于知道的样子。
谷里的人都知道吴悠一惯清高,便是面前站着的人是蔡宣、陈策,她也敢照样挖苦。何况,她对荷衣坠胎一事,早有所闻。愈发觉得她是趁虚而入,先斩后奏。总之,大失体统。
“这桂花茶味道很好。”荷衣道。
慕容无风告诉她,若遇到大夫们无话可说,就谈茶、谈花、谈天气。
“对了,今晚的比武,夫人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吴悠好象想起了什么,突然道。
“好啊。那里正好有一片沼泽,没我带着你,只怕你还去不了。”荷衣欣然道。
“我只是想亲眼瞧一瞧唐家那个人的下场而已。”吴悠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午时正开始,咱们巳时二刻走,好不好?”
“到时我在谷门口等着夫人。”
“行。”荷衣赶紧结束这段令她不自在的谈话,道:“我先走了。”
(2)
卧室内垂着的厚帘,漆黑一片。
他仍在半梦半醒之间。
模模糊糊之中,他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早上,他没有醒来,而是永远地睡了过去?
或许,他醒来时的一切,只是他在另一个世界中的一个梦?
他在两个世界之间疲倦地游荡着……
“怎么啦?”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睡得不好?”
她回到卧室,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等他醒过来。
昨天夜里,他睡得很晚。早上荷衣起床时一阵折腾,又将他弄醒了。
她离开的时候将他按回床上,逼着他多睡一会儿。
他因此睡得并不稳,仿佛读了《山海经》一般,一个连着一个地做梦,头在枕头上翻来翻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喃喃地道。
“还早。”她替他拭了拭额上的汗。
“荷衣……打开窗帘。”
窗帘打开,早晨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
她将他的手臂从被子掏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所幸,左腕上的肿胀已然消失。右肘上的骨节仍然肿得很大,但……近来一向都是如此,唯持原状已然不易,未有恶化已属大吉。
她拿出药膏轻轻地给他涂上。药膏里的一股薄荷香味仿佛已浸入他的骨中。以至于她整夜整夜的在梦中闻到这缕淡淡的薄荷气息。
她突然想,把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变成自己的爱人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而最奇妙的事情莫过于,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忽然变成了个陌生人。
“咯咯咯……呀呀呀……”他忽然听到婴儿奶声奶气的声音,接着,一只小手在他的脸上乱摸乱抓。他的胸口也给她的腿蹬了两下。
“子悦……”他睁开眼。
“凤嫂说她有点儿发烧。”她笑了笑,道:“我不放心,抱了她过来让你瞧一瞧。”
他抓住女儿的手,摸了摸,道:“不要紧。”
“要不要吃药?”
“不要。别给她乱吃东西就好。”
“我看她也不象是生了病的样子。”
那婴儿一上了床,马上在床上爬来爬去。独自一人乐得咯咯乱笑。她见慕容无风身边有一个床柱,抓着床沿就往上爬,要去够床顶上吊着的那只木环。
荷衣一把将她抱下来,道:“子悦乖宝宝,不要乱爬。”
他慢慢地坐起身来,摸了摸女儿的大脑袋,默然地看着她。良久,道:“她现在该有一岁多了罢。”
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有些回避这个孩子。一向只肯在她睡熟了之后见她。
“启禀相公,您的女儿已经一岁半了。”
“还不会走路?”他盯着她的腿。
“学走路?还早。”荷衣道。
“还早?”他愕然地看着她。
“我要凤嫂整天抱着她,不要放她下来走路。”荷衣道:“你晓得,小孩子走得太早,会变成罗圈腿……”
“什么?”他皱起了眉头:“子悦这么大了还没有下过地?”
“没有。”她瞪着他道。
“罗圈腿这种问题,你为什么不来问我?”他急了起来:“难怪她到现在还只会乱爬,你……早该教她走路了。”他一把抓住婴儿,将她放到床下的地毯上。道:“子悦,乖,走两步给爹瞧瞧。”
怕她跌倒,他紧紧抓着她的衣裳。
“不要试了,她还不会走。大不了过几天我教她好了。”看着他按着床沿,自己尚不能动弹半分,却吃力地扶着女儿,她不禁有些心痛。
“不,现在就教。”他道:“子悦,抬腿……对,就是这一条腿。”
婴儿抓住慕容无风的手,死死地站定在那里。一屁股就想坐下来。
“不许坐……走路。”他一把将她拉起来。
“你把她抓得那么紧,人家怎么走嘛。”荷衣在一旁道。
他愣了愣,放开手。
子悦一溜烟地跑到门外去了。
两个人怔住,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方回来神来,不由得一齐叫道:“她跑了!”
荷衣冲了出去,将咯咯乱笑的女儿抱了回来。
他松了一口气,道:“她几时已学会了跑?”
荷衣吐吐舌头,道:“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她还不会走。”
他叹了一声:“咱们的孩子真够省事儿的。不会走,已会跑了。”
“也算是无师自通罢。谁叫她爹那么聪明……”
他笑,看着她一把抓住桌边的一只毛笔:“不知道她还会什么别的……”
话音刚落,毛笔的毛已经纷纷而落。
“她还会拆东西。”荷衣忙不迭地拾起光秃秃的笔管。
“她的手脏了。”慕容无风道。
“我去拿水来给她洗手。”她刚要转身。
“不必了。”
婴儿早已将一手的墨毫擦在慕容无风的袖子上。
一阵忙乱的更衣,洗漱,慕容无风起了身,坐在轮椅上。
女孩子张开手,啊啊地叫起来,毫不犹豫地要从床上跳到轮椅上来。
“好罢,你这调皮的家伙。”他俯身已很困难,一只手扶着轮椅,一只手伸过去,一把抓她过来,抱在怀里。
所幸婴儿还不算太重,对他而言,却已有些沉。
子悦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然后他的胸口一热,身上一湿,小家伙已然尿了他一身。
“荷衣,”他道:“尿布!”
“尿布?这里哪有?你等等,我去拿。”
那身影一闪,消失了。又一闪,回来了。手上已多了一叠软布,几件小衣服。
“这么快?”他诧异地看着她,将医案往旁边一推,把子悦放到书桌上。开始有条不紊地替她换衣服,换尿布。那婴儿一点儿也不老实,在他面前不停地扭动着身子要从他的手上挣脱下来。
“这个……说出去不大好。楚大侠施展轻功,飞墙越壁,只为拿一叠尿布……”她笑着道。一把按住子悦的身子,不让她乱动。
他不禁莞尔。
为此,他不得不洗了一个澡,换了全身的衣裳。
来到书房吃早餐的时候,谢停云已然在门外等着他了。
“有什么事?”他一边吃一边问。
“江南龙雨阁的老爷子龙澍带着他的六个儿子求见。同来的还有快剑堂藏剑阁的萧沐风萧老爷子和他的孙子萧纯甲。”谢停云垂首道。
“我不大认得他们。”慕容无风皱了皱眉,道:“龙澍好象几年前来这里治过一回病……”他想了想,只记得他是一个嗓门很粗,满脸通红,神情严肃的老头子。陪着他来治病的还有他的夫人和七八个小妾。
“龙家和萧家都在苏州,都是有名的武林世家,既是世交又是世姻。我想他们来是为了唐门的事。”
“唐门?唐门什么事?”他淡淡地道,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龙家老三去年死在唐门的水牢里。听说他是老头子最喜欢的儿子,当时听了这消息龙澍气得差一点死过去。”
“所以他们想来联合我们?”
“这一次唐潜与小傅一战,武林震动,唐家的重要角色来了一大半,自然,他们的仇人也都赶了过来。”
“这么说来,现在外面岂非一片热闹?”他冷笑。
“昨天唐家连失二将。消息一传出来,龙家与萧家喜出望外。今天准备在听风楼大宴宾客,还起了个名字,叫‘扫唐宴’。说是非旦请了‘水仙馆’的全套戏班子和杂耍,还买了一大堆礼花爆竹,要好好地热闹一番。”
“他们是想请我去?”
“十之八九。人已全候在净峰堂,赵郭两位总管正和他们周旋。我想,谷主是不是要见一见?”
净峰堂在竹梧院外,是慕容无风会见外客的地方。
他迟疑了一下,道:“既然一大群人全等在那里,我还是去一下为妥。稍等片刻。”
他回到内室,净了净手,换了一套见客的衣裳。
“盖着毯子,外面冷。”荷衣将一条纯白柔软的波斯毛毯掖在他的腰下。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冠。
“你不跟着我去?”他问。
“不去。”荷衣一翻白眼。
“还恨着你的师兄哪?”
“恨倒没有,只是喜欢不起来。”她抱着子悦道。
“我见完了客会在蔡大夫那里,有两个手术。可能会一直干到下午。”
“别累坏了……早点回来。”
“好。”
他跟着谢停云出去了。
(3)
“抱歉,谷主身子不好,会略微来得迟一些。”赵谦和一路打着哈哈,引着一群人看墙上的字画与彝器。
结果大家在花梨木的太师椅上坐了很久,才听见轮椅轧地之声从抄手游廊外缓缓传来。随即,眼睛一亮,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人笔直地坐在轮椅上被推了进来。
年轻人身形消瘦,却是少见的清俊。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有一双镇定自若的眸子。他好象很怕冷。在这样一个阳光普照的温暖秋日,半个身子仍然裹在一张纯白的毛毯之中。
早已听说慕容无风被唐门斩掉一条腿,还受了不少其它的折磨。龙澍却觉得他没什么很大的变化。从他见慕容无风的第一面始,他就是一幅苍白消瘦,神情冷漠的样子。而且他的腿上始终盖着一条毯子。
“对不起,我来迟了。”慕容无风淡淡地道,随即,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郭漆园立即将一旁取暖的火盆挪到他的身边。
“龙老爷子,久违了。这几位是……”慕容无风看了看他身边坐着的一排威风凛凛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