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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一部 单刀案  作者:萧拂-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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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七脸色苍白:“是从扬州……” 
  南宫情插口道:“既是如此,还请路少侠带大家到坟上一拜,略尽些礼数。” 
  路无痕其实哪里知道什么礼数,见如此说,便领着两人出来。南宫情绕过屋宇,率先走到坟前,凝神看着那碑,撩起袍子就往湿地下一跪,扬声道:“晚辈南宫情,忝任泉州府南宫世家第十三任家主,职掌东南武林,就任以来,只在前山大龙湫闭关隐居,五年中竟不知与前辈隔山相处,以致失之交臂,真是惭愧无地。晚辈浅薄无知,也无能由路少侠的武功家数,推知前辈名姓。想前辈也是一代豪侠,不知为甚缘由隐逸在此。若泉下有知,海量冲宏,虚怀若谷,自当恕情四失礼之罪。”说毕,趴在地下着着实实磕了四个头。 
  路无痕愣眼看着,也不晓得回拜。眼见他又站起身,却一回手,将腰间宝剑解将下来,走到坟侧:“此来未曾带得香烛,这一把天心剑,一直伴在晚辈身边,在大龙湫练剑,前辈也曾听了五年。今日就用这把剑给前辈陪葬,休嫌菲薄,唯愿能够聊慰前辈泉下寂寞。”一壁说,一壁连剑带鞘,向墓侧只一插,顿时没入土中去了,不见个影子。 
  老七这才走过来,也磕了头,却不说话,落后也解了剑,向另一侧插将入去。路无痕眼见着这两柄美仑美奂、光华夺目的名剑,霎时间就石头落水,只得一声响,没个影了,心感之余,不由得也看看自己的佩剑。那剑在腰间挂搭着,铁柄锈锷,钝头钝脑,不晓得是不是也该插将进去? 
  南宫情跟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却道:“路少侠的兵器倒是奇特,江湖上从未见过,不知可有什么说法没有?” 
  “这便是无痕剑了,”路无痕低声道:“师父从小儿便让我这样,好忘了剑刃,专一在意,这样的话,用以搏击野兽,可以不伤皮毛……可是后来,他又说,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不该让我学剑……唉,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统是不懂的……就连他的名字……我如今空着,到以后,总有一天会知道了,填上去……” 
  
  这日南宫怡跟珠儿在后园内揾翠轩等待半日,虽然相互间取笑玩耍,流杯投壶,直没个安静气,未免也暗地里心焦。直等过了晌午,才见着那两人回来。那形象,真也不必提起。各自淋了一身的雨,泥泥泞泞落汤鸡,还要加上斗败的公鸡才能形容得恰到好处,干脆连械也缴了,两柄随身佩剑统没个影子。南宫情素来沉静,倒还神情如常,老七那脸色,可就是一片里山雨欲来风满楼。 
  两人身后,还跟着个人,腰上不丁不八的,挂着柄稀奇古怪的没刃剑,看来就是那约战的疯狂少年了。一只手扣着费余直拉将来,脸上居然是腼腼腆腆地,看着揾翠轩里众人,羞涩一笑。 
  那轩里众人,珠儿跟宝麝一掸眼看见是路无痕,先就慌了神,不敢露出素识模样。其余几个,宝檀跟园子里的丫头们,只一看被路无痕牢牢扣住腕脉的费余,正横头愣脑,冲她们雌牙露嘴,更是吓一跳,险些儿连礼数都忘了。当然最摸不着头脑的,其实还要数南宫怡,依他素来的智慧,管家的经验,怎能相信今晨这一战,南宫情再加上老七这当今的两大绝世高手,竟一起输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乳臭小儿?而且还输得…… 
  正狐疑不定,却听南宫情站在岸上,隔着一片池塘,向丫头们吩咐道:“锄月,山子上惠风亭,快去收拾起来,路少侠要歇在这里。” 
  锄月答应一声,从水轩里出来,小心翼翼绕过费余,敛衣去了。南宫怡更是胡涂,跟在后面整衣而出,这才见南宫情道:“告诉西江十七刀,他们老大找回来了,不必担忧。还是那句话,一切事体,都是我揽下,用不着他们到这里添乱。还有,嗯,路少侠的事,原是个误会,顺便说明一下。” 
  “误会?”南宫怡不由不大傻其眼:“那这下可闪得人不轻!那天事件一起,不合被三个人催着,早飞鸽传书出去,闹得普天下知道。我猜着,扬州府里那拨人马,此时一定快马加鞭,早往这边赶过来,不两日就到——到时候,可不又要多费一番口舌!” 
  “到时候再说吧,”南宫情轻描淡写的,也不跟南宫怡解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误会,径转过假山,走入郑不健住的西院。却见院子里郑不健正神情漠然,坐在走廊上看雨,见一行人进来,也不说话,只顾朝着费余上下打量。南宫情便是向上一拱手:“蜗居狭小,招待不周,不知郑先生还住得习惯么?” 
  郑不健却是答非所问:“这人留下来吧。清风,扶病人进去。” 
  话虽如此,只是依费余那个疯狂劲儿,清风一个小孩子,又不会武功,如何扶得住?早是宝象跟云伴儿两个拨在此处侍侯,抢上来一左一右,搀了进去。 
  南宫情大喜:“有劳先生。不知依先生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症候?可还有救没救?” 
  “有救没救,那要看他的运气,”郑不健淡淡道:“能不能再多活两个来月。练家子体质不同,或者行吧。” 
  众人不解其意,面面相觑一阵,还是南宫情道:“原来先生要两个月,就可以找出治法。” 
  郑不健轻哼一声:“我有什么治法?这毒性稀奇古怪的,倒像由体内直渗出来,竟怎么是日甚一日。原想着被酒气一激,劈了神像也罢了,谁想……好在不过两个月,那花也就开了。” 
  众人更觉胡涂。郑不健却再不多说,转着轮椅,慢慢进屋去,将掩上门,忽地嘿然一声:“纵世界再怎么不同,残废还不是那个残废。哼,数尽更筹,听残玉漏……” 
  老七微微一怔,觉得这话却是说给他听的。等竖起耳朵,再要听时,却又没了,只见那门轻轻合上,只余门内一片轻微的骚动,似乎是在救治费余,又似乎只是在任着费余折腾。几个人听了一会,不明所以,只得默不作声出来,往东院去了。 
  东院里却比不得前面,静悄悄的,只得一个丫环在窗前做针线活儿。桌上铺着件葱白色的衣服,衣服上绷着绣绷子,正在上面聚精会神,精工刺绣,听得脚步声,这才抬起头来,便就笑了:“怎么就都弄得这一身泥水?忙了一早晨,可吃过晌午饭没有?” 
  “在路少侠那里倒是吃过,” 南宫情微笑道:“只是山上简淡,未免欠了些儿酒,你七爷却不尽兴。” 
  那丫头抿嘴一笑:“谁不知道七爷的酒量?早准备下了。七爷口味重,还是拿他们家的碧华春好了。”说着便往外走,堪堪到门口,却听得南宫情在后面一声叫唤:“掬烟!”一回头,却听他道:“咱们的荷气酒一并拿来,我吃那个。” 
  掬烟微觉奇怪,却也不多问,甩着手儿走了。不一会,带进两个小厮,用紫竹方盒拿了许多下酒小食进来,共是干鲜果品各四碟,外加四碟时新菜蔬,四碟咸食,四碟点心,在里间摆满了一桌子。又带进两坛酒,都是整封的泥头,现忙着打开。 
  路无痕趁着这乱儿,且在窗前瞧那刺绣。倒是稀罕物儿,原来是件男人的缎袍子,缘边刺绣缠枝菊叶,下襟上单绣着几朵极娇黄的折枝菊花。那菊花似是清晨初绽,乍放还羞,花瓣上沾的露水用银丝线绣出来,薄薄在黄线上覆了一层,看去晶莹剔透,竟像是活动的。从上边看,那露水往下一滚;打下边看,又往上滚去了。真个是千变万化,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比世面上见着的那西洋万花筒,还好看着不知多少。 
  掬烟见他看得入神,笑道:“时间过得快,转眼就要秋深了。这不给四爷做衣服?爷们又不怕冷,这夹纩棉衣大毛小毛的,统用不上,什么春夏秋冬,除了纱绢绸缎,也只好在花样上区别区别罢了。” 
  路无痕正赞叹不置,席上已经开了泥头,早是一股酒香喷鼻而来,浓郁醇厚,却是老七家里自制的碧华春。那荷气酒则是用新鲜荷叶制成,本来香气就清微淡远,被这味道一冲,几乎分辨不出。这是小酌,席间各人都乱坐了,老七跟路无痕各是一只钧窑玫瑰紫方盏,只南宫情特别,用一个汝窑月白高足小杯,拿着把同色的玉壶春执瓶,自斟自饮。 
  路无痕跟老七喝的都是碧华春。这酒名字虽然青碧碧的,倒出来,出人意料,却是一团血也似艳红,惊心动魄,夺人眼眸。也不象是酒水,倒象是榨出来的果汁,从坛口挂下来,浓浓的一绺一绺,就那么直旋堆在方盏里。被盏上的玫瑰釉色一冲,这才变得紫沉沉的,不那么刺眼了。 
  看看堆满一盏,老七也不让客,先自饮干。这武林第一世家的精酿,比起街市村醪,自然别是一番风味。这酒入口绵甜,毫无辛辣之感,后劲却是极足,不比烧刀子之类看似十分冲劲,不一晌,醉劲也就过去了。路无痕除去年节,平时并不喝酒,哪里懂得其中巧妙,眼见老七一口干掉,反正觉着也不难喝,依样画葫芦,也就灌将下去。 
  这一盏下去,南宫情拿着执壶,又替他斟满一盏荷气酒:“也尝尝,夏天的新鲜荷叶,过季就没了。” 
  路无痕不懂推却,眼看那酒淡淡的,虽被玫瑰紫的釉色夺去颜色,在那月白杯里却看得清爽,浅浅地带抹悠远的淡绿,一时新奇,也就喝了。这酒味却是清寒的,也不辣,衬着浓稠的碧华春,十分爽口。这样掺杂着,连续干了几盏,忽觉身子飘浮起来,要待说话,连舌头都不听使唤,僵直得什么似的,一时头晕目眩,不能自主。 
  眼见着南宫情提着那碧华春的坛子,又替他倒满。路无痕摇摇头,摆着手,努力推辞:“不……不……”话未说完,那身子从头至脚,铅也似重,只是往下直坠。 
  “路少侠原来量浅,”南宫情仔细看看他的醉态:“如此不能多饮了。掬烟,你扶路少侠惠风亭歇着去吧。” 
  掬烟抿着嘴,却不动手,自往外叫了两个小厮,一路扶将去了。看看几人走得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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