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雄时代-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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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付小馨又问,“那你是要……”
“有点事,我出去一会。”傅落静静地说,她觉得自己脸上一定流露出了什么,因为付小馨看起来好像更担心了。
“马上回来。”傅落不再看她,披上外套,转身离开了家。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傅落在大街上游荡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在街角没人的角落里蹲了下来,给远在万里高空之上的叶文林发了一条短信。
“师兄,如果我不能加入太空军了,会怎么样?”
叶文林收到信息的时候,刚刚最后一次检查了舰艇的所有功能元件和武器携带是否充足。
他默默地看完信息,难得没有和傅落贫嘴耍贱。
这位天才透过不到一尺宽的窗户,对着永远暗无天日的星海眺望了片刻,终于没能在其中找出任何不那么压抑的东西。
几分钟之后,傅落收到了他的回复。
“未必不是幸运。”叶文林说。
傅落呆呆地问:“为什么?”
叶文林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信人——他在联系人头像那里,已经把傅落以前通缉犯一样的学生证照片撤下来了,换成了那张墓碑前静默的侧影,照片上,灿烂的晨曦让他觉得分外刺眼。
平时吊儿郎当的男人脊背如枪,片刻后,他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个稍纵即逝的苦笑。
“因为太空没有黎明。”
第十四章
空中长街是一个奇迹。
鳞次栉比的地下城是一个奇迹。
缔造这些奇迹的人类本身,是奇迹中的奇迹。
那一年,二十三岁的傅落还没有经过血与战火的洗礼,稚嫩得不可思议,杨宁还只是个被父辈的阴影笼罩年轻人,阴郁而心计深沉,叶文林还为了高薪,在他的尖刀服役……
那些冉冉升起的将星们,还没来得及成熟,而即将陨落的英雄们,也尚未完成最后的使命。
全人类都还在沉迷于分析各项经济指标,期待着下一季各大名牌会创造出哪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而最美好的旧时代,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尽头。
那天之后,傅落浑浑噩噩地过了多半个月,假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而她对自己的前途还一片无措。
她的办公桌靠近落地窗,可以从高处俯瞰着这座城市。
这个三层结构的城市已经发展成熟了,即使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每一次看,傅落仍然会为它的繁华所叹服。
她站在窗户边上,计算着自己距离报到日只剩下不到五天的假期,突然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有一本攻略,迫切地想要有一个更年长的人,对她讲讲自己的经验。
当梦想和人生被活生生地撕裂开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涌上无所适从的无力感。
年轻人每到人生的关键时刻,譬如升学、择业的时候,就会如饥似渴地四处搜寻各种经验,但凡有人愿意来分享一点,恨不能就奉为金科玉律。
可是大人们又总会很无奈,因为过去的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讲的。
因为记忆都是扁平的,对每个人来说,刻骨铭心的,永远都只有当下而已。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傅落接起来,意外地发现竟然是太空安全部的人,工作人员态度良好地请她就杨将军家里发生的事再做一次陈述,并亲自去安全部里签个字。
这是例行公事的程序,傅落在学校学过,因此并没有觉得意外,她约了时间,打算提前走一会,赶在安全部下班之前把陈述确认了。
就在她准备收拾东西关电脑的时候,罗宾突然从办公室的内间走了出来,轻轻地敲了敲套间之间的门,唤起傅落的注意。
“过来一下。”
傅落脚步顿了顿,走进了罗宾老师那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乱成一团的办公室。
“坐。”罗宾说着,拿出了一个壁橱里的新杯子,倒了一杯茶给她,“你这几天就快走了,跟叔叔说说话。”
傅落呆了呆:“但是方才安全部……”
“耽误不了,我没打算长篇大论。”罗宾打断她,从桌子底下取出一个很大的包装盒,“毕业礼物。”
傅落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拉开缎带,只见精致的包装盒里是一套衣服,外套、衬衫和长裤,正是“将军”系列让人趋之若鹜的限量版。
“是你的号。”罗宾说,“我让人又给你改了改,不会那么紧得难受——不过不改问题也不大,我看你这几天好像是又瘦了些,是心里有事吧?”
傅落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罗宾送她一套“将军”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很痛苦,”罗宾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往前倾,手肘抵住自己的膝盖,“大家都说我是个娘娘腔,他们背后议论我,说一个男的,总是对女人的东西那么有兴趣,我到底是个流氓,还是个变态?”
“无论发生多少次革命,无论生产力爆炸,带了多少回的思想解放,这种事总是存在的……没有歧视的社会不是人类社会。”罗宾苦笑了一下,继而淡定地说,“我当年忍无可忍地离开你妈妈的单位,辞职去动态影楼做学徒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罗小波这个怪胎,果然是疯得不轻’。”
十五年过去了,他早已经从过去那个惴惴不安的穷小子变成了气场强大的成功人士,甚至可以风轻云淡地提起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傅落呆呆地看着他。
罗宾老师充满魅力地一摊手:“反正我现在混成这样了,不好也不坏,对吧?”
他谦虚得简直虚伪了。
傅落的目光落在手里捧着的礼盒上,低声问:“所以您的意思是,我……”
“我的意思,”罗宾打断了她的话音,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你已经不小了,自己要看着办。”
说完,罗宾站起来,回手打开办公室的门:“实在不行,可以回我这里,我看你身兼修理工、模特和‘助理的助理’三职也没怎么忙乱,很有前途——去吧,不是跟安全部约好了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不耽误你正事了。”
十分钟后,傅落夹着罗宾老师给她的礼物,心不在焉地坐上了去安全部的车,她一路逐字逐句地思索着罗宾老师的每一个暗示和每一个肢体语言,全程溜号地在安全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确认口供陈述后签字,才继续不在状态地往外走去。
没想到,这回傅落在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
“杨大校?”
杨宁正步履匆匆地低着头往前走,脸色严峻,眉间的褶皱仿佛更深了些,听见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杨宁脚步一顿,认出了傅落——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似乎有点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印象十分深刻。
“哦……是你。”杨宁眉头还没松开,却已经先在微笑了,这使得他的微笑显得有股说不出的沉重和疲惫感,他的声音依然柔和亲切,“怎么才几天没见,好像瘦了很多?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健康比较重要,还是不要乱减肥吧。”
傅落没有解释,学校没教过她对长官解释,所以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是。”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正式入伍了吧。”杨宁一边往外走去,一边随口和她闲聊。
没想到这一句话不偏不倚地点中了傅落的伤心事,她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杨宁惯于察言观色,扫了一眼,耐心地问:“怎么了?”
傅落沉吟许久,大概父母都不是什么靠谱的人的缘故,傅落从小就显得比同龄人内敛,然而她毕竟太年轻了,成长环境单纯而顺遂,家境甚至是优渥的,面对着从未面对过的事,她所谓“内外”也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小层,让有心人一眼就能看透。
“如果……”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踟蹰着开口问,“有一个人一直梦想想做一件事,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样不好,所有人都劝阻她,该怎么办?”
她说得没头没脑,让人十分不明所以,可架不住杨大校七窍玲珑,心里稍微一转弯,就联想起了傅落的父亲汪仪正。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对时局敏锐的人,会阻止自己的孩子上前线才是人之常情吧?
车已经等在门口了,一个勤务兵上前一步,替他打开车门,杨宁回头看了傅落一眼,年轻的女孩脸上是明显的失落和迷惘,杨宁都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杨宁先是一手扶住车门,颇为客气地问了一句:“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傅落摇摇头:“谢谢长官,我家不远了。”
“嗯,”杨宁没再让,只是坐上车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提点了一句,“听听你说得是什么孩子话。”
傅落看着杨大校的车绝尘而去,完全没能领会精神。
“孩子话?”
她顺着街边往家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自己哪里戳中了杨大校的笑点。
经过商务区的时候,傅落看见正中间的巨大光屏上,罗宾老师新品发布会的报道已经铺天盖地,“将军”系列的平面模特照片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格外显眼。不时有三三两两逛街的市民停下来,掏出手机冲着光屏拍照,或者站在旁边点评一二。
傅落仰头看了看自己的照片,依然觉得十分违和。
照片上的人从头到尾,简直没有一个细胞像她——从她本人站在路边上,人来人往竟然没有一个认出她来的就可见一斑。
“‘将军’那个模特是新人吧,”傅落听见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对她的同伴说,“我关注罗宾老师他们家很久了,每期的新品发布册都收集了,没见过这个人。”
“帅哎,挺特别的。”她们在傅落耳边小声议论着,然后拍了两张照片,嘻嘻哈哈地走开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成就感的。”傅落第一次偷听别人议论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也是某种全新的体验,她借着这一点新鲜感,试图说服自己,“其实罗叔叔挺了不起的,全世界的人都在收集他的产品册,每次有新东西,就会引来无数评论,可以展示在最大的广场上……”
她在广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灯光打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剪影,傅落努力想象着,自己如果退伍,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也许能跟着罗叔叔混日子,或者找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