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倾泠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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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会淡化记忆里那根刺。
大二的暑假过完,返校便已算是大三生。校里到处是回校的学生,一个个风尘仆仆大包小包,一个个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假日里的趣闻异事。而他们却是沉默的走入校园,低垂的眸中是黯然,周身弥漫着深沉的哀痛!
离校之时,还是三人同行,回校,却只是她与哥哥。
后来,听说了。
酒后驾车的司机,四轮辗过,辗去一个鲜活的生命,辗去一腔未言的深情,辗去一段无忧的岁月。
三个人是尖锐的三角形,可失去一角两人却也无法成为一个圆,而是一个不等边的梯形。更多的角更多的线更远的间隔……那曾经在一线上的两角隔着河汉遥遥相望,缥缈苍茫,连接的长桥已危危欲断,渡河的小舟早已飘逝。
死去的人已去了,活着的人还在继续生活。
她与哥哥的相处并未有丝毫变化,依是一样的亲密一样的互为关怀,可是偶尔的对视的目光中,偶尔背影的遥送中,却是满目的苍凉与绝望。
那一个逝去的生命并未消失在他们之间,反是如影随行。
较于校园中诸多的流言与猜测,他却只是轻轻一叹,然后继往他的学习与生活。
为何从未有丝毫接近她的想法?
之所以记得如此之深,不就是因为怨恨吗?之所以独自关注,不就是想要寻机报复当年吗?
难道我已淡忘?那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意气?
他偶尔会如此作想,但也只是想想即罢。
眨眼,校园的小道上又是黄叶如蝶舞。
晚自习后,他独自一人沿着湖岸走着,清凉的湖风可以令塞满程式的大脑清醒。湖边植有许多的柳树,长长的柳条垂下,幽暗的路灯下,风拂起,如丝帘般轻扬,唯一遗憾的是无翠叶锦上添花。一对对的情侣相依相偎,他尽量避开,往人稀少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枫树林,这边离湖远,爱浪漫的情侣都不大来,偌大的林中,只有晚风拂起落叶的声响。
走着走着,渐入深处,虽不用担心在这校园中会发生什么危险,但前路已暗,再走也无意义。正要转身回去,前方树下坐着的身影却令他脚步一滞。
素白的衣,墨黑的发……仿佛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重回,无关光线的明暗,他依可清清楚楚的看清那人,看着树下那人与遥远记忆中的身影再次重合。
只是她并未看着他,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连身后有人都未有察觉。
他脚下便如生了根般再难移动半步,心头那本以为消失的刺又冒头了,一下一下生生作疼。
凉凉的夜风穿林而去,她有些畏寒的抱紧双膝,却未有起身离去之意,头埋进臂弯里,长发轻泻,如帘幕般层层遮掩。
那一刻是如此的静,静得他又可听到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鼓鸣耳。
又是多年后,他才明白,他从未听到过她的心跳,所有的都是他自己的。
那一刻,时光似已停滞不前,那一刻,时光又飞逝如梭。
灯火渐熄,可她依一动也不动的坐着,于是他一动也不动的站着。
“新……”
一声轻轻的呓语如雷般将他惊醒,剎那间,他如被浪尖拋上高空,一种晕眩的感觉将他紧紧攫住,可也只是剎那间,那浪尖又将他从高空拋落,摔得体痛目迷!
“昕……昕……昕……昕……”
她喃喃不断的念着,一声一声极轻,一声一声入耳,如丝如针,缠绕深刺。
此新非彼昕。他勾唇,却未成功。
那一夜是如何过去,无论是当时还是多年后他回想,总是恍然如梦。
只知道她坐了一夜,他站了一夜。
岁月静好,年华似水。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他们已毕业。
他去了明珠之城,进了实习时即已与他签约的公司。
她,听说去了南海之边。
而田昕,则回了家乡,那个他们初二之时迁去的城市,那个令他找不到她的城市。
他们的父母是校友又是同事更是好友,他们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他们是彼此认识最早的人,他们曾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美好岁月,他们相亲相爱……可最后,他们却无法相许相伴一生!
这是为何?若说缘浅,可已几乎半生相伴,若说缘深,却为何终要分离?
生命中总有许多无解的题。
而他与她,她是他独自记忆了近十年的人,她是他最关注的最特别的人,但他们的关系却不比陌路人更深。
生命中总有一些无声的哑剧,有的人静静上场,然后静静结束,而有的人却自始至终不知并不曾……身在场中。
几度春去秋来,几度花开花落,几度梦始梦终。
天亮起床,繁忙工作,天黑回家,夜半休眠。
日子如此的过去,当某一天偶尔抬首环视宽敞豪华的个人办公室时,才发现,流年暗转,镜中颜换。六年的时间竟已如沙般从指间溜过,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便已哗啦啦的流尽,便已近常人所说的而立之年。
桌上内线在闪烁,按下。
秘书提示,分部来的人已在会客室等待。
起身,将松散的领带系好,抬步往会客室去。
昨天,在英国的老总亲自来电交待,将从分部调一人来中国区总公司,虽是安插于企划部,但整个公司的运作都需了解、熟悉。言下之意,即要他这公司的副总亲自接待且“传经”,电话里还三番四次的交待需尽心教导、招待人家,不可怠慢了,那样郑重的语气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取而代之了。
看来是老总十分看重的人才,只是啰嗦了半天,却连人家性别姓名都没说。
推开会客室的门,一个黑色的身影背门而坐,黑色的披肩长发,黑色的无袖长裙,衬着两截手臂如雪般白净,听到声响,起身回头。
那一刻,门边、室中的两人都是一怔。
“新非?”先开口的是她,显然很惊讶,“真没想到是你!Joe总是忘记要介绍别人的姓名。”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给我送了这么大一份礼来。”他压下心头的震惊,绽出亲切的微笑,“不过也多亏了Joe的忘性,否则哪来这样的惊喜。”
Joe是公司的老总,一个绝顶聪明却总会漏掉一些关键细节的人。
那是他们的第三次遇见。
他依清晰记得她,她也记得他是大学同校四载的同学。
那到底是让人惊喜的大礼还是让人惊惶的劫难?他无暇细思。
接下来的日子,他自是倾囊相授,她自是全盘吸收。
工作得心应手,日子轻松愉快,短短的两个月,那六年时间竟是不能相比的。
偶尔,她会笑曰:新非,在学校时你就完美得令人不敢靠近,想不到社会中你还是这般完美得令人只可仰视。
他心头一动,脑中又浮现那双憎厌蔑视的眼睛,一瞬间,心又刺痛了。
原来这些年过去了,那根刺依未除,只是埋藏得很深,深得他以为消失了。
她原来曾如此看待他?可他从来不知。看着眼前的人,那双琥珀瞳眸中有的是欣赏、赞叹,与昔日何俤是天壤之别,可是心头的那根刺却还是不肯消失,这样的目光还是不够。
只是那根刺到底要如何才肯消失,到底要何等样的目光才能消除?
他茫然着,他等待着。
宽敞的办公室多了一张办公桌,只说,她的个人办公室暂未整理出来,先委屈共用一个罢。
她笑笑而已。
长长的玻璃桌上摆满文件资料,桌对面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身黑色长裙的她,手中一叠资料,正咨询着他的意见,间或喝一口清水。
这样的景象是他从未曾想过了,这像是一个奢华的梦,总令他小心翼翼,生怕动作稍大,梦便醒了。
六年的时间,她的容颜并未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她的穿著从以往素淡换成而今的灰、黑,眉宇间曾经的飞扬换作了今日的冷凝。
她的手机响了,接通时,她的神色明显一变。
“是我。”
……
“嗯,很好,你呢?”
……
“喔。”
……
“真的呀?”
……
“那恭喜了!”
……
“太不够意思了吧,亏我们还青梅竹马呢。”
……
“结婚这么大的喜事竟当天才告诉我,我可不给红包了!”
……
那语气是极其欢快的,可那眉心却已不自觉的纠结,那极力勾起的唇畔是如此的牵强。
他知道那是谁的来电。
“昕……”
轻轻的唤道,却又是如此的郑重。
“要幸福啊,你的、他的,我的……要一起啊。”
……
放下电话,那眼眸对着他,却是空空的蒙蒙的,他未入她的眸中。
长久的沉默,室中沉默如深渊之极,阴郁森寒。
当她回神,他终于不再不动如山,端起面前的咖啡,已冰冷苦涩难以下咽。
“原来今天是八月十五呢,人月两团圆的日子,我都忘了。”那语气似自嘲似苦笑。
公司除了法定的节假日外,传统的中秋节、端午节之类的并没有假,正常上班工作,久而久之,他们都忘记了记这些节日。
“田昕你还记得吗?他今天结婚呢,一个不错的日子不是吗?”
她打起精神,看着他笑,只是还未笑成,便已凋零。
“终于结婚了啊。”
那声音从心底最深处发出,幽幽长长,婉若恒古传来的叹息。
“听说……”
他忽然淡淡的开口,她移眸落在他面上。
“听说,有三生石、姻缘线。”他目光有些莫测的看着她,平淡如水道,“若三生有缘,若姻缘早系,任是万里之遥也终聚首白老,若三生无姻,便是朝夕相对,终难相系,最后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似不认识他一般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