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青-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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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地收起昊焱的钓杆。我正在缠钓线,忽然听到女孩子轻快明亮的声音。
哥哥,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啊!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回头。阳光的闪耀下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正向这边奔跑过来。我眯起眼看,那是张粉红色可爱的小脸。想了一会,恍然记起她不正是夏末庆典上遇到的叫雅静的女孩。刚刚睡着的昊焱被雅静的叫声惊醒,揉着脑袋一脸恼火地坐起身。吵死了,谁这么讨厌!
雅静已经跑到我的面前,洋溢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狠狠撞进我怀里。她扬起玫瑰花瓣般娇艳的脸蛋,眼睛扑闪扑闪着,那长长的睫毛几乎扫过我的脸颊。哥哥,雅静找了你好久!这两个月雅静走遍附近所有的村子都没能找到哥哥,雅静都快要放弃了!幸亏雅静的哥哥想起山谷下面还有一户人家,否则雅静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找我有什么事?'我向昊焱示意让他帮忙翻译一下。
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想和哥哥玩啊!雅静嘟着嘴撒娇。哥哥,你都没想雅静吗?你要不要和雅静玩啊?
我笑着点头。雅静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她睁大了眼睛。我还不知道哥哥的名字。然后她很聪明地扭头看向昊焱。
出乎意料的是昊焱扯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用耐人寻味的口气反问我。是该叫冷哥哥呢,还是叫青霜哥哥?他做出苦恼的表情。哪个才是真名呢?
我无语地瞪他。昊焱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早和你说了别拿我当小孩子看,你瞒不过我的,还差得远呢!
'败给你了。名字,名字是我的'
冷…是喜欢的人的姓吧。昊焱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看向雅静。他叫青霜,你叫他青霜哥哥好了。
青霜哥哥以后就和雅静是好朋友了。雅静勾住我的脖子,睫毛上有湿润的水气。我哥哥说青霜哥哥用手语和别人说话。雅静想要和青霜哥哥讲话,青霜哥哥你教雅静学手语好不好?
小孩子真是麻烦死了。昊焱一边嘀咕着一边收拾房间。
很长一段时间来,雅静几乎是一有空闲就会跑来山谷玩。她经常呆到很晚,每次都是夜色降临后她哥哥来接她回家。雅静很聪明,一个多月就掌握了手语的内容。现在她差不多已经不再需要越前翻译就可以和我交流。不过说来也奇怪,雅静和昊焱两个人却总像看对方不顺眼,每次见面不拌几句嘴好像就会难受。
'你毕竟也大她十岁,就不能让着她一点'
昊焱气冲冲地瞪我一眼。她那么毒舌让我怎么让。
说到毒舌昊焱你也不差啊!我偷偷地想着。
昊焱搬来了火炉放在房间里,又支起两把椅子。我们围着火炉坐定,昊焱挑了两个白薯埋到炭木下面。一面拨弄着木柴一面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冬天到了呢,马上就要下雪了吧。他说。
我顺势点头,昊焱于是不再作声。
木柴燃烧发出噼哩啪啦的断裂声,拨动的时候有大团的小小火星飞扬起来然后熄灭。火光把昊焱的面容映得橙红,他盯着火焰有点失神。我看到他眼中两簇跳跃的光芒,微小却格外醒目。
'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什么?昊焱不解地看我。
'你念完初中已经一年了。难道对以后的生活没有打算吗?总不是想就在山谷里守着这座墓过完一辈子。不想出去看一看吗?'
怎么会不想啊。昊焱两手交叠放在脑后。人都死了这个墓有什么可守的。都几百年了搞不清楚当年是哪个皇帝下的谕旨。我们家人真是死心眼就当真在这里守了几百年…我也是会想出去啊,可是…那个死老头六年前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个音讯,我如果就这么走了他突然回来怎么办呢?…啊,我真是有病,干嘛为那个死老鬼想这么多!
我笑着倾身揉他的头发。'你是个好孩子'
昊焱颇有点不自在地哼了一声。话题好像有点沉重,说点别的行不行。
'拿收音机来听广播吧' ?
切,那个只能收一个频道的垃圾,也只有你会对它念念不忘了。越前嘴上不满地抱怨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搬来收音机。打开后是屏幕雪花的声音,越前慢慢旋转调频器。他忽然停止动作皱起好看的眉。
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那是个女人娇软做作的声音。
我几乎是大惊失色抬手就要去关收音机,昊焱死死地将它护在身后。拜托,难得收到别的台,让我听一下啦!
'不可以!听这种东西会教坏小朋友'
这种话你去和雅静说吧。你自己刚才还说我比瞳大了十岁。她是小孩子,我才不是。昊焱冲着我翻个白眼,丝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索性不再理他,由得他自生自灭去了。
收音机里窸窣了一阵,穿出一个男人油嘴滑舌的腔调:…我好辛苦啊…来东京这么多年还是落到没地方睡觉没地方吃饭的凄惨地步…小姐,我好寂寞啊好孤独啊…
我再也听不下去,伸手去关收音机。昊焱的手横过来拨开我的手,我刚想发火却看到他异乎寻常惨淡到青白的脸色,像是看到某些可怕的事物。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我使劲拉了拉昊焱的手。
那个…是我爸。昊焱的神智有些不清醒,眼神涣散。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巴巴地瞪着眼睛。
绝对不会认错那个声音的,就是那个色老头。昊焱咬着下唇扭头来看我,表情恢复,目光闪着名为坚毅的颜色。我要去上海。
十三
笔直的铁轨从看不到的遥远的地方延伸来,又向着看不到的遥远的地方铺展去。车站的月台很冷清,零零星星的人。我和越前并肩坐在木制的长椅上。我着那条长长的黑色铁轨,觉得非常非常的恍惚。
'你…一定要去吗?'
…一定要去。 ;
昊焱的声音不大,在空寂的车站听得清晰无比。那个句子轻轻地出口,重重地坠在地上,掀起微小的尘土柔和地飘摇起来。
'如果那么坚持的话…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恩,好。谢谢。越前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眼幕中出现白色的结晶体。一片、两片、三片…越来越多,从天而降,缓慢地坠落,很快弥漫了我的视野。白色覆盖了铁轨,覆盖了长椅,覆盖了青柏的枝叶。我抬起头,一片小小的雪花融入我的眼中,有点涩。
是初雪。昊焱说,抬手拂掉落在他眼睫上的雪片。今年的雪下得很早。
'到上海后打算怎么找你父亲?'
没仔细想过。先去广播电台问一下看能不能查到打电话人的号码。如果能查到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查不到的话…到时候再说吧。
'要发车了,我们走吧'
好。昊焱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手中拎着简单的行李。
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一样。当我站在东京的街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海还是那个上海。依旧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上海也下了好大的雪。只不过落在马路上的雪被汽车碾过立刻就化成了水,降在人行道上的雪则被匆忙的行人蹋得失去原先干净的颜色变成隐隐的乌黑。这一切让我想起宁静的村庄和寂静的山谷,以及轻柔飞扬的白雪。我告诉越前我想四处走走,我们在车站分道扬镳,约定晚上七点在这里见。
我坐车去墓园看母亲。
寒冷的冬曰并没有很多人扫墓。母亲安睡在墓园一个偏远的角落。我走了很久才到达。那是一块黑色的墓碑,静静竖立在那里,上面覆着未融的积雪。墓碑上母亲的照片略微泛黄,照片的左下角有点卷起,我小心抚平。
母亲死去的时候还很年轻,照片也完美地记录下她的风情。迷离的眼神,游移的姿态,傲慢性感美丽,却又有着致命的毒液。就像风中摇摆的罂粟花。
我没有带很多钱,不能买来拜祭用的花束。于是将墓碑上的雪扫下来,用小木条在墓前雕出几朵花。事实证明我确实不具备雪雕艺术家的天赋,雕出的玫瑰很没有花形。
双手交叉合十,跪在母亲的墓碑前。
妈妈,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好不好?你是否一直在看着我呢?妈妈,这四年我经历了很多东西,我已经长大了。妈妈,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你我所犯下的罪恶祈求救赎。我是不是已经赎清了所有的罪呢?上天应该不会再让我面对什么困难,就这样平静地过完一辈子了吧?妈妈,我过得很好,可是我不幸福…
我漫步到一条熟悉的街道,玻璃窗上映出的身影一如往昔。真的,已经四年了吗?
雪渐渐下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衣服上融化后浸湿了衣摆。我撑开伞,有时光倒流的错觉。我回头,只看到漫天雪舞。
路旁的咖啡馆变成了书店。花坛还留在那里,里面是几棵枯死的植物。街角的音响店没有改变,只是扩大了规模。不再播放那首忧伤的曲子,大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以及金属乐的摇滚音脉。音响店的大门口挂着巨幅海报,上面是几个浓妆艳抹眼神冷漠造型诡异的青年。我看了一会儿苦笑着摇头。我想搞不好我已经是落后于这个时代的人了。
然后我路过一个巷口。我知道这是条狭长昏暗的巷子。我曾在里面捡到我的猫,我曾在里面无声地倾诉了我的爱情。
我没有走进去,只是撑着伞站在巷口无意识地张望。恍惚间我看到穿黑色制服撑蓝色雨伞的少年走过我的身旁。他径直走进小巷蹲下身。有黑色的小猫从黑暗中跃出伏在他的脚边。少年从书包里掏出罐头放在小猫的面前…我的眼睛潮湿起来,在一片水雾中看到少年抬起头安静地微笑。
单纯、天真、不含一丝杂质,干干净净的笑容。
原来,我竟曾经拥有过如此美丽的笑容。
我在这座我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在街旁一家商店的橱窗前停顿了脚步。
大约是一家电器商店,橱窗里是一台液晶电视,上面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屏幕上父亲风度翩翩地微笑着,举手透足间是一个成功男人所应有的高贵气质。明轩在他的身边,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表情却有些不自在。两个人被记者团团围住。父亲看上去意气风发,他潇洒地挥手,像君临天下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