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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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都看不见。有些事情,我们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去说,去做,去了解,其实却没有;我们的时间凝固在
那块没有送出的手表上面。
程明浩的话一点一点像雨水渗进我心里的每个角落,我忍着鼻子发酸,“我又没说要你养。你养得
起我吗?我很难养的。”
“我知道现在可能还不行,不过,我总是想,我如果能尽量混得好,你至少心态可以好一点,不用
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一天到晚又怕工作做不好又怕裁员又怕被人家欺负,一点点事情都提心吊胆,连梦
话都说的是英语…
你那副样子真让人心疼。在美国混不太容易,有时候走错一步就全盘皆输,所以我希望你能多一点
选择,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活得稍微轻松一点,”他碰碰我的脸,“还有
,你现在比出国的时候还瘦,人家到了美国都变胖,就是你越来越瘦
…”
“那叫苗条,好多同事都羡慕呢,吃饭的时候偷偷看我到底吃什么能不胖。”
“一身的骨头有什么好羡慕?我不吃那套,我要你高高兴兴的,长得胖胖的,就像 就像史努比
一样。”
当一个男人语气坚决地要我向一只狗看齐,我心里所有的眼泪都喷涌而出
在他默默下定决心把所有的艰难一肩挑的时候,我却在拼命地猜忌、妒嫉、生气也给他气受,他
心里一定也很委屈,又要装做若无其事,真难为他了。
“璐璐,别哭,别哭,不许哭了,”他把我从椅子上一把拉过去,贴在他的怀里,他衣服上有一股
烟味,我一边捶他的肩膀一边哭得更凶,“叫你不要抽烟,我叫你不要抽烟的呀,你不听话,你不听话…
”
说到这里,我的嘴唇已经被堵住了,他用力地吻我,好像要把所有的废话都挡回去。透过烟味,我
闻到了他身上久违的气息,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他一边热烈
地吻我一边开始抚摸我,让我“一身的骨头”
刹那间酥软无力,没有思考的余地,只觉得一颗心像被搁在火焰上摇摇晃晃的空气里,热热的,被
蒸得微微发晕,又生怕随时会掉了下去。
朦朦胧胧之间,我感到程明浩把我抱了起来,一直抱进房间,用他的身体把我压在床上。他滚烫的
嘴唇一路吻过我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脖子,然后接着往下,他的喘息声变得越发急促,一
边吻我一边呓语一样地说“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顺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栗,紧紧地抱住他。他几乎有点粗暴地扯开了我的衣服,随后去解他自己
的衣服,动作却突然停住了,我们的眼光一起钉在枕头边的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没用过的保险套。我通
常在枕头下放一两个保险套,刚才不知怎么搞的,它滑了出来。
假如有太阳,而我们的眼睛是凸透镜,那个保险套早已被烤焦。
我们慢慢地把眼光收回来,投到彼此的脸上。他的脸上有一种深深的痛苦,反射到我的眼睛里,每
一丝、每一毫我都体会得清清楚楚,一样让我痛彻心肺。当所有的伪装的坚强、自尊和自卑都被现实剥落
,我终於看见他为我痛苦不堪,却发现那一点也不好看。
床头的小柜子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子,里面是我的婚戒。杜政平说,“你老公再落
魄,这个钱还是有的。”
他还说,“我现在只剩下你了”。明天就要结婚,我现在却想同另外一个男人上床。
他心心念念地想着我是他的,而当我真的在他面前,却不再有权利要我
还有什么比用另外一个男人的保险套去碰他的女人更加令人难堪的?这个女人,其实并不属於他
。另外一个男人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到时候,轮到人家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就那样抱了很久,他伸手把我抱住贴在自己身上,他的脸埋在我散开的发间,仿佛贪恋一种毫
无安全感的拥有,像一个绝望的姿势。他抱得我有点痛,但我没告诉他,一旦告诉他,他就会松开手,我
不要。我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他今天没有用发胶,头发听话地伏在我的手指间,像刚长出来不久的草地
,头发短了,他后脑勺的那个旋露出来,我用手轻轻摸着。
“你们那儿冬天很冷吧,你怎么还把头发剪这么短?”
“那次跟你分手之后,我去剪头发,突然想起以前你总是喜欢玩我的头发,心里难过,就索性把它
剪掉了。”
“那不叫玩。”
“不叫玩叫什么?我看你每次都玩得很开心,像个小孩子。”
“为什么总觉得我是小孩子?”
“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像个小孩子,”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你对着我的脚研究半天,然后抬起头来一笑,笑得很神气,好像
在说‘咦,这土八路好玩’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跟我握手。”
“什么叫‘神气’ ?”
“就是很可爱,一笑露出一排牙齿。”
“谁笑不露出一排牙齿?所以你觉得我‘太好’?不要赖,你以前女朋友说你跟她分手时候讲的。
”
“说‘太好’ 是在找借口,说老实话,那时候,我觉得你未必适合我,我也未必适合你。你看上
去像是那种一路顺风、什么苦也没吃过的类型。”
“你当时觉得什么类型适合你?”
“脾气好,能吃苦,好养,可以一起打天下。”
“农民。我要去告诉张其馨你就是凭这个找她做女朋友的,她保证吐血。”
“不许笑我。”
“那就是说你觉得我脾气不好,不能吃苦,不好养,不能一起打天下啦?我…我脾气是不好,可是
,其它的…”
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我知道,我现在都知道了。那个时候没追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点点头,“倒追男人都追不到,一点面子都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璐璐,我以前谈过三个女朋友,大学里两个,都是开始没多久就分手了,
因为人家觉得我家庭条件太糟糕,后来是张其馨,也分手了。可是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你…不知为什么
,你很把我当回事…
”
“当回事?”
“那次在西雅图,你跟我讲花生漫画的故事,说‘史努比大概是唯一一个把查理布朗当回事的’,
我突然觉得我就是查理布朗,其实很普通,百无一用,从来没什么人把我放在眼里,你呢,像那个史努比
,那么在乎我,好像我真是块宝,在乎得让我心痛。璐璐,你这个人骨子里很好强,有时候都分不出你是
真的坚强还是在逞能…那天我抱着你睡,你的心就在我的手上跳,我想,既然你这么把我当回事,我就要
加倍把你当回事,好好养你,守着你,将来不让你吃苦,让你一直那么‘神气’,日子好过一点,脾气自
然也会变好,你又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我紧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没想到你不但农民,还有点大男子主义。”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璐璐,你再给我织一条围巾,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以前那条不好吗?”
“好,就是太短了一点,我脖子比较长…好像也薄了一点,你知道我们那里冬天冷得要命。”
“美国买不到毛线。”
“买得到的。”
“买不到的。”
“一定买得到的,” 他也变得孩子气起来,“我买到了,你帮我织。”
“不跟你烦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多话。”
他捧着我的脸,看了半天,认真地说,“等会儿小杜回来我去跟他说,他想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
”
我在他的手掌里摇摇头。
“你又在逞能了。以后我会一直对你好,我这个人说话算数。”
“我已经跟他结了一半婚了。我对他老是说话不算数,人,不能总是说话不算数。”
我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直到把彼此眼睛里的痛苦都看了个透透彻彻,又变成一种凄凉回到心里去
。突然间,我抱住他,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因为我体会到了那次郑滢说的感觉:我们像一对告别的
旅人,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岸边,他拉着彩带的这一头,我拉着那一头,眼看着船慢慢地开出,带子越拉
越紧,直到绷成细细的一根线,然后“啪”
的一声断开,断头弹在手指上,先是没什么知觉,而后麻辣辣的痛。原先或许不用告别的,总是一
个先去买了船票要走的,或许也挽留过,也哀求过,然而终於还是走了;到了此刻,真要拼了命,跳下水
去或许也能游回岸边,但是船开都开了,渐行渐远,有多少人会那么做?历来不是只有泪眼相对、无语凝
噎的吗?
郑滢没说错,最坚决的告别是在床榻之间,在本该最最亲密的时候。这样的告别,连后路都一起切
断了。我,放弃了他。
程明浩终於慢慢地放开我。我穿回衣服,他掏出一支烟,又放了回去,“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半个小时之后,我叫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我不要去看了。”
“我答应过要带你去看浪管风琴的。”
“我不要看了。”
“那好,”他低下头,“帮个忙,把它戴上,让我看看,好不好?” 他把门打开一点,让车里的
灯亮起,然后把那个玫瑰花纹的戒指递给我。
我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