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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动·动心(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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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力睁开眼睛,她看见满屋子的人。

“你们是……”

闭闭眼,她想不起来他们的脸,周遭一切对她而言,全然陌生。

“天吶!孩子摔坏头了,她记不得我们是谁……”

话甫说完,中年妇女的眼眶急得落下两滴泪水。

“妈,你别急,时芬刚醒来,头脑还不太清楚。”

一个年轻少妇坐到床边,拉起她的手,温柔的声音教人听得很舒服。

“时芬,我是嫂嫂,记不记得?前天你一个人上台北,闹着要到易安伯伯家玩,没想到出了车祸,吓死我们大家,幸好现在都没事,努力想想,你想得起来吗?”搂紧“时芬”,嫂嫂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的头靠进“嫂嫂”怀里。车祸?易安伯伯?对!她说的每件事,她都有印象,但她不记得她的脸,虽然她记得自己有个嫂嫂,嫂嫂叫作……

“你是张宛萱?”迟疑地,她问出口。

“太好了,时芬记起我了,我就知道,她脑子没问题。”宛萱又哭又笑,让“时芬”觉得不好意思。

“好好好,我们来场测验,我是大哥,我叫什么名字?”

皮肤黝黑的大块头“哥哥”,站在娇小白晰的“嫂嫂”身边,看起来像只噬人大熊,她在心底莞尔一笑。

“你是谈学彬。”她合作回话。

“很好,那么,爸爸叫什么?”

哥哥把中年男人推到她眼前,她毫不迟疑地说:“谈齐家。”答案熟悉得从她潜意识中跳出。

“那妈妈呢?”“哥哥”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母亲往前推。

“妈妈是洪秀媛。”

“妳都知道嘛!调皮丫头,还故意装作不认识妈妈,想吓死我啊!”

下秒钟,她换到一个丰腴的怀抱中,暖暖的……是太阳曝晒过的味道;干干净净的……是肥皂的香味,这是母亲的气息,没错!

细瘦的两手圈起妈妈的粗腰。妈妈啊……她最爱最爱的人是妈妈……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是母亲啊!

泪不自觉从眼眶中滑下,濡湿妈妈的衣裳。

“傻丫头,没事了,哭什么劲儿,你一哭害妈妈也想跟着哭。”

妈妈将“时芬”推开,替她抹去两道湿咸,然后将她搂回怀里,重重的怀抱压在背上,她觉得……幸福。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母亲的泪冲去她心中所有陌生与不安。

“没事、都没事了。”爸爸走到她身后,两手环住这对母女。

“时芬……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男中音在稍作停顿后,再度响起。

她抬眼对上男中音。是的,她认得他,说不来那是什么情绪,仿佛对他,她有许多埋怨……

不必经过思考,她直口说:“你是傅易安。”

“时芬,不可以没大没小,要叫易安伯伯,从小,他最宠你了,没想到把你宠上天,连礼貌都不懂。”妈妈急说。

“没关系,这孩子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傅易安走到她床边,坐下。

“时芬,我很抱歉,我答应从国外帮你带回来一只大米奇,我失约了;我答应一回台湾就去看你,我也失约了;这些年,我在国外,常常想起对你的约定,我很抱歉。”

抱歉真真实实,他真的曾经对她作过这些承诺,现在他愿意倾尽全力补偿,为她制造下半辈子的幸福。

他失约?她是为这个气他吗?

她低头思索,想了很久,一时间,整个病房皆静默。

在记忆箧中,她拚命搜寻,却找不到相关讯息。也许妈妈的话是对的,她的头脑摔坏了。

“我想不起来为什么生你的气,但是,既然你那么诚意道歉,我想,我应该原谅你。”

“我以后可以去看你吗?”

“可以,不过,别忘记带上你欠我的大米奇。”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全松一口气,尤其是隔在重重人墙之后的江善薇。

她噙着笑,告诉自己——这样子很好了,不管贝贝认不认自己,只要她快乐,只要能把自己来不及给她的幸福全还给她,就够了。

“时芬,医生说你有脑震荡现象,要住院观察,这段时间,你或许会觉得有些事情想不起来,先不要勉强自己,等回家以后,看看熟悉的环境,慢慢就会想起来,懂不懂?”傅易安为她的失忆作出合理解释。

“我摔得很严重吗?”她问。

“不严重?断了一条腿,笨掉三分之一脑袋,你认为严不严重?”谈学彬从她后脑勺拍下去,大手一勾,又把她的头勾进自己怀里。

“我已经笨掉三分之一,你又打我,我的头脑剩下不到一半了。”在“哥哥”怀里,她恣意享受着亲情。有家人呵……真好。

“你不要时芬才好一点,兄妹又开始吵吵闹闹。”嫂嫂说。

“谁叫爸妈生个笨妹妹给我养,不骂一骂我怎么会甘心?”哥哥说着,揉乱她一头长发。

“我不要你养,我给爸爸养。”

握住“爸爸”的手,她的脸贴在他的大手掌中。爸爸……她有了爸爸,有了妈妈,有了宠她宠她到不行的兄嫂……

“搞清楚,现在家里是我当家。”在一来一往之间,溱汸、不,是时芬,重温睽违已久的亲情。

第二章

二○○三年六月,思颖从舞蹈学院毕业。

以东方人而言,她的表现十分亮眼。她不但如愿站上国际舞台,更成为当前炙手可热的舞蹈明星,毕业前,许多知名舞团都积极争取她加入,但她还在考虑当中,迟迟不下决定。

“小颖,醒了没有?”品帧在她耳畔轻语。

英国的天气阴冷潮湿,这对热爱阳光的思颖来讲,难以忍受,她始终无法适应,要不是品帧一直在身边支持,恐怕她老早就逃回台湾。

四年前,傅易安出现,解答了思颖的身世谜题,突然,思颖从小孤女摇身一变,有了一家子亲人,爸爸、妈妈、哥哥、姊姊,这种转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幸而,品帧一直在她旁边,陪著、劝著、安慰著,让她安安稳稳在异乡土地,躲过风风雨雨。

“品帧哥哥……”伸伸懒腰,她独享他的怀抱。

“作了什么好梦?”

“我梦见回到台湾,凤凰树开了满树火焰,蝉在枝头高鸣……品帧哥哥,我好想家。”

圈住他宽宽的腰,熨贴在他暖暖的体温上,她喜欢这份契合。在她碰上挫折时,这个位置总是提供她安慰,在她旁徨无助时,这个位置提供她安全,她不舍得让出位置,不舍得离开这份温度。

“想家就回台湾,我相信在那里,你可以创造自己的舞台。”

品帧很少劝她不要做这个那个,而是在她提出想法时,著手替她的计画铺好路。

“我不怕没舞台,只是……”

只是他们一回台湾,品帧哥哥就不再是她专属的,她必须把他还给又慈,这个胸怀、这个位置她都必须让出来。

“只是什么?”

品帧抓来梳子,一下一下梳著她的及腰长发。这是情人间的亲昵动作,他很明白,但傻思颖似乎还是对两人关系懵懵懂懂。

“算了,你要在这边工作,我留下来陪你好了。前四年你陪我,後四年我陪你,很公平。”

接下来,她要再陪他十年,他也还她十年,然後二十年、然後一辈子……她是个缩头乌龟,不想面对问题,只想逃避。

曾经,她疯狂迷恋毅爵,她相信那场车祸是公主与王子之恋的开端,她认定那个安全感叫作爱情,她执著那份亲切是爱情的一环,於是,她抱著自己的爱情与姊姊决裂。

然後她出国了,四年的时间不算太短,她在品帧身上找到相同的安全和亲切感。

慢慢地,她在品帧身上寻到安全、亲切之外的东西,她认识了眷恋、认识了思念、认识了不舍和悸动……她认识越多的爱情组织成分,就越认识爱情。

只不过,她很清楚,品帧是又慈的心上人。

从十岁那年起,又慈就在品帧身上决定了自己的一生归依,品帧对她而言,是爱情禁忌。

四年前,身世揭晓,她恍然大悟,原来毅爵对她的安全来自血缘情深,毅爵对她和对待又慈一样,不仅仅是亲切,还有很多的疼惜,他不该也不能是她的爱情对象。

但是……怎么办呢?四年前,她爱上亲哥哥,四年中间她又爱上姊夫,连连爱上不该爱、不能爱的男人,她错过一次又一次,是不是她的爱情注定多舛、注定无疾而终?

“我训练几个不错的接手人物,就算我回台湾,这边公司的营运不会有问题。”

他乐意成就她所有的“想要”。

她想回台湾,他就替她打理好行囊;她想环游世界,他便为她规画好行程;她喜欢舞台,他乐意为她建起一座表演厅;她想念蝉鸣,他不介意为她筑起一座热带雨林。

“你想回去吗?”思颖反口问他的意见。

“想。”他的“想”是因为思颖想家,因为她的梦里出现台湾的夏季。

他爱她很多年了,虽然她的回应太贫瘠,不过,他是个有耐心的男人,他不介意耐心等她长大、不介意耐心等她厘清何谓爱情。

“为什么想?哦!你想又慈是不是?”

思颖故意让口气变得轻松、故意表现得毫不在意,故意让品帧明白,她心底清楚他和又慈才是真正的一对,尽管她黏他,黏得一刻不离。

上回又慈和爸爸到英国,那天晚上,又慈拉住思颖谈一整夜,她兴奋地告诉思颖,妈妈已经同意,等品帧回台湾,立刻让他们两个人结婚。

他们准备结婚了……

思颖的情绪沉进谷底,他暖暖的怀抱将是别人的专利,她可不可以自私一点,大喊声——我不要?

回身,她抱住品帧,任性……

“又想赖床?”他已经习惯,自己的身体是她最喜欢的床铺。

“你想回台湾是不是想见又慈?”再问一次,思颖的口气使蓝色石蕊试纸迅速翻红。

偷偷地,她在心底预设品帧的答案;偷偷地,她承认自己是自私家伙,追求爱情,不顾他人想法。

可惜,没有成功,她长大了,不再像四年前那么勇敢。

不对!品帧在心底否决思颖的问话。他是心疼她的思念,心疼她明明心系台湾、心底挂念姊姊,却要假装没关系,品帧心疼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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