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影辞-燕燕于飞-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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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嗯,似乎没地方要改了,不过悦大哥还没有看过你穿喜袍的样子。总不能让他失望。”
絮絮地说着,拉了他就走。
未及踏出两步,林中忽而警铃大作。
那是——?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朝杏林外延走去。
“那人——是半山腰那个樵夫?”容郁影蹙眉,紧崩的身子却放松下来。
“留客”阵中,一名粗布衣衫的壮实男子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时而小心地踏出去一步,却看到阵中不知何处飞来一根细木桩子,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木桩子“嗖”一声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可不正是半山腰那个靠打柴为生的小伙子。
这人她见过好多次了,绝不会认错。于是笑道,“许是误打误撞闯进这里,瞧他那样子也怪可怜的,放他出谷吧。”
“若是一般的樵子,绝闯不到这里。”雁行疏淡淡地道。
凝眸朝阵中那人望去,粗布短衫,露出一双结实的古铜色臂膀,粗糙的脸上满是风尘,的确像个在山里讨生活的汉子。然而,能够安然闯过“谢客”、“留客”两处阵势,且毫发无伤地闯入“留客”阵中,岂是普通樵子能够做到的。而且,他方才看得很清楚,那根细木桩子是径自往那人太阳穴而去,速度极快,不谙武功之人,绝对避不开去。那人看似狼狈地一跌,
“可是,他明明就是——”
“他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见过他几次,是个勤勤恳恳的小伙子。家里还有个老母亲,靠他打柴为生养活两人。去年端午的时候,他老母亲得了怪病,是我给的银子请的大夫。偌大一个山上,也就他们母子两住着,我怎么会认错?”容郁影瞪着他,不高兴地道。
“你第一次见着他是几时?”雁行疏淡淡地问。
“两年前吧,或者再早些。”撇撇唇,容郁影道,“你不会以为,有人从两年前就开始窝在半山腰,合计着暗算绝云谷了吧?更何况他还拖着个老太太。”
“你怎知道不会?”
八年前的那场血战,犹如昨日般历历在目。漫天火光,血肉横飞的场面他今生都不愿再看到。望了阵中那人一眼,眸光暗沉下来。便真是半山腰那樵子又如何?若真错杀,这笔冤孽不妨算在他头上,便是下地狱也好入黄泉也好,在刀山火海中洗清这一身罪孽罢。
今生,手上早已染了数不清的鲜血,再也洗不清了。
杏林之内,无数人影闪动,想是绝云谷守卫发现了异状,已经迅速赶来了这里。却因为发现他两人的身影,故而迟疑着没有过来。
手,已经搭上那棵百年老杏。苍白的手背上,浅蓝的经脉隐隐浮现,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很秀气的一只手,容郁影却看得心头发凉。
“你想做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她急声道,“我不准,我不准你启动阵眼,不准你杀他。他只是个普通人,对绝云谷一点威胁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手被她抓得发疼,雁行疏抬眸,淡淡说了一句,“放手。”
“放过他。”她急切地望着他。
“放手。”依然是不愠不火的声音,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暗一咬牙,容郁影道,“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我是绝云谷的谷主,谷里的一切我会一力承担。”
“你承担不起。”雁行疏淡淡地道。
“我知道——”手指扣得越紧,容郁影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过谷主。在你眼里,只有爹爹才是最完美的谷主罢。杀伐决断,不会有一丝的迟疑。可是我不行,我做不到。我讨厌武林讨厌血腥讨厌死亡,你知不知道?”
她慢慢地松开手,望着他沉寂的眸子,道,“你让我放手,现在我放了。我让你不要杀人,你——做的到吗?”
垂下眼眸,手指已向机关按去。
机括转动的声音,片刻间就是万箭齐发。
容郁影惨然一笑,毫不迟疑地纵身跃入阵内。
“影儿——”
恍惚间听到一声焦切的惊呼。唇边却溢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原来那人也会着急,也会担心呵。不知道当年他布下“留客”阵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某一天她竟然也会陷在阵内呢?入阵之后是生是死,她全无把握,只知道若是阵势无法停下,她就只有葬身其中。
她在赌。赌一口气,也赌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阵里。
身形倏闪,竟是快过箭矢,转眼间已护在那汉子身前。只一停顿间,“哧”一声,羽箭擦肩而过,带出一溜鲜血。迅速收敛心神,在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剑芒,将无数箭矢挡在剑芒之外。
然而,一阵箭雨过去,阵中平静下来。
阵势已停!
满地的箭矢,那樵夫跌坐在地上,脸色都泛了青,看来吓得不轻。
顾不得抚慰那受惊的樵夫,容郁影三两步走向阵外,咬了咬唇,怯怯地朝雁行疏望去。她向来是冲动的性子,做的时候什么都不去考虑,做完了,却又忍不住怕他责备。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望了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雁——”她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却凉凉地摸到一手的冷汗。
蓦然抬头,望见的是他煞白的唇。
心头突地一沉,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咬着唇,扯住他被冷汗浸湿的袖子,一遍遍地道,“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了。再也——再也不敢了。”
语声渐渐哽咽,肩膀处一阵阵的抽痛,她却一点都不顾得了,一心只想求得他的原谅。
淡淡地望着她,良久,雁行疏道,“放手。”
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红色的衣袖在掌中滑落,容郁影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那僵直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漫天花雨的杏林深处。
喜气的绸缎上,描金的凤凰也仿佛在冷笑。
她紧了紧衣襟,垂首。
好冷!
第九章
第九章
夜月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细细的水气,微凉。
淡淡的月光照下来,在白色的窗纸上映下斑驳的树影。
窗外台阶,容郁影寂然而立,透过窗棱望着屋内昏黄的灯光,他应该还没有睡下吧。迟疑地踏前一步,却又犹豫着收回想要扣门的手。
还在怨着她吧。那天之后,他开始刻意地避开她,偶尔撞见,也只是疏离地淡笑。那样的笑容令她心惊,仿佛他已经离得她好远好远。疏淡的浅笑,她却可以看到隐在眸底的心灰意冷。
闭了闭眼,用力咬唇,谁都会认为她傻吧。为了一个卑微的樵子,用性命逼他妥协。然而她自己知道,即使再重来一遍,她依然会这样做。不止是对生命的怜悯,更是不希望他的手上再次沾染血腥。
“雁——”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手搁在窗棱上,无意识地抚触着雕镂的花纹。
屋内似有人影站起,斜长的身影映着窗纸,伴着烛火轻摇,幽幽微微。却没有回应。
“还是不想见我吗?”眸中掠过一丝委屈,润了润唇,道,“我知道那天是我错了,不该那么违逆你。可是……可是我不能……”
“天晚了。回去歇着罢。”淡淡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打断她的未尽之语。
沉默一下,纤痩的身子似是在夜风中颤了一颤,道,“方才我让宵羽送了莲子汤过来,是我划船去采的莲蓬,剥了莲子出来,取泉水熬的。你喝了没有?”
轻轻“嗯”了一声。
“好喝吗?”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从来都是采了莲蓬让厨子熬汤,这次算是第一次自己动手罢。
“嗯,很好。”
“那我明天再弄好不好?”声音里透出一丝欢喜。
“——”
一片静寂。
雀跃的眸子黯淡下来,容郁影捏了捏袖子,失望地低下头。
忽然听到屋里淡淡传来一声:“好。”
眸光倏然亮了起来,只觉得一片云淡风清。那一声好,是不是说他已经愿意原谅她了?不敢奢求,却已经满足。
“那我……先回去睡了。你也要好好休息。”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她看得出来,这些天他面上纵使从容平静,心底里却隐隐有着忧虑。每见他一次,那漆亮的眸子便越发沉暗,仿佛有太多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凝结在那里。想要分担,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做起。那时候才知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离他太远。
无奈地苦笑一下,转身离开。
树影那头,是她居住的掬梦轩。
忽然觉得,清幽的碎石小径,忽然变得好深好长,将两个隔得太远。
* * * * * * *
她是已经离去了罢!
淡淡苦笑,推窗。
夜风清凉,烛火摇曳。疏淡的树影中,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已经看不清晰。
桌上盛着一碗莲子汤,本该圆润饱满的莲子上,隐约可见指甲的印子,坑坑洼洼。有些莲子甚至碎得彻底,混在汤水里,使原本清凉剔透的汤汁显得略微浑浊。然而尝在嘴里,味道却很好。
只是略微甜了一些。她向来嗜甜,他是知道的。
晚上宵羽端上这盅莲子汤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她亲手做的。她向来讨厌厨房,曾信誓旦旦地道,“女子远庖厨。这一辈子都不接近那等油腥之地。”然而现在却为了让他高兴,这样委屈自己。
心头有些酸涩,她终究不明白他。
她以为他怪她那天违逆了他,其实不是。即使她违逆他百次千次又如何,但她怎么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赌?“留客”阵中,有去无回,她难道不知道吗?如果他稍微迟疑,没有立刻毁去阵眼,乱箭之下哪还有她的性命。
她向来悲悯,不愿他多造杀业。不愿苟同他的做法,却因为那人是他,于是勉强自己接受。然而当再也无力接受之时,却用自己的性命逼他放手。
幽幽一叹,端起那盅莲子汤喝了下去。然后和衣躺在床上。这些天,他总是不安,将花落月遣去江南,近日传来的消息对绝云谷大是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