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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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朕讴气没关系,你……”幽幽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恍若幻听,“别和自己过不去。”
我愣在那里,眼看脚面,惘然入定。
忽然觉得自己傻透。
入关路上,与其相谈甚欢。涂山县后,蒙其照顾有加。廉王府里,共其把酒言欢。入朝一月……
他忍我至今不发。
四公子并不存在。存在的这个,已然仁至义尽。
所以思来想去,该愧疚的,该道歉的……
都好像是我。
唉。
我这个人,一向是有理认理,没理认情,很好说话的。
“对不起啊……”
——结果一张嘴,就口不择言。
“咳,皇上恕罪,”低头闷咳一声,改口道,“是臣任性无知,心胸狭隘,竟至枉自托大,有负圣恩……”
“行了。”景元觉打断。
立即收口,我说得自己也嫌几分恶心。
只听他低沉开口,“没脾气还不正常了,想通就好。”
我刚要点头,忽然觉得,这话意思不对啊……
这声音里,也有股子不协调的味道。
下意识的抬头——
面前那人,脸部线条刀雕斧琢般深刻分明,剑眉挑起,昂然直飞入鬓,鼻梁坚毅,脊骨高直,挺拔不屈。
一张英俊不凡的脸。只不过……
凤眼一双,流光内敛,却不自觉的眯成条细缝,菱唇两片,丰润优雅,却不自觉的扯出道扁弧。
……
骗子。
骗,子,啊。
狗改不了□,狐狸,改不了骗人的奸诈本性。这一张满腹坏水的无耻嘴脸,压不住的瑟瑟得意,哪里,有半分哀怨的样子!
他眼睛弯弯,里面是精光闪烁,闪烁精光。仔细欣赏着我不及收回的一脸忿恨,勾起的嘴角上扬,再上扬,持续上扬——
然后,毫不掩饰的嗤笑出声,伸出一根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菱唇轻启,放下一句让人吐血的话。
“嗯……你腹诽的词,还够用么?”
我,后悔之前所有错误的认知。
皇帝在大殿看书,侍读在偏殿摸鱼。
这就是和皇帝冰释前嫌的后果,哦不,是好处。
立刻兑现的好处。
不过相应的后果,也是立刻兑现的。
睁眼,周围一片漆黑,还茫然不知何处。
“严管家——”我唤。
跑进来一个黑影,不过看得出来绝不是又矮又胖的严管家。
“苏大人醒了?”
来人点了灯,我呆愣着半刻,困顿的眨眼。“玉……公公?”
怎么是刘玉。
再看四周,脸呼的一下变红。
本来是伏案摸鱼,后来变成伏案小眠,再后来……
不敢相信啊,我真的在御书房呼呼大睡过去了?
“哦,这……哈,怎么这么黑?”
本来是想问这种情况要拖出去丈责几十,不过实在问不出口。
“哦,万岁爷吩咐熄灯,免得扰了您休息。”刘玉神态自然的回答。
倒好在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因为我的脸红得也能照亮一片了。
“皇上呢?”我干巴巴的问。
“皇上早回后宫了。”
“那我这……”皇上都回后宫了,侍读还在弘文殿梦周公……这已经不是丈责几十的问题了。
“苏大人放心,这只得刘玉一人候着。”刘玉见我紧张的神色,笑笑。
还好没别人看见。
“皇上……有没有说我什么?”我心虚的问。
刘玉想了想,“皇上说今天和苏大人相谈甚欢,他很是开心。”
……子虚乌有。
“因为天气不好,这才特意留您下来。”
……胡编乱造。
“……还说什么了?”
刘玉一本正经道,“皇上还说您操劳过度,身子倦,没歇好……”
……是倦,饮酒无度,宿醉不醒。
纵我脸皮厚比城墙,此时也无地自容。
“皇上起驾时还说,难得看您睡得,那个,香甜,看着就舒心,就觉得不该打扰您。”
我……好吧,是我呼呼大睡,睡到不省人事。
“玉公公,那皇上走了你怎么……也不喊我一声?”我声音里都透着怨愤。
“呦,苏大人,您这可错怪奴才了——不是奴才不想提醒您,这不是是皇上说,到宫禁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您怎么着也能醒的,不然就让您这睡了,明天中午议事,您都不用挪窝……”
刘玉越说声音越小,头越埋越低,我毫不怀疑,他在偷笑。
“多谢玉公公,我……我这就回去了。”
我笨手笨脚的从榻上爬下来,身上缠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被子。
哗的一把掀起,脸色通红的僵站榻下。
刘玉立马去接,“苏大人可不敢呦——”
他跪在地上,仔仔细细的将那明黄的一团抹平,叠好,小声的埋怨,“这可是皇上小憩用的……恩旨啊,奴才特地从紫徽殿捧过来的,就是娘娘们,那也不敢用上的……”
耳边嗡嗡作响,听不进去。
我仰天长叹,今天这脸,彻彻底底,丢尽了……
投石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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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石探路 第二天恬着脸去中书省转悠,一想到昨天的事,就羞愧无比,以至于在中书令付梓辛大人身后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我也没有记住他在写的文。
好在付大人老迈,没注意到别人在他身后反复逡巡,终于第四次,我又找了个机会,再度站过来。
结果付大人忽的仰头一阵咳嗽,直接撞上我探过去的头。
“咳咳咳,咳,哎呀,小苏啊!”
“付大人,得罪了,得罪了!”我揉着鼻子忙道歉。
“你怎么站这么近啊……”
“实在抱歉,下官早闻中书令大人文采斐然,当年殿试钦点头名,太宗曾说‘此子一出,我朝无人矣’,下官一直敬仰大人的文笔,实在是,实在是……”
我压低声音解释,看看四周,好在时近午后三刻,昌平殿里都走得差不多了,寥寥数人矣。
“哦,呵呵,那都是往事了……”
老大人摸摸胡子,笑起来,“老夫在写给老友湖州知府的信,就是平常问候,也没什么内容。”
我的天,家信他怎么在这写啊,差点害死我。
腹诽千遍,嘴上马屁还是照拍,“中书令大人谦虚的往事,可都是下官从小就耳熟能详的翰林逸闻啊;怎能不心怀仰慕?”
其实也不全算是马屁,付大人三朝元老,也是我朝硕果仅存。
“老夫看苏大人少年英才,才是好得很啊。”
“中书令大人实在抬举下官了,下官侥幸入仕,哪及得上您老当年独中鳌头,那真才实学的万分之一。”
“呵呵,呵呵,一朝天子一朝臣,苏大人,这以后还不都是你们的啊。”
“下官只求以您老为楷模,鞠躬尽瘁,两袖清风,为皇上分得一份忧。”
老大人眉开眼笑,我暗自抹汗,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苏大人啊,你年轻聪明,却知道谦虚忍让,我看皇上这回啊,挑得可比上回好。”他说出一句我似懂非懂的话来,兀自拈须得意,“到底是有所长进了,哈哈哈。”
还来不及追问,他又开始咳嗽个不停,只好拍他的背帮他顺气,端茶递水,尽一份后辈孝心。
从昌平殿出来,付老爷子的话还在心头萦绕不去,到了弘文殿台阶下,站班侍卫还不及通报,却听见外间一声传报。
“尚书令大人到——”
我退在阶下,躬身垂首,低头望着外门。
弘文殿大门霍开,皇帝亲自出迎,郭怡,顾文古躬身立于其后。
然后终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在当今覃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周肃夫。
出生江南世家,二十岁成名,与罗放,白燕鸿,陈荀风三人合称江左四俊,二十三岁殿试头名,二十七岁升吏部尚书,三十三岁任左仆射,四十三岁因拥戴四皇子登位有功,而擢升虚位十年的尚书令,当朝首辅,一品国舅。
现在就在这殿前。
他穿着黑袍,看起来朴实无华,袖子上却用金线绣着滚滚云边,而他的背后,一只绣金麒麟踩着火珠,腾空而起。
这人的面容一点不似景元觉的俊朗,甚至也不像周子贺的洒脱,狭长的脸上线条刚硬,有一双上挑的眼睛,颧骨微凸,瘦削的鼻子再加上薄唇,看起来就像是一支沉默的鹰隼。冷峻如斯,阴沉如斯,自然入眼就深刻难忘,偏偏又很协调……让人觉得此人就当如此,别的样貌,好似都配不上那份冷冽的气质。
也真是难怪年轻时,当得江左俊才的盛名。
其实即使现在,他依旧可以称得上是美男子。不知道是不是脸上因为长期不动声色的缘故,除了眼角额头处微有几道皱纹,岁月在这位大人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明明年近半百,看起来最多不过四十。
只不过,可惜了。
可惜了一张保养良好的面皮,可惜了一点也没走样的身材。
因为有一种人,不论先前是俊美儒雅,还是桀骜不群,随着年华的增加,一番气质都会化成叫“威仪”的两个字。就比如现在这位尚书令大人,他的人站在那里,唯一能让人体会到的,却是浑身散发的那种威严气度,冷漠而严酷,让我在几丈之外,就心生寒意,不敢接近,不敢仰视,根本无暇,去分心欣赏他过人的风采。
尚书令大人周边的一派肃杀之气,拂掉了我的后辈敬仰之情,不过显然,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影响。
景元觉就是一例。他几步上前,拉起周肃夫的手,一边作搀扶状,一边亲切的问话,“舅舅,半月不见,身体可好些了?”
“蒙皇上惦记,老臣现已无碍。”恰如其人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