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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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黎明前先倒在他肩上睡过去,为什么到头来——坐在床边更完衣梳完头一脸精神奕奕容光焕发的人,就不是我呢?
不见前夜的悲伤,也不见昨夜的落寞。眼前人看来已经妥当整理过情绪,随着日出天光,悄然恢复了十分精神。
这样的景元觉,才是我认识的景元觉。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眼中的释然,他弯了下唇角,站起身理了理衣冠,在屋子中央伸直手臂,大刺刺伸了个懒腰。敞开的窗口透进夏日的晨光,毫不吝啬撒播在他的身上,像在明黄的衣袍上晕了一层金色的光圈,叫人目眩神迷。
景元觉回头,乌漆的眸子斜斜落到榻上,“大军已经过了西关亭,你起来喝杯茶,正好端坐观赏。”
我咧了嘴笑。
这,还真当我是看戏来的呢。
不能不承认,真是好整以暇看了一出戏。只需把目光追随覃朝年轻帝王的身影,以他为主角的戏,不会叫人失望。
听着砰咚一声鼓声,猎猎旗幡飘扬在山脊之上——景元觉挺拔的身姿出现在城垛高处,无声默立,却瞬间止住神威劲军的行进。
这支边塞远道而归、正准备快速通过关口的队伍并没有接到事先的通知,也显然并没有预见会有如此厚重的礼遇。百丈的长队先是齐齐止住了脚步,接着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出现旌旗和长枪共舞的奇景,而先头那两匹高头大马上并行前进的将领各一个滚子翻下马来,就地跪伏。
一披青甲,一携长枪。
镇守北疆多年的覃朝大将武国威,和他夫人娘家初出茅庐的小舅子,齐鹏。
天隘关会记得这一幕。
从这间阁楼里下去的人,就在这样人沸马嘶的场景里迈着不快也不慢的步子,庄重又施然的下了百级步道。
年轻的君王,亲自扶起脚边跪倒的大将,扶着两人的肩膀,亲密一番耳语。他挥手示意高呼万岁的士卒息止音量,举止可亲,言辞端祥。
他跨上别人不知从哪牵来的一匹通体黑亮、高壮彪悍的神驹,在狭窄的官道上横行几个来回,让驻守边关的将士得以细细仰望当今天子的容颜。他又一马当先、会同左右两名精悍的虎将,带领这支为覃朝带来胜利和荣誉的队伍徐徐向着京城前进,一点也未端起皇帝的架子,反而像是随军同征的普通一员,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准予接受家中子民滔滔的敬仰。
官道上烟尘滚滚的时候,窗台一碗热茶,还未曾凉透。身边传来声响,转头去看,刘玉方捧着果盘踏上步梯,还站在光口悻悻自窗外收回头来。
“爱张扬……”
我指着灰尘中远去的车马,与他说。
神威军驻扎在城外六里的晋陵军营。军中校尉以上的将领和书记文职则同一早候在城门处的京中官员,随驾同天子进城。
这是一场凯旋的行进。
京城的百姓,生活在覃朝的心腹之地,将覃朝的荣辱兴衰载入日子的每一时刻。他们已经习惯编入太宗“神威”麾下的子弟久不归家,已经习惯深夜敲响城门、来报边关祸事的飞马。他们已经等待这场胜利太久。久到这煌煌圣都的百姓,会扶老携幼,会引项高歌,会愿意像一个名叫涂山的小县城里、因为除了自家地面上贼盗匪徒就兴奋雀跃的乡野村民一般,涌入街市,夹道欢呼。
百人的队伍走在前面,我的马车遥遥跟在后面,到了平安大街和朱雀大道的交口就立刻拐向一边的小巷,还是难以避免的收到了京中百姓热情的余波。
车盖的顶上落了好些的彩带和团花,甚至于自车驾上下来的时候,还有一颗圆嘟嘟的葡萄,落进了怀中。
……
城南四条巷。
与仅仅相隔一条街市的大道上的热闹相比,进了这条巷子就像是进了幽深的水底,脑中还余有岸上的喧嚣,耳中却一派寂静,静无声息。
将葡萄顺手抛给了车夫,我冲随行的几位禁军拱了拱手,“麻烦几位军爷在外面稍候,我去去就来。”
早就该来拜会,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了很久。
门口有午后昏昏欲睡的门童,慵懒的倚在石狮身上,不断向下点头。我拍醒他报上了姓名,他匆匆爬起做一个揖,转身消失在漆木白墙之后。
墨漆的大门遭了他临走的一撞,里外反复的开合,露出门里斑驳的照月壁,一枝柳叶挂过壁上,婀娜雅致的垂梢。门上铜皮包裹的环手受了开合的震动,敲在镶嵌的铜钉上,发出叮叮琅琅悦耳的响。
恍惚有种多年前,自家门口的错觉。
里面边喊边迈出的一个人,高高挥舞着手臂,打断了我脑中的怀念。“小鹊,你怎的来了?”
倒是忘了,如今他也住在这里。
这处隐藏在古旧小巷里的三品大员府第,不仅是我疑惑的症结关键,也是这位仁兄的心结所在呢。
不同的是,他的心结已然解了。而我心头疑惑的症结,却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剂祛病良方。
我撇出一个笑来,又惟恐潜藏的情绪早早泄露,正了自己的形容道,“冒昧路过,忽然起了打扰的心思。之庭,陈大人在家么?”
张之庭眼中乍见友人的喜悦明显一滞。
看来这样作伪的姿态和回话确实叫人难受。可是我的这位友人停在几步远处,挑起一侧的眉毛,眼中带着思索,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硬是没有深究,“今晨安贤侯返回江左,义父一早前去送别……回来后一直待在后园。”
于是我越发的觉得对面的自己,虚假了。
“还请之庭引见。”
荀风洗墨,千金难再寻。
我还记得初到京师,冒然造访,得以一探“洗墨斋”传说纷纭里的究竟。还记得动身跨出“洗墨斋”门前的那一刻,不经意回首,看见屏风后墙上的挂画。
一叶扁舟,浮于平湖。
……
今天异种心境,我并不想再见。
自踏入陈府起,张之庭就讶异于我少见的寡言,可是慧黠如乐卿公子,高洁如乐卿公子,他不会多问。
待到进入后园,一院的湘妃竹扑扑洒洒,陈满眼前。
哀而不伤,悦而不狂。
沿一条石子小径穿行其间,头顶午后的阳光被浓密的竹叶遮蔽,只觉习习凉风,青青草香,夏日的闷热已隔挡在九天之外,躁动的心绪亦在这郁郁苍苍,蓬然茂盛的翠色里降了温,平了几道倔强的褶。
一抹灰色身影负手立在同样颜色的石桌石凳间,远远见了不请自入的来宾,抬手对着桌上嘭嘭作响的小炉一指道,“水沸,好烹茶。”
好像客人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客人便也不加客气。撩了后襟,自顾在石凳上坐了,托颌扬眉,兴致盎然道,“沸水,烹好茶。”
陈荀风笑了笑,埋首温了壶,淘了遍茶叶,将一壶茶沏得香飘满园。又打开竹篮,在石桌上摆出一对茶杯。
“苏大人曾言人生所求,一壶温酒,对水山庐,三五知己,万里行游……”陈荀风并未看我一眼,挽袖伸臂,将摆在我面前的茶杯轻轻灌满,“可惜老夫这里没有好酒,亦没有山水之秀,只一壶清茶,几点竹翠之色,勉强与苏大人一晌相交——还望苏大人不要嫌弃。”
“义父,苏鹊这……”
我还未曾张口,张之庭多少觉出这一出谈话的诡异,好心替人询问。
“之庭。”
“庭儿,我有一副字在东市齊和斋裱画,差不多好了,你替我走一趟吧。”
我和陈荀风同时说话,他比我说的妥当。张之庭蹙起两道罗汉眉,左右看了一圈,明了两人都是铁打的心意,刻意的疏离,咬唇点了下头。他迈开步子往园外去,走前却又扭头,对我一通瞪眼,“回头不要急走。”
那眼神使得我心有戚戚,忙应了声好。
潇潇竹林,终于只余二人。
茶壶冒出氤氲的热气,袅袅上升,似乎有意阻隔两人直面。我在这份若有似无的屏障后,抬头看向陈荀风,“大人定知苏鹊为何而来。”
陈荀风没有接话。
寺卿大人的样子,瞧着益发羸弱了。本来属于偏瘦的人,几日不见仿佛就剩下一副骨架,脸颊都有些丰减,称得细长温和的一双杏目生生比过往大出几分,更因凹陷之故,添了犀利深沉之色。
“不错,”陈大人终于颔首答允,水汽之后,毫不避讳我的直视,“早晨回府算起,老夫已恭候苏大人多时。”
我举至唇边的茶杯,放下来。
两人一度无语。庭院因此忽然显出一派空旷寂静,只有林间的微风吹动竹枝,发出扑簌的声响。偶有几片细长的叶瓣吹落,飘然横斜,慢慢飞过我们身边。
我垂着眼眸转动茶杯,感受粗陶质地的杯壁缓缓摩擦指腹的感觉,问话言不由衷,“周大人,今晨离京还顺利么?”
陈荀风在竹荫下轻笑。
笑声里并没有什么讥讽之意,也没有任何莫名的责难。好似只是由于发自内心的愉悦和放松,因而自然而然的,要流露出欢喜。
就好像我来此所途径的道路上全城的百姓那样,需要用笑容和喜悦来迎接景氏王朝新的一天,而不是望着一驾驶往遥远南方的马车,为失势的权臣,空留嗟叹。
无论我的猜测正确与否,半天后寺卿大人收敛了笑意。他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茶。“老夫有个适宜茶话的故事,不知苏大人,愿否一听?”
茶杯水面上,因为我的吹气泛起细微的波澜。
一圈圈,向着对岸散播开去。很快又触了壁,折回来,在绿波盈盈的水面留下交错的细纹,如鱼鳞一般相叠。
陈荀风的声线平稳温润,带着文人品茗吟颂时特有的那种风雅和停顿。“苏大人熟读经史,定知我朝开国往事……先朝重文轻武,立国百年之后,不敌北狄侵犯,终至失却中原。然而偏安江左一隅后,先朝王室之人依旧只知吟诵风月,不知民生疾苦,更不图收复国土。可怜北邑和中原的百姓,失了朝廷的庇佑,常年生活在诸侯割据的混战之中,更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