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若爱无法搁浅(出书版) 作者:夜惊鸿-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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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用别人告知提醒,她心里自然懂得爷爷奶奶养大了她,现在她养爷爷奶奶的道理!
她还要开口说话,一旁一直默默听着的林风插口道:“我父亲或许会认识这个镇上敬老院的院长,其实敬老院离我家就不远,走路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要是他认识院长,我可以跟他讲一下,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林爸爸?
岳好脑海里闪过那个派头极大的中年人的样子,那个进了自己家,不屑于坐下,不屑于跟爷爷奶奶讲话,甚至不屑于掩饰眼睛里的不屑于神色的男人,他一定是看不起自己家,看不起自己的,从她嫁进林家,他就未露过面,去求这样的人,何苦来哉?
她们又不是不求他,就活不下去了!
“不——,不求你爸!”岳好打断林风道。
林风看着岳好,纳闷道:“不求他恐怕不行,我妈向来不跟人来往,更不会求人……”
“宁可——宁可不去敬老院,也不求你爸。”
林风摇头不明,他看着岳好,见她明净好看的五官上,满是倔强,林风想不到她性格竟然这样犟,简直跟自己母亲有得一拼,心中大感讶异,看着她,好一时没有移开眼睛。
“奶——你明天去敬老院,先到林家找我,我跟你一起去找院长,行么?”
岳奶奶知道孙女素来孝顺,不答应她,只怕她在林家住的不安心,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
岳好高兴得咧嘴笑了,三下两下吃完了饭,起身把碗筷收拾了,就对林风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山看如寄了。”
说完,不等林风回答,一股风似的冲了出去。
走熟了的路,牵挂了两天两夜的朋友,她的脚底仿佛生风一般,沿着熟悉的山间田埂,跳过沟堑水洼,一路冲到了上果园去的山路,待到熟悉的果园的清香盈满鼻端,她心口仿佛有几万只飞舞的蝴蝶一般,怦怦地跳个不停。
那间山中果农搭建的木屋映入眼帘,想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瘦身影随时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笑容溢满了她的眼睛,她张开口,一叠声地喊道:“如寄——,如寄——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
她脚步不停,一直冲到了木屋门口,伸手敲门,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轮椅轧轧的声音,心中纳闷,双手用力,木门响了一下,被她推开了。
空荡荡的室内,什么都没留下。
心中那股喜悦激退,岳好茫然地在屋子入口处看着,如寄哪里去了?张强呢?这小屋里的那些书,那些笔,那些属于如寄的点点滴滴,都哪里去了?
一室空荡,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居住,从未有一个天下最聪明,聪明得看透了生死,仿佛尘世中一朵最圣洁的雪绒花一般的少年在这里住过。
梦游一般,她在屋里里外来回地转了几圈,神思不属地坐在窗下如寄惯常看书的地方,目光呆呆地盯着窗玻璃,心口仿佛被人掏空了一般地难受。
就算是走了,离开了,也不该这样一点儿痕迹都不给自己留下啊!
如寄,她的朋友,她唯一的朋友,离开了,连个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一下,就离开了,那样静静地来到这山里,这样静静地离开这山里,仿佛一阵风吹散了的云朵一般,什么都没有给自己剩下,就永远地消失了。
流失
岳奶奶跟岳好等在院长办公室外面,上午过去了一大半,她们也没有等到院长的身影。
从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往镇子里赶的岳奶奶站不住,她患有风湿症的双腿本就不能长时间劳动,这时候矮身坐在墙根下。岳好本想跟奶奶一起坐着,可是身上穿的红裙子终究是刚买的,她怕坐脏了,用胳膊靠着办公室的窗台,她低声道:“院——院长要是不来上班,我们今天就白来了。”
“人——人家办——办事的都说了,院长一会儿就来。”岳奶奶对公立机构政府部门之类的地方,有种本能的敬畏,觉得在这里办事的人说的话一定可靠。
岳好心里微哂,却没做声,抢过奶奶手里的蒲扇,一下一下地给奶奶扇风。她们一老一小守着这个门口一个上午,敬老院办事的区域本来静悄悄的,但是渐渐地,开始有人不时走过来,岳好感到这些人的目光带着不遮掩的好奇看着自己,及至两个一望而知是从食堂小跑过来的大妈,穿着白大褂,看着自己一边小跑过来一边嚷嚷:“她真来了么?就是那个被林家老大搞大了肚子,嫁了老二的那个?”
岳好脸颊发热,狠狠瞪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人,转过脸对着办公室的窗子,绝对不要像只猴子似的被这些人参观!
“别——别生气,气不起啊,小好,人——人这辈子,不是这个坎,就是那个坡,你要是想不开,好日子都会变坏了。”岳奶奶低声对孙女的背影叮嘱。
“我——我才不会想不开!我就是不想让她们看!”
岳奶奶对她声音里的倔强执拗毫无办法,这个心头肉般的小孙女,要说从小到大有什么地方不遂心的,就是她有时候太倔了。
“是岳家的娘俩吧?”
一个声音在她们后面响起来,岳奶奶和岳好同时看向来人,见一个中年胖胖的妇女站在两个人身后,眯着一双眼睛,打量着自家两人,岳奶奶忙点头应是,这中年妇女说:“我家里早上有事,没来上班,听人说你们等了我一个上午,有事么?”
“啊——啊,有事啊。”岳奶奶想不到这个人就是院长,一叠声地答应着,站了起来。
“有事进来说吧。”院长说,看了一眼岳好。
岳好感到她的眼睛在自己脸上逗留了片刻,心中知道这个院长也跟别人一样,对自己十分好奇,说不定快中午了还从家里赶过来,就是为了跑过来看自己几只鼻子几只眼的。
她跟在奶奶身后,进了屋子,一言不发地听奶奶跟院长说着自己家的情况。岳家的困难和特殊性,在整个清渠镇都出名,年年拿民政的救济和困难户补助,不用讲,这个专门接收镇里五保户的敬老院院长,自然是知道岳家情况的。
“岳大姐,你们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不是我们不收,是你现在的条件确实不符合规定——你有孙女,你这孙女还嫁进了林家,哪还能进这专门给鳏寡孤独的敬老院啊?”院长听岳奶奶磕磕巴巴地说个不停,忍不住打断她道。
“那——那小洼村的于得志咋能进来呢?”岳奶奶不理解地问。
“于得志的情况跟你不一样,他也是一辈子没儿没女,但是人家收养的女儿争气啊,掏钱让他住进来的。”院长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岳好。
岳奶奶想不到是这样,说到钱,岳家最缺的就是钱,她哦了一声,憔悴的脸上满是失望。
“多——多少钱?”岳好回视着这个说话喜欢东敲西打的院长,问道。
“一个人一个月一千五,两个人就是三千,一次交半年的——住院期间要是生病吃药,费用另算。”
“我给我奶奶我爷爷交这个钱,他们就也能像于得志一样住进来了?”
院长看了一眼岳好,在她面目姣好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奶,你跟我爷爷住进来吧,把我的钱都给你们。”
“胡——胡说,那是给你将来过日子的钱。”岳奶奶不同意。
哪知岳好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她从来没有过自己的钱,哪怕一分钱也好。她吃的饭,喝的水,她能长这么大,承受的都是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她为自己能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有了自己的钱而高兴——如果那些钱能让爷爷奶奶安度晚年,她自己将来讨饭饿肚子都没关系。
或许是钱给了她勇气,或许是这一刻发现聪明如奶奶,也需要帮助,她一个人,虽然偶尔结巴着,但是还是将交钱入院的手续打听清楚了。
她心里装着这件事,那几天来回地奔波于银行,敬老院会记室和办公室之间,交了钱,办好手续,连续几天,她都大清早跑回沙滩上的茅屋,给爷爷奶奶收拾入院的行李。
等到她终于将奶奶爷爷全都送进敬老院,松了一口气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林风已经离开家,到北京的学校去了。
这时才想起来,他曾经跟她说过今天要离开,可惜她清早天没亮就跑回沙滩上去了,根本忘了他要离开这回事。
她站在林风的屋子里,看着因为他的离去,而显得空荡荡的房间,深蓝条纹格子的床单,随意放在写字台上的水笔,带着一股寂寞寥落的气息,跟她一样,思念着主人。
空了,都空了,她长大的那间小屋,山上果林里的那间小木房子,还有嫁进来的这间大宅院,都空荡荡地,天地这样大,可她以后该去哪里呢?
没有家,没有学校,没有如寄,没有爷爷奶奶,甚至刚刚嫁人,身边又没了丈夫,巨大的失落与不适笼罩着她,岳好怔怔地站在地上,感到下身一阵潮湿。
她心中一惊,抱着肚子悚然静立,又是一点点潮湿的东西流出,她知道这是什么,上一次就是这个让她奶奶发现了她怀孕的事实。她吓得抱着肚子跑出林风房间,沿着楼梯快步跑下去,在林家大屋子的侧翼,找到永远坐在书房里的林妈妈。
谢芳放下书,看着脸色雪白的岳好,目光扫过她捂得紧紧的肚子,脸色也跟着变了,掷下手里的书,上来扶住岳好道:“怎么了?”
“又——又流血了。”岳好声音颤抖着说。
谢芳扶住岳好的手不自禁地握紧,她一刻都没有耽搁地道:“走吧,我们去医院。”说完,转身出去,片刻匆匆回来,拿着简单的换洗衣服和卫生用品,帮岳好拾掇好,领着她直奔市医院去了。
从小风里淘雨里跑的岳好,没进过医院,她迷茫地坐在轮椅上,懵了一般地任由医生护士在她身边弄这个搞那个,她的肚子一阵一阵地抽疼,身边只有一脸雪白的林妈妈陪着自己,她咬着嘴唇,勉力压抑自己身体中如潮水翻涌一般的痛苦。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