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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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见地上只剩下了一只被踩得粉碎的蟑螂,那只蜈蚣不翼而飞。
她惊恐地望着子忻,却见他双眼呆呆地盯着那只蟑螂,脸色发青,呼吸停顿,握着手杖的手微微发抖。郭倾葵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开,远远地拽到一边。
虽然及时地服下一粒药丸,他的嘴唇还是苍白得可怕。
沈轻禅一把拉住苏风沂,道:“跟我走。”
“走什么呀!蜈蚣就在我的裙子里藏着!”
“这种虫子喜静怕动,你越跑,它越吓得不敢出来。”
“真的么?”苏风沂将信将疑,跟着沈轻禅奔出门外,绕过一道小山,穿过树林,来到一个湖边。
“现在天黑,四周没人,脱光衣服,跳到湖里!”
“你……你疯了!万一有人怎么办?”苏风沂东张西望,小声道。
“唐蘅在后面跟着呢,要他替我们望哨。”
“唐蘅?唐蘅就是男人!”
“得了罢!他的毛病人尽皆知,把他当作女人也未尝不可。”沈轻禅一面冷笑,一面开始脱裙子。
苏风沂满脸通红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也脱衣服?你身上又没蜈蚣!”
沈轻禅道:“怕你胆小,先脱给你看。”说罢,全身脱光,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无奈,苏风沂只好将衣裙扔在一边,跟着跳了下去。
时值初夏,湖水冰凉。
两人游到湖心,方远远地看见唐蘅站在树林之后,大声道:“苏姑娘!你在哪里?子忻让我给你送药。”
“我在湖里!”
“蜈蚣没咬着你么?”唐蘅走到岸边,见一堆女人的衣裳搁在满是苔藓的地面上,忙拾起来,抱在怀里。
“没有……不过,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一件地抖一下?我怕它还伏在原处……”苏风沂远远地道。
唐蘅心花怒放,忙道:“好的好的!”
说罢,一件一件地认真察看。果见一只赤红色的蜈蚣伏在裙脚,忙一刀拍死。末了,将衣裳一一叠妥,捧在手中:“蜈蚣找到了!刚将它弄死,你放心罢。”
“背过身去,将衣裳一件一件地抛过来,我们要上来了!”沈轻禅道。
他转过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地上。将两人的衣物放好,前行十步,远远避开。
沈轻禅边穿衣裳边笑,悄声道:“这人名声不好,人倒是挺规矩。”
苏风沂淡笑:“我看他不坏。”
“他好像很愿意替女人效劳……”
“这正是他的稀罕之处。”
“不如咱们试试他,看看他究竟能效劳到多远?”沈轻禅坐在草丛中,一脸捉弄之色,“你见过光身子的男人没有?”
苏风沂抿着嘴,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对于男人,女人一定要见多识广才好。”
“哦。”
“唐蘅,过来一下。”
唐蘅转过身,走到两人面前,微笑:“沈姑娘有什么吩咐?”
“将衣服脱了,让苏风沂看看你。——她说她没见过光身子的男人。”
唐蘅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我不脱。”
“为什么?”
“我害臊。”
“你的三大信念是什么!”
“行了,轻禅,”苏风沂打断她的话,“别让人为难。”
“怕什么!”
苏风沂忽然板着脸,一字一字地道:“别欺负他。——这世上为难他的人已够多了。”
沈轻禅只好闭嘴。
唐蘅默默地看了苏风沂一眼,沉默半晌,道:“外面很冷,两位还是早些回客栈罢。”
她拍了拍他的肩,突然道:“我对你的第一条信念一直有些怀疑。”
他原本走了几步,忽停住脚,等她说下去。
“你说你要向女人学习。连我们女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女人,你怎么学?”
唐蘅苦笑:“承蒙指教,这的确是个问题。”
……
桌上的茶水还有些温热。
两个女孩子回到饭厅,遣开唐蘅,用罢晚饭,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苏风沂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郭倾葵这个话题。一直聊了三更,方觉困意,正要回房歇息,壁上灯影忽动,远处传来一声奇异的竹哨,沈轻禅对苏风沂轻声道:“你先睡罢。我有事出去一下。”
苏风沂一把拉住她:“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门外有人。我要找他解决一下个人恩怨。”
“我知道你们两家有深仇大恨,”苏风沂盯着她的眼睛,“不过,现在别碰阿骏,行么?”
沈轻禅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郭倾葵受着伤,怎么可能在门外?何况还有子忻和唐蘅一左一右地守着他,我怎么碰?”
“那……你独自出门,也不安全。”
“所以我拿着我的剑,”沈轻禅淡淡地卷起袖子,将长发盘起,用簪子别住,叮嘱了一句,“别跟着我,点子很硬,我照应不了你。”
穿过屋旁的绿纱廊,淡烟疏柳之下,有一道黑色的人影。
等她走近时,黑影忽然一闪,向山后奔去。
他走得并不远,就在方才她游泳的湖边旷地中停下身来。
天上银河东泻,流萤在暗草中飞舞。
露冷香寒,桐阴如盖。
她无端地紧张起来,心咚咚直跳,却大胆地向那人走去。
“你应当知道,我要找的人不是你。”黑衣人淡淡地道。
“别忘了我姓沈。”
“你想怎么样?”他凝视着她,眉宇间满是讥诮:“在这里跟我决斗?”
“我不能么?”
“你是女人。”
“我是剑客,”她扬眉握剑,神态自若,“剑重六斤三两,剑榜排名十四。我的对手一直都是男人。男人的游戏,我格外熟悉。”
“这不是游戏,输的人要付出代价。”他冷冷地观察着她。
“我知道。”
她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击出一剑,接着便连攻三招,剑气森森,直将面前飞舞的流萤迫得四处逃窜。她原本是形意门出身,使得一手千变万化的蛇剑。参研了陈蜻蜓的剑谱之后,忽然悟道,明白了一句流传江湖的老话:
“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绝。”
所以她的招式简练有效,且反复使用。
他背着一只手,一直在退,只在必要的时候用剑鞘拨弄几下,显示出极大的轻蔑。
她恼羞成怒,挥剑如风,越攻越猛,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团剑影之中。
三十招一过,忽听“呛”地一声,他终于出剑,剑尖在空中一挑,直削她的下盘。
他只用了一招,“嗤”地一下,就把她的长裙划成两半。她不以为意,飞身一跃,倒挥一剑,凌厉的剑气在他背上割出一道血痕。
他吃痛踉跄了一步,反过身来,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忽反手一剑,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斜刺而出!
她急忙回避,已晚了一步!只觉左眼一凉,一阵巨痛袭来,几乎令她昏厥。
一股咸咸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一直流到嘴角,她方品出血腥之气。
那不是泪,是血。
接着,她看见自己的眼珠留在他的剑尖上。
那人淡淡一笑,将眼珠摘下来,放在手中抛来抛去,好像玩弄一枚铜子:“我说过,输的人要付出代价。”
她捂住不断流血的半张脸,骇然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郭倾竹,有种你就杀了我!”
他将眼珠扔到地上,用脚慢慢一碾。“波”地一声,眼珠破裂,宛如一颗葡萄。那声音嗡嗡地传入耳中,如一枚铁钉在脑海内搅动。
“杀你很容易,”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可惜,还不到时候。”
然后将手绢往地上一扔:“代我问候你父亲。”
……
苏风沂在床上躺了很久,却没有睡着。临睡前她忍不住去敲了敲子忻的门,发现他并不在自己的房子里。她去找郭倾葵,郭倾葵告诉她对街馒头张家的老二从惊马上摔下来,膝盖摔碎,派人将子忻请去了。
子忻就住在她的隔壁。他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每日亥末入睡,辰初起床;巳时开诊,酉时收工;吃完晚饭,会去散步;睡前无事,会读医书。一日三餐都有固定时间。做菜更是精益求精:如若切菜切到一半,发现手边少了一味调料,他会丢下菜刀满街去找。在江湖这个杂乱无章的世界里,他顽固地坚守着一套属于自己的规则,一丝不苟地照料着自己。
他是个很麻烦的人,但他从不麻烦别人。
廊上烛火如豆,在门缝里留下一道狭窄的灯影。每一个从门前走过的人,都会让这间屋子出现一阵暂时的漆黑。不知为什么,今夜她无法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聆听门外的响动。默默地等待了半个多时辰,她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子忻,脚步声却一直走到她的门口。接着,她听见“砰”的一声,门拴震动,仿佛有人重重地倒在门上。
她操起匕首,冲到门边,轻声问道:“是谁?”
“是我……”
她连忙打开门,看见沈轻禅双目紧闭,满脸是血,半张脸肿得老高。她一直抱着自己的剑,见门开启,勉强睁开眼。就在开眼的一瞬,苏风沂发现她左目只剩下一个可怕的血洞,不由得大惊失色,忙将沈轻禅扶起来,送到自己床上,她已经昏迷了过去。
在这种情形下,苏风沂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子忻,可是子忻不在,所以她拼命地敲唐蘅的门。夜半三更,她的敲门声引来了房客们的一阵慌乱,大家还以为店里闹贼,惊动了城内的巡捕。有人披衣而起,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探出半个脑袋,东张西望;有人则在床上破口大骂掌柜,声称此店如此让人不得安宁,明日就要搬走。唐蘅却睡得很死,过了半晌才打开门,睡眼朦胧地问道:“苏姑娘,出了什么事?”
“快去找子忻!轻禅受了重伤。”
唐蘅道:“我不知道子忻在哪里。他不在自己房间里?”
“骏哥说有人生病,他被人请走了。”
“我先去瞧瞧沈姑娘。”
苏风沂急得跺脚:“你看她做什么?尽添乱!”
“我略知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