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霁by小乐-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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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两个字。
在这嘈杂的机场,只有这么大声的呼唤才能跨过这十多米的距离,让霁子可以清楚地听见。
周围的人诧异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并不理会他们,在我的视野中,他们都被淡化模糊,变成黑白的影像,围在霁子和我的身边。
霁子还是在笑,而且冲着我点头,让我知道他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笑容掺杂着脸颊上的泪水,欣慰和甜蜜在其中流淌着,他是明白我的意思的,他是的。
那是他真实的笑容。那是的。
我们还是这么相隔十来米,像安排在国际出发入口两面的雕塑,面对面的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霁子抬腕看了看表。
时候到了。
真正的分别时刻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哭天呛地,痛不欲生。
霁子冲着我笑,我也冲着他笑。
就像那年暑假,我和妈妈回老家,他送我们去火车站时候我们在站台上互望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单纯和谐。
原来最后的分离并不是那么痛楚。
死刑犯在最后时刻终于得到解脱。我竟然可以笑得这么自然,把滚动在体内的热泪全部蒸发殆尽,面对着挎着包上路的霁子,招手,微笑,分别,再见。
再见,霁子。
再见。
当霁子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当我发现我孤零零一人站在国际出发的入口处,身边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当我向里巡视,努力想找到霁子的踪迹却毫无结果时,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竟然像踩着隐藏的地雷一般,轰隆隆一声巨响,再也觅不到半丝的安宁。那胸中的绞肉机狞笑一声,重又开始肆虐。
我咬着嘴唇,走到一边儿,我必须要寻找一个支撑物。
我靠着墙缓缓蹲下。
虽然我自己是那么清楚,知道即使时间倒流,回到方才分别的那一霎,该发生的依然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依然不可挽回;但是我却那么希望时间能够真的倒流,让我再紧紧地拥抱住霁子,即使不能有任何言语,只要能再次紧抱住霁子,让我的心像品尝罂粟一般得到那片刻的麻醉,我也心甘。
我紧闭着眼,一个人偎依在墙角,耳边是嘈杂的分别送行的声音。我把头紧贴着臂膊,只听见自己十多年没有痛痛快快流过的泪水,在紧闭的双眼之间挤出,在脸与臂膊的夹缝中蔓延,在弥漫着无奈的空气中滴淌到地面。同时,我又无比羡慕地远望着另一个剧本里的我和霁子,喜笑颜开地拥抱着欢呼着,真的像故事里所说的那样,王子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第二十四章
霁子和溪海同时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一个返回了大洋彼岸,一个去天津实习。
他俩离我的空间距离虽然有巨大的区别,可对于我来说,却并无二致。
大二开学,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
在人满为患的教学楼里上自习,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吃饭,那孤独感好像修炼了千年的妖怪如影随形,毫无怜悯之心地施展魔力,将我眼前所有的事物变成冷冰冰的雕塑,让我找不到任何人倾诉,找不到任何地方发泄,惟有缩手缩脚任其摆布。
每晚从三教下了自习,我都来到邻近的五四运动场,在黯淡的跑道上奔跑,发了疯地奔跑。
跑道上人并不少,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我频率极快的步伐让我赶超了他们一圈又一圈。身体上的透支似乎可以稍稍麻痹我心情上的沉重。什么都无需顾及和思考,只要望着前方的黑暗,迈出步子,沿着跑道,一圈再一圈,就好像实验室没头没脑地在转轮里奔跑的小白鼠,没有目的,没有停歇。
开学没多久收到秦晴的电话,得知他居然已经辞了职,大把大把的时间,问我愿不愿意晚上出来玩。
虽然并不是周末,但难以忍受的孤独感让我仿佛濒临窒息的边缘,于是我答应了他,当晚去了和他经常去的那个酒吧。
秦晴的气色看上去比以前好了许多,他说是拜不用每天继续面对卢胖子的肥脸所赐。我问他为什么辞职,他说自己仔细盘算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在公司那个大贼窝里面干没劲,于是下了狠心,一个辞呈交上去,就不干了。
『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我问。
『考托考G啊,这不,准备趁这九月最后疯狂几天,然后咱就要一个猛子扎进英语复习的海洋,争取早日游过彼岸,去那美国鬼子的老巢学习啊。』
秦晴倒是很早就提过此类的想法,所以这么说我倒不觉得惊讶。
和秦晴喝酒,闲聊了一会儿,他告诉我说张擎和孙二娘彻底分手了,我虽然有些诧异,但他们以前闹过那么一次,这次倒没什么太大的震撼感觉。秦晴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又若无其事地跟我说:『记得木木么?』
『当然记得,你那个初恋老情人啊,怎么了。』
『他和他老婆离婚了。』
『离婚了?这才几天啊?』
『他那天打电话亲口跟我说的。』
我不知说些什么,打趣说:『还记得那天婚礼做游戏,他把你当成新娘,特搞笑。』
秦晴刚刚点了根烟,听我这么说,快递到嘴边的烟停在半空,嘴里也呵呵地笑了几声,接着说:『其实那天他知道第五个是我。』
我愣了一下,问:『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记不记得我那时亲他亲了挺长时间?别人没看到,其实我趁机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祝你幸福。』秦晴把停在半空的烟放进嘴里,猛吸一口,吐了出来。烟雾在酒吧暗黑的半空中盘旋,他又呼气一吹,将面前的烟雾吹散,然后自我解嘲一般的笑了笑,说,『好土是吧?跟那个什么似的。』
『他知道那是你……』我想了想说,『说明……你们现在不可以破镜重圆了么?』
『得了吧你。』秦晴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圆他个屁,这世上最好的玩意儿都是不圆的。』
又坐了会儿,秦晴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匆对我说抱歉,今天在另外一家Club实际上有个演出,结果自己给弄错时间了,现在要赶过去。我笑他也是个健忘症患者,说没事儿,你去吧,我反正坐会儿也走了。
秦晴走了以后,我独坐在酒吧里,周围歌舞升平,一片欢声笑语,可身边的这一切惟有让我倍感寂寞。
我又叫了杯啤酒,听得旁桌有个尖利的声音叫了一声:『你可别跟别人说!』
另外一个声音跟着说:『你别卖关子了,当八婆还要立什么守口如瓶大牌坊啊,快说——』
尖利的声音稍稍低了下去,好像凑近了另外一人的耳朵,新闻开始播讲,继续这个八卦话题。我也没兴趣听下去,长长叹一口气,觉得这幽暗的酒吧和我的思绪一样,杂乱无章、纷繁无序。我仰脖子一口,把新叫的一整杯啤酒都灌下肚子里。
我的头有些昏,是从来都没有尝过的醉的滋味?
不对,我望着眼前的空酒杯,望见了高中那年和那一帮子同学去霁子家看黄片喝酒的场景,那天很高兴,酒也没有节制地跟着一起喝——那才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喝醉酒。
突然旁桌传来一声惊呼:『真的啊?』
另外一个声音小声说道:『当然真的,你小声点儿……我亲眼在他电脑上面看到的,那还有假?』
『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呢……天哪,这世界也太小点儿了吧?』
『所以我说啊,别看平常他们……』这两个声音感叹完毕之后,又开始悉悉索索小声引论开来,还是在谈论这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八卦消息。
耳边是他们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一时间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好像这近二十年的生活突然间来了个大转弯,强制性地赋予了我一种压力和不适,身边那两个小道消息的传播者像是两个催化剂,把我现在的身份和生活催化得变异和轻浮,同时让我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我再一次把酒杯放到嘴边,才发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酒已经被我喝完了。我苦笑,望着透明的杯底,恍惚间好像同时看到了实习中的溪海还有远在美国的霁子。
酒吧里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觉得差不多该走了,刚要起身,看见孙二娘从酒吧门口走了进来。
孙二娘风姿绰约地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扭着腰的同时还有些踉踉跄跄,看起来在进来之前已经喝了些酒了。秦晴刚刚告诉我他和张擎之间的事情,我突然怕他看见我,好像他们分手发生在我而不是他身上似的。于是我只顾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酒杯。
孙二娘虽然醉了,可是眼神还是很尖,摇晃着走到我的桌前,兰花指翘着伸到我的眼前:『啊哟,你看看这是谁啊?』
我不得不把头抬起来,装着笑容说:『噢,是文闵啊,好巧,来——坐。』
孙二娘立在原地摇晃的身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像春节晚会上那些肢体动作夸张的舞蹈演员,扭动着坐到了我的身旁。我随之闻到一股强烈的酒气,和已经被酒气冲散地很稀薄的孙二娘独有的香水气味。
孙二娘坐下之后点了杯啤酒,扭头盯着我笑,面容妩媚的有如醉酒的贵妃,问道:『怎么你一个人跑过来?溪海呢?』我刚要回答,他恍然大悟一般自问自答:『啊哟,你瞅瞅我这记性,他去实习的事儿我自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人年纪一大,记性就他妈地跟跳楼似的衰退……』认识孙二娘以来,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他妈的』三个字,掺和着他嘴里的酒气扑面而来,我只是笑笑,没说话,孙二娘半挑眉毛继续说:『怎么……看不出来……趁溪海不在,你跑到这里来钓男人啦?』我提高声音,一下打断了他:『文闵你别喝醉了就乱说!』孙二娘咧着嘴笑,轻抚我的背,说:『咳,你瞎紧张什么,不就是开个玩笑么,地球人都知道你和溪海是模范夫夫——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