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原 作者:边缘骆驼(晋江vip12.7.30完结)-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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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急,在这满是帐篷的营寨中,豆大的雨点用力砸在帐顶上,使得那共鸣声听起来甚是骇人。先是一声重似一声,空空作响,随后便如同那戏台上急急风的锣点儿一般,一声跟着一声,越来越急,以至于只能分辨出一道被无限拉长的重音,逼得人心口紧缩。
他匆匆而去,倒像是生怕我跟了去似的。
是我太敏感了么?
八月金秋,这场雷雨江的好生突兀。
老人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仲秋时节的急雨,披挂着彻骨的寒意倾天而落,将我本就所剩不多的暖意,生生夺了去,既蛮横、又霸道。
我倚靠着帐帘,向着他身影消失处眺望。营地中原本的灯球火把早被熄灭,利刃般的闪电将漆黑如墨的夜空撕裂成碎片,雨雾帘幕无重数,将他的身影重重隐藏起来,我用尽目力,不能及。
我站了多久?
我是被急冻的寒意凝住了,还是被那刺破天地的雷声给震住了?忘了冷,也不觉得累,忽觉就这样做一尊千年不动的石像也未尝不可。我想,那所谓的望夫石未必便是道听途说,而做一颗这样的石头,也未必有多难得可贵。兴许不需要一世百世,只消一刻,便能石化了。
比如此刻,我这尊不甘心的石头。
夜空终于像是被彻底撕碎了,渐渐变了白色,而雷电也功成身退,没了踪影。雨势依旧,雨雾中人影婆娑,依然难辨的紧。
直到那抹白色身影飘飘然然重新盈满我的视线。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只顾着将我掬进怀中,一阵揉搓。我顺势伏上他的胸口,才发觉身子有些僵硬,不若昨夜的灵活。
他的锦袍虽不至于滴下水来,却也潮得发紧,我僵着手臂拾起袖子想要给他擦拭,却察觉自己原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你呆了还是傻了?!”
风古原语气不善,眉头已经拧做了一团。
身子忽然一轻,他蛮横的将我拎了起来,却轻手轻脚的将我放在床上。
“三百里加急……究竟是什么事?”
终于找回自己也冻得僵硬的声音。
“……”
他顿了顿,随即继续专注地揉搓我的手臂。
“凉州战事,半日便会有一次,不是大事。”
他冷着调子,轻手解去我的湿衣,取了锦被将我包裹在内,嘴角紧绷,眉间沉得竟然还架着那一千斤的担子。
“亏你还是大夫!”
风古原几乎是切齿挤出最后几个字,腮骨紧绷,瞪着一双灰瞳,竟是恨不得将我嚼碎了。
我咬了咬唇,心下一阵无名火起,明知他是担心我,可是这双重标准,让人实在恼火的紧!
“你瞒着我,我便会胡思乱想,而且会尽拣些严重的去想。你怎么不想我该有多担心你?”
我仰起头,单刀直入,直指他用来隐藏自己的壁垒。
他闻言愣住,出了半晌的神,垂下头,缓缓伸出长指,顿了顿,依然探上了我的面颊。
不甘心?不舍?他的手指从未这般滞涩过,他的指尖像是不认得我了,反复的确认,依依不舍来回逡巡。
“似是自我们重逢,你便吃尽了苦头,甚至数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他径自低语,避开我的刀锋,却仿佛被勾起了彻骨的痛,“你……我……怎会让你瘦成这样?”言语间,裹着锦被的我被他用力收入怀中,下颌抵住我的额头,而本与他平等对视的我,又被他压下头去。
“抱着你都嫌硌手了……”
我睁着眼,正对着他喉骨,看它起伏几番后,又震颤起来。
“晚儿——”
声音竟是忽然转了性子般轻柔,方才也不知是谁唬着脸在吓人?!
“自小到大,我只盼着能守着你,护着你一生,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他罕见得碎碎念着,气氛说不出的古怪,我却无奈被他压制着,抬不得头。不知,他在说这些话时会是什么表情?
“虽然一别八年……还好你不在这泥沼中……”
“既然已经过去许久了,还替它作甚?”
我低声咕哝,岔开话题,胸臆间忽然生出一阵冲动,想要用力敲碎这让我莫名心慌的氛围。
古原一声轻笑,笑声却像嚼了满口的苦参、黄连、木通,龙胆草……
“你怎么了?”
他不再言语,只是径自拥着我,铜铸般的手臂牢牢将我包围在内,冲不破打不开,仿似将所有不可预测的万种变化统统隔绝在外。
他的臂弯,原来是我在这世界最安详的所在。
“我们将昨夜未尽的事情做完可好?”
我果然色欲熏心,只好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处,将声音他的衣衫层层过滤一番,闷闷得令我的声音失了真,便不用那么脸红了。
他身子仿似颤了颤,手臂上的力道又收紧了些。我只觉着脖子后颈处烧的有些厉害,于是往他的怀里又钻了钻。
“这种寒意袭人的天气,医书上说,做些运动对身体是颇有裨益的。”
不过我确实记不得是哪本上的记载了——老姜,我果然不是个好学生。
风古原胸膛几番起伏,遂将手臂间的力道缓缓松开。我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眉心的皱褶仿似被强行熨开,剑眉的眉峰几不可见的微颤着,强自忍耐着他的不堪重负。我心下轻叹,伸出手在他额间那个清浅的川字上轻轻滑动。他虽然心机深沉,总是习惯将心思深埋,可是随着他失明日久,渐渐忘记了该如何控制自己表情,如今这张惊世的面庞便越来越多的出卖了他。
“放下吧,只是这一刻……你只想,这一刻什么都没有,天地间只你我两个。待到下一刻的时候,我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去面对那些……可好?”
他眉心的川字在我的拂动下终于渐渐消失,灰瞳锁在我的脸庞,仿佛在深深注视。随即,他的指尖触上了我的眉眼。
“小时候,你每有惊人之语,便会两眼冒光,一副不容质疑的笃定。只是我竟觉着那光彩透着经历沉积下的智慧,不自觉便全依了你……”他面色越发柔和,将手指从眉眼划动到我的唇角,“明明之前的一只小跟屁虫,后来竟忽然转了性子,只知道气我……”
“我明白云姨的死,对你……”他说到后面,面色变得十分晦暗不明,嘴角虽是柔和,却让我觉察出难以言表的阴鸷。只见他精致的脸庞终于沉淀到面色无波,轻启唇瓣,随后语音缓慢的轻声吐出:“我会一一替你讨回来……”
“古原?”
心中不安陡起,他的只言片语像火种一般引燃了我记忆中隐藏下来的曾经的疑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想不出究竟明白了什么。
“无论你做什么,我们一起做!”
不懂,不懂为何此时我只觉着要急于表明心迹,哪怕是强制的,哪怕是迫着他,只盼着他能再依我一次。
“你答应过我的,我们……”
他俯下身,忽的将我的唇衔入口中,随即一个深深的吞噬,将我所有的话语融化在唇齿间。
忽然颈后一阵痛麻……
“这次不能再依你了……”
神智散去之前,耳边是他近在耳边却仿佛远在天边的轻声低语——
“晚儿,我的妻……”
“对不起……”
67。
“风古原,风氏四十七代孙,入宗谱,袭世子爵,为风氏开枝散叶,泽陂后代。”
“记得,从今天起,你的名字便是——古原!”
他跪得久了,难受得揉了揉已经有些酸麻的膝盖。
“跪好!”
头顶上一声暴喝,喝止了他的动作。冷漠低沉的男声让他激起一个寒颤,尽管年幼,他依旧不甘心的抬起头来——堂前那黑漆漆一排又一排冰冷的牌位就那么高高在上?祠堂,王府中最神圣神秘的地方,他今天终于可以踏足,可是……冰冷得让他失望。
此刻竟然有些怀念和母亲一直相依偎的那间破败院落。
“你一定要争气,否则只能像蝼蚁一般,在这高墙碧瓦中苟延残喘!”
母亲虽然出身卑微——毕竟姬妾的身份,连丫鬟也不如,可是心比天高的母亲倾尽心血地栽培他,他一岁便能吟,如今两岁了更是可以将经史倒背如流。
终于,等到那一日,在母亲的授意下,他跑出院子,撞到了那一位犹如九天玄女下凡般的绝色女子……
因此,他的父亲终于发现自己竟还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存在,也终于被他的博学强记服聪敏过人所叹服。
终于,他们搬出了那间破败的院子,他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的小窝所属的积翠阁,不过是这高墙绿瓦的王府中最阴暗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而在这个小小楼阁之内,还有无数个角落,几十个和他身份相同的人还在那里生若蝼蚁……是他的兄弟姐妹们。
“你叫原儿?”
“是……古原。”
他重复着这个刚刚获得不久的名字——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这仙子般的人,却为何在听到自己名字时面露悲戚?
“我是云姨——”
云慕裳轻柔的抚着他的发顶,美丽潋滟的眼眸疼惜的望着他,如同一抹彩霞环绕着,让他温暖得炫目。
“原儿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云姨,是第一个